书名：吻她万千[娱乐圈] 作者：不如种田 文案 娱乐圈强惨大美女X只对你温柔资本大佬 【一】 杨欢生的绝色，容色绝姝顾盼生姿，眼波流转间万种风情令人惊叹称赞。 也正因为过于出众的美貌而遭人惦记记恨。 “欢欢，我不是故意骗你我没有女朋友的…” “蓄意勾引李梓傲劈腿，长得再好看顶什么用？” “据说杨欢背后的大佬都换过好几轮了…” “……” 美丽是她的原罪。 杨欢也要这样认为。 却有张辞虔诚地吻她眼睛和唇角，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告诉她： “你没有错。” - 杨欢重新振作。她澄清所有污名、摘得影后称号。 颁奖典礼上，杨欢一身红裙艳惊四座，捧着奖杯笑得张扬瑰丽。 “有人曾说我是生来就应该闪耀的明星。” “我想我的确是。” 【二】 影视界第一投资人张辞出了名的冷淡矜贵，家境显赫气质疏离，一丝不苟的西服写满精英与禁欲。 外表越是禁欲却越是渴望她。 张辞负隅顽抗四年，终在酒局碰见杨欢。 昏暗走廊，她赤脚站在他跟前，眼眸潋滟，“你要吻我吗？” 狗屁正义荒唐道德。 当她抬眼看他，张辞只想吻她千千万万遍。 - 张辞摒弃偏见努力追求，尝了她的苦，破除一切误会，才终于能够站在她面前。 然后单膝跪地，请求她嫁给自己。 “你是我永远闪耀的明星。” Tips：1V1HE，男主开头对女主有误会，后火速打脸真香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励志人生 甜文 时尚流行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欢 ┃ 配角：张辞，沈绍祺，李梓傲 ┃ 其它：《哄他》求求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吻她千千万万遍。” 意：打破世俗偏见和污名，看到她清澈内里 ☆、黑名单 【第一章】 七月二十八日凌晨一点，知名营销号“八卦在线”发布微博： 【@八卦在线：杨欢近日在平沙区石景山做公益，和留守儿童相处融洽，疑似借公益洗白。】 不消两分钟，众多营销号转发评论，热度越炒越高。 凌晨一点十五，#杨欢公益洗白#成功挤下词条#李梓傲新恋情#，稳居热搜第一。 于是杨欢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莫名其妙地收到了无数条辱骂私信： “你怎么还没去死啊，借公益洗白你恶不恶心？” “别出来作妖了贱-人，你是没有妈妈吗一天到晚买热搜，我要是你我早就去死了。” “能不能别蹭我哥哥热度了，他都不追究你你还不要脸地一天到晚往上贴，无语。” “……” 山上信号不好，屏幕上的圆圈转了半天，杨欢才弄明白自己究竟做什么错事了—— 不过是给孩子们拍照。 营销号却不知道从哪捕捉来的消息，还硬将她的行为上升到公益高度，一顶“借公益洗白”的帽子直截了当扣了上来。 至于营销号为什么突然又将矛头对准她，在看到快掉出热搜榜的#李梓傲新恋情#词条时，杨欢就全明白了。 又被李梓傲拉出来挡热度了。 常规操作。 只是凭什么呢。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所有的恶意却都加在她身上。 杨欢深吸一口气掐灭了手机，黑色的屏幕里倒映出她的模样—— 五官极媚，匝密的睫毛轻微翕动就能撩拨心弦，只偏偏眼睛无神且冷淡。 她想她会澄清一切，等她慢慢搜集证据。 - 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是施槐发来的消息：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李梓傲是垃圾人吧是垃圾人吧，还给你买热搜上去我吐了！】 【不行欢欢今晚的酒局你必陪我去，必要借此机会给渣男点颜色瞧瞧！】 【妈的李梓傲垃圾人！】 【……】 手机足足震动了十多下才停，杨欢摸着不断震动的手机摇头笑笑，回消息过去：【没关系的，垃圾人不值得我生气】 施槐消息回得很快：【今晚酒局去吗欢欢，老色批们催我好久了】 说的酒局，其实是平沙区企业家们的一场饭局，中年男人觥筹交错间，总想叫几个美女坐在边上。 杨欢来平沙区之后被惦记很久了。 中年秃顶的老总们中间有几个搞影视公司和文娱产业，这也是施槐一直劝说杨欢去酒局的原因——她想给杨欢争取重回娱乐圈的机会。 不过施槐的好意豆杨欢心领了，她回消息过去：【不去吧，今晚可能要下雨，我得留在山上陪着孩子们。】 【但是今晚ZY的张辞会来诶！】 张辞，ZY影视有限公司的执行总裁，影视界第一投资人，投资眼光精准、手段犀利。据说长相也很优越，只是从来不在公众镜头前露面。 但这和杨欢有什么直接联系？ 杨欢愣了愣：【他来怎么了？】 施槐直接拨了电话过来，语气很是兴奋：“你的机会来了宝贝！” “啊？” “你听我慢慢跟你八卦——张楚知道吧，张辞亲弟，据说一早就开始暗恋叶幺了。但那时候叶幺还是李梓傲女朋友，他想追又不能追。后来不是爆出李梓傲劈腿你的消息嘛，可给人张楚气坏了，于是现在一边追叶幺一边给李梓傲使绊子呢。” “昨天晚上李梓傲新恋情的热搜，就是张辞名下ZY挖出的消息。” “欢欢你被李梓傲骗得那么惨，还一直被李梓傲团队针对，现在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正所谓自家弟弟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和张辞定能携手干翻渣男，谱写社会主义新华章！” 施槐讲得激-情澎湃，仿佛杨欢逆风翻盘、浴火重生的模样已在眼前。 可是哪那么容易。 先入为主的糟糕印象已经摆在那里，她手上又没有推翻成见的证据，凭什么让人相信她的说辞呢？ 杨欢抿唇思虑半分钟，还是摇头，“谢谢你替我考虑这么多，但我还是不去的好。” 那头沉默了半晌。 施槐再开口时语气已然有些为难，她嗫嚅道，“可是欢欢，今天那个热搜对石景山小学影响很不好……张辞是带了投资项目过来的，如果你不去解释的话，我担心张辞会把小学的资助砍掉。” 就因为一条热搜和莫须有的罪名。 杨欢抿唇沉默了一会，抬眼去看外面。 此时天光大亮，明亮的天与苍翠的山交合在一起，美好安宁地将她庇护于此。 破旧的木门在这时“吱呀——”被推开，名为“杨杨”的小姑娘探进来一个小脑袋，身后又跟着好多的小脑袋。 杨杨圆滚滚的眼睛透亮澄澈地望着杨欢，奶声奶气地问道：“欢欢姐起床了吗？小星老师说你今天会有点难过，我们就来抱抱你。” 她是声名狼藉。 可孩子们愿意抱她。 杨欢鼻尖有些发涩，她跟电话那头的施槐说话：“晚上帮我挑件能killing全场的衣服。” - 施槐给杨欢找的衣服未免有点太killing全场，深V的领口一路向下，雪白起伏的线条隐约展露，撩开些情-色的遐想。裙子和她的口红一个色调，越发衬得她肤白若雪、明艳动人。 红唇轻启间，总觉得她应该吻一束玫瑰，或者化身玫瑰被亲吻。 而那些老色批显然都想做摘玫瑰的人。 酒局还没开始，杨欢已经被暗暗地塞了好多张名片，老色批塞名片的动作熟练又强硬，好些犀利的纸片甚至划伤了她的指尖。 比名片更为犀利的是那些人下流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打量，好像杨欢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烦躁，可是胸中憋着的那口郁气无处发泄。 杨欢深吸一口气想压下那点郁结情绪，她假意笑着，从旁边李总蠢蠢欲动的手中脱身，推辞去卫生间补妆。 实则是透气。 杨欢躲在卫生间隔间里给施槐发消息闲聊，隐约听见外面有人议论的声响： “你觉得我今天的妆还可以吧？我就指着今天能拿下张辞了。” “你说一会要来酒局的那个吗？可是你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诶，别是个秃头油腻大肚腩。” “怎么会！虽然还没见过张辞，但张楚我知道长什么样子的，弟弟那么帅，哥哥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也是哦。但我听说他是个性冷淡诶，不然一个搞娱乐圈投资的怎么会连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 “那不就等着我来点燃他爱情的火苗，所以你快说说我今天妆怎么样？” “……” 女孩子嬉嬉笑笑的声响。 施槐也给杨欢发消息过来：【对了宝，下午和张辞他们工作对接的时候见到真人了，是个帅哥！一团队帅哥！我对接下来的工作充满了热忱！】 【施槐：欢宝冲！拿下他，逆风翻盘的剧本接下来我都给你写好了！】 施槐是个挑剔的颜狗，她都说帅哥了那想必确实很帅。 也难怪外面讨论得那么热火朝天。 杨欢笑笑，给施槐回了一个表情包过去。 她拉开隔间的门预备出去，却听见方才讨论着张辞的女孩将话题切到了她身上： “但是丽文，今天的酒局可是有杨欢在诶。” 被唤作丽文的女人很不客气地回道：“杨欢在又怎么样？她名声那么差，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谁会看上……” 洗手台的镜子反射出杨欢的身影。 讨论的两人瞬间噤声。 杨欢无视她们的视线，洗了手从卫生间出去。 - 她慢吞吞地踱步到包厢，深吸一口气准备再度迎接那些令人讨厌的目光。包厢门被她拉开一条缝，里面传来隐约的争吵声。 也不能算是争吵。 只是一个男人单方面、压迫性的问询： “包厢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无关人等？” 那人背对着杨欢，她只能看见他宽阔的背脊，西服笔挺、一丝不苟。 而方才一直拿色眯眯眼神打量杨欢的陈志勇，此刻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面男人的神色：“只是想为您接风洗尘一下……” 男人声线很冷，“我不用。” “可是她们都很会调节酒桌气氛，盘靓条顺的，看着就养眼。” 色字当头，陈志勇都没觉察出男人的不耐已接近顶峰，他看见门口的杨欢眼睛亮了亮，手指向她，“比如门口的这位杨小姐，她很会喝酒的。” 众人的视线都落到杨欢身上。 那个男人也转过身来看她。 他应该就是，张辞了。 确实是个帅哥。 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比周围人都高出一截，只是气质太冷。 五官很凌厉，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犯规得好看，高挺的鼻梁在光下折出冷淡疏离的角度，剑眉下一双眼深邃锐利。 而当那双眼撞上杨欢眼神的瞬间，漆黑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燃烧开去，情绪复杂翻涌，一个眼神就烫到了杨欢的脸颊。 但也只有那一瞬。 她再去看他，他已撇回头去，面无表情、目光平静。 杨欢觉得自己应当是看错了。 因为张辞声线宛若凛冽尖锐的寒刀，他冷冷嗤笑了一声，“陈总，石景山小学早上还有一个女明星靠公益洗白的热搜，你不去彻查，反而一心想着怎么安排酒局。” 他顿了顿，沉声开口：“你这样实在很难不让我怀疑，在平沙区投资决策的合理性。” 包厢内静得可怕，陈志勇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都快滴落到脚上。 酒局组织者李敬实开口打圆场：“都是陈总的问题，是他工作的失职，陈总你快让无关人等都出去吧。” “对对对，哪用得着这么多无关人等。” “是是是。” “……” 几声附和。 于是包厢内的几个女孩全都出去。 杨欢被推搡着往前走，身后怨怼的眼神投过来。 陈志勇还不忘往她掌心塞过一张名片，一边恨恨地开口：“都是你害的，不给我打电话你就等着吧。” 可是还有什么好等着的。 和之前所有塞给她的名片一样，杨欢笑着接过，打算出了酒店就全丢进垃圾桶。 却好像有谁的视线落过来。 杨欢回身看去，张辞深长的目光正好落在她掌心黑色烫金的名片上。 莫名其妙的，杨欢觉得掌心的名片过分烫人，指尖都要被烫伤。 她将那张名片揉成一团丢进包里，肩膀有些脱力。 - 包厢的门被重重关上。 在卫生间议论张辞和她的两个女孩正好走回来，看见紧闭的包厢门与门口的一堆人顿时目瞪口呆：“怎么了这是？” 有人语气尖锐，“还不都是杨欢，要不是她名声那么差，我们也不会被赶出包厢。” 有人说话柔缓：“也不能怪杨欢吧，那个张辞明显很讨厌这种酒局，其实我本来也不太乐意来的，领导抓我过来的。” “……” 一群人说着话往包厢外走，杨欢听见搞明白状况的余丽文在前面生她气： “就是因为杨欢吧？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能爬床，结果反而惹我们倒霉。” “……” 杨欢听着那些声响只笑笑，懒得反驳也没必要反驳。 高跟鞋磨得她脚跟有些疼，杨欢踢掉鞋子光脚站在走廊地毯上。 几个女人结伴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发现杨欢还站在包厢门口，很是诧异，“你还不走？” 杨欢垂眼笑笑，撩了撩散落在肩头的长发，顺着她们的话茬说：“我等人出来好爬-床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欢欢是绝世大美女也是被渣男欺骗的绝世小惨蛋（？） 下本《哄他》求个预收55，戳戳专栏叭，孩子给您磕头啦！ 文案： “这世界待他不好，我就替世界多哄哄他。” 乐天派单纯少女X阴郁偏执摇滚歌手 【一】 沈桑没想到会在实习的医院碰到摇滚歌手林言。 更没想到这位一开嗓能让万千少女疯狂痴迷的天才歌手，能和自己成为朋友，还时常跑来找她聊天送礼物。 沈桑攥着林言送她的又一张专辑，很是感动： “谢谢谢谢，你对粉丝真是太好了！我一定帮你追隔壁科室的陈姐姐！” 每天都在打沈桑主意的林言：“……” #沈桑你清醒一点，你不是什么僚机啊喂# 【二】 林言年少成名，出道七年把能拿的奖项全都包揽，是最负盛名的摇滚之神。 人们爱他的歌爱他的傲慢不羁，爱他无可挑剔的外表爱他的眉间痣。 唯独不爱他。 林言的世界一半是光鲜亮丽的万众追捧，另一半却是遁入黑暗的无人在意。 直到他遇见沈桑。 少女眉眼清澈，说话又软又甜，漂亮的杏眼总是带笑。 她是他的光。 也只能是他一人的光。 “我潜伏于黑暗的沼泽之地，是她将我拉了上去。” #救赎向 ☆、黑名单 【第二章】 杨欢的名声不好，但还没到自我作贱的地步。 她只是担心张辞对她的偏见会牵连到石景山小学上。 于是她在包厢外足足站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包厢门被推开，里面盏亮的光漏到昏暗的过道上。 张辞从光里出来，拖了一地的影子，像是潜伏怪兽露出的尾巴。 带着几分森森的寒意。 “差不多结束了，你开车来触光酒店接我。” 张辞最后这样说了一句，而后他挂了电话，偏头却看见她。 他的眼神落过来，最直白、未经修饰与隐藏的情绪浓烈。 杨欢发誓，之前在包厢看到的滚烫眼神绝非她的错觉。因为她再一次看见了那样灼热的眼神，像是深海最底翻涌的暗流，呼啸着挣扎着要将谁拖入深渊。 但又是只一瞬。 张辞眼神回归冷漠，他皱眉，“你怎么还没走？” “有些事得跟您解释明白。” 杨欢开口道，“我没有参与石景山小学的建设项目，也没有做公益，那条热搜是李梓傲团队买的，目的是为了挡他的恋情热搜。不存在石景山小学替我洗白的事情，所以请您不要把对我的偏见加在石景山小学上。” 张辞回她，“投资的事我不会夹杂个人喜恶。” 杨欢正长舒一口气，却又听见他说：“只是我不觉得对你的反感是出于偏见。” ——“正所谓自家弟弟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和张辞定能携手干翻渣男，谱写社会主义新华章！” 施槐的话好像在耳侧响起，张辞那一瞬的眼神也给了杨欢一点解释的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仰头看他，“那是你不了解我和李梓傲事情的原委，只是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我勾引的他，可事实上是他一直在骗我。” 匝密的睫毛翕动，十指无意识地交叉在一块。 杨欢很紧张，同时又隐隐有些期待。 “证据呢？” 他冰冷的声线打碎那点期待。 杨欢的眼睫颤了颤，她咬唇，“证据现在不在我手里，但……” “那你应该等有证据了再来找我。” 张辞偏头不看她，像是为了躲闪她有些脆弱的眼眸，他深长的目光落于杨欢脚旁踢掉的高跟鞋。 高跟鞋颜色殷红，和她身上的裙子一个颜色。落寞地倒伏于地毯之上。 好像随意地倒着，又好像刻意在引人怜惜。 像她的人一样。 张辞收回自己的目光，压了压眉骨，“你知道的吧，你的爆料是ZY旗下营销号出的。” “…知道。” “所以不要试图到我面前装可怜。”张辞语气生硬，有什么东西刻意碾碎在他冰冷的眼里，“我想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 她没有装可怜。 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李梓傲足足追了她六个月，杨欢才答应在一起。 他不知道李梓傲为了骗杨欢他和叶幺只是商业利益捆绑的假情侣，说的谎做的戏铺陈得有多好。 他更不知道风口浪尖的这两个月，杨欢是怎么努力忽略恶意谩骂、捱过一个又一个失眠的深夜，才又在白天微笑待人。 张辞只是自诩了解一切，而后审视、评判、论断，和其他所有人一样。 他们都瞧不起她。 却又都渴望她。 杨欢蓦地笑了，她偏过头去直勾勾地盯着张辞深邃的眼眸，刻意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 而后如期看到张辞迅速转开视线，只是如墨般的眼底情绪翻涌，刻意伪装着不在意。 有什么好假装，有什么好瞧不起她的呢？ 他们都不是什么善人。 就让那点情绪暴露出来吧。 让他沉沦。 让他也看看自己，不过是个道貌岸然、见色起意的伪君子罢了。 杨欢笑容更媚，轻声低语了什么，像是古代神话故事里勾人魂魄的妖精。 - 然后妖精朝着张辞靠近一步，明媚的脸一半露在光下，一半又隐在黑暗中，显出几分神秘的诱惑。 张辞皱着眉头想后退。 杨欢却先一步将双臂软若无骨地揽在他脖子上，她踮脚吻他的喉结，一双眼潋滟生姿，像是一种无言的邀请。 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在这不算亮的走廊。 红裙丝滑的布料贴着杨欢的身子也摩挲着张辞，视线望下去能见她白皙透亮的肌肤，引得人想往下探索更多。 摄人心魄的美面前，大脑的理智急剧刹车，动物原始的冲动蠢蠢欲动地展露。 但不可以。 张辞滚了滚喉结，偏头不去看她，将她从自己身上拉下来。 “你想干什么？” 杨欢又贴上去，她侧头捕捉他的眼神，笑声蛰在他的颈侧。她说：“你很清楚的不是吗？” 张辞没说话，只是喉结再度滚了滚。 手从张辞的脖子上撤走，转而流连着要往下，被张辞一把抓住。他的手有些发烫，显得杨欢的手格外冰凉。 他的声音也发烫，嗓音哑了一半，“我说我不吃你这一套。” “疼…” 张辞攥着杨欢的手力度更大，像要直接将她的手掌捏碎。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说我不吃你这一套。” “你自己相信吗？” 杨欢笑容越发得媚，抬头望着他，“你要吻我吗？” “我知道你想吻我的，你还想和我做-爱。” 杨欢的视线从他扣紧的衬衫领口一路下落，最后停于他的西装裤。 她勾起唇角笑了，很是笃定地给出结论，“你的理智在和欲望打架。” 外面突然雷声大作，雨珠砸落窗户的声音响亮。 张辞没说话，深邃的眼底情绪翻涌，像是还在苦苦挣扎。他的手还紧紧攥着她的。 杨欢侧头去看窗外的雨，眼神微闪。而后她退后一步，手从张辞手中拨出来的时候，像是终于出鞘的剑。 她退回黑暗里，笑着看他：“所以张辞，你有什么好瞧不起我的呢？” “我不择手段，你知道我不择手段仍旧见色起意，我们彼此彼此。” 外面雨似乎下得更大。 杨欢转身就走，她弯腰捡起踢在一旁的高跟鞋，赤脚要走出幽暗的走廊。 张辞伫立在原地看着她瘦弱却挺拔的背影，神色难名。 - 墨一般的乌云沉沉压下来，将整个天地困于压抑沉闷的雨帘之间。 雨太大，张辞坐进宾利后座的时候，右半肩膀已经被雨水打湿。挺括的西服面料眼下湿漉漉地粘附在身上，让人愈发地烦躁。 张楚给他打电话过来絮叨： “哥你知道吗，今天幺幺给我送蛋糕了，你说我是不是有戏？” “幺幺真的太好了，昨天给她讲戏的时候我语气有点凶，但她还是笑得好温柔好温柔。” “哥你说李梓傲是哪里想不开，放着这么好的幺幺不要，跑去出轨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杨欢，真是没眼光。” “……” 二十七岁还宛若第一次牵女生手的张楚在那头絮叨了半天，张辞忍不住出声打断，“说正事。” “嘁，无情的男人。”张楚吐槽道，“难怪你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 张辞拧眉，“我准备挂电话了。” “别别别，我就是来问问你去过石景山没有，下部戏我想在那里取景。” “还没，我明后天去。” “那哥你到时候记得给我讲讲石景山的情况。” 张楚想了想，又开口问道，“话说哥你有没有在平沙区碰到杨欢？我看微博热搜说她也在石景山，像她这样的女的，知道你要来一定迫不及待扑上来了吧。” “……” 的确向他扑上来。 只不过迫不及待的人不是她。 他以为四年了自己总该有点长进，以为自己能很好掌控对她的渴望。 还是徒劳败下阵来。 张辞抿了抿唇，偏头去看车窗上流下的水痕，道：“没遇到。” 而后他就在滂泼大雨中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个在包厢门口对着他笑得魅惑、眉眼挑衅的女人，此时此刻匆忙狼狈地站在街头努力叫车。 出租车停下来又开走，擦过她身边的时候溅起水花湿了她的裙角——事实上，她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 披散的卷发湿哒哒地贴在她肩头，水珠顺着身体的曲线往下，与万千雨珠一并滴落到水塘中去，如同堕入深渊。 张辞挂了和张楚的通话，静静地看着杨欢瘦弱的身影逐渐消失于车窗外。 那个人，挑眉嘲讽他的样子倒是骄傲潇洒，名片也见她来者不拒地收，怎么还能让自己落入这样狼狈困顿的局面。 “叶介，倒车回去。” 张辞鬼使神差地开口。 - 有辆黑色的宾利车停在杨欢跟前，她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两步。 杨欢正疑惑的时候，后座车窗缓缓降下，张辞冷峻矜贵的脸庞出现在她视线内。 从容不迫的。 张辞抬眼看她，问道：“你去哪？” 雨珠直往杨欢眼睛上砸，她勉勉强强撑开眼皮看向张辞，听见他声音的时候愣了愣。 “什么？” 张辞压了压自己的眉骨，“问你去哪？” “石景山。” “上车吧。” 杨欢愣了，颇有些傻气地“啊”了声，而后就见他让叶介下车替她撑了伞，将后车门拉开。 她警觉性地后退半步。 张辞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只是问你点石景山的事。” 杨欢这才上车。 她带着一身水汽钻进车后座，湿哒哒的裙子“滴滴哒哒”地往下淌水。水滴落在价值不菲的真皮座椅上，晕开一点水渍。 “阿嚏……” 一条薄毯递了过来，捏着毛巾的那手骨节分明、修长漂亮。 杨欢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张辞，顾盼生姿的眼带着些懵。 她不明白张辞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张辞蹙眉，“把身上的水擦擦，滴到我车上了。” “…好的。” - 温热的毯子裹在身上，杨欢勉强暖和起来。 她偏头去看窗外的瓢泼大雨，不抱希望地开口问道：“你是愿意送我一程吗？” 话刚问出口杨欢就觉得自己天真。 眼前这个极具压迫性、眉眼间均带冷度的男人，她十五分钟前才骂过他见色起意。 他不是好说话的人，怎么会是雨夜送人回家的雷锋。 果然，张辞只是挑眉看她，没说话。 杨欢试探性地开口道：“我打不到车回石景山，你能送我回去吗？我就住在石景山上，关于石景山的任何事，我都可以回答你。” “石景山，平沙区最西北，距离这里两个小时车程。又是深夜又是下雨，一般出租车司机都不愿意往那里走，而愿意开的司机对你图谋不轨几率也很高。” 张辞笑了声，“杨欢，你给的条件还不足以让我送你去石景山。” “那你想要什么？” 杨欢捏着薄毯的指尖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他整个人压迫性气场太强，杨欢感觉呼吸都被张辞紧紧拿捏，她努力忍住才不让自己往车门边后退。 张辞问道：“你能给我什么？” 她能给他什么？ 他高高在上，缺什么都有人争抢着送上来。而她如今声名狼藉，银行账户数目可能都没张辞身上的零钱多。 除了身体，她实在想不出如今的自己和人谈判时还有什么筹码。 衣服是湿的，透过胸膛的肌肤，一直濡湿到她的心尖，冻得她冰凉。 杨欢垂眼看自己脏兮兮的脚丫，而后抬眼看向张辞，“让我下去吧，总能打到车的。” 她将裹着的毛毯拿下，递还给张辞。刚热乎起来的身体又冰冷下去。 也不知道这个毯子会不会要她赔。 张辞自然没接毯子，只是眼眸深深地看着她。 看她狼狈失意却又挺着脊背骄傲，匝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忽闪忽闪地像是陨落人间的宝石。 这样的她还是很漂亮，甚至更漂亮。 艺术化的漂亮。 又是格外的矛盾，想引人探寻更多。 于是张辞不但没接她的毛毯，反而还又递过来一件崭新的衬衫，“把湿衣服换了，我送你去石景山。” “啊？” “作为交换，电话给我。”张辞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缺一个油画模特。” 作者有话要说：张总现在对欢欢有些误会，后面会真香打脸努力追求嘿嘿） 以及别锁了别锁了55，孩子给您磕头了！ ☆、黑名单 【第三章】 杨欢接了衬衣，指尖摸到的面料顺滑熨帖，她盯着白衬衣仍有些迟疑。 张辞开口道：“过去两个小时车程，一直穿着湿衣服会感冒。” 话毕他就转头过去，掏出笔记本开始心无旁骛地办公，没再看杨欢一眼。 杨欢将视线凝在张辞侧脸上。 他鼻梁高挺，优越的侧脸在光下显出无限冷淡和疏离，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是他堪堪松了一颗的扣子，能隐约看见锁骨。于是张辞脸上禁欲的气质，又因为那颗松开的扣子，多了几分隐隐压抑的欲意。 青年有为、多金英俊，绝对的资本掌控者。 哪怕他不给任何承诺，始终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照样会有无数女人前赴后继地扑上去。 他太有倨傲的资本。 杨欢看着这样的张辞，觉得自己的担心或许太多余。 她裹在毛毯里换上了衬衣，连衣裙褪到腰间简单打了个结，胸膛冰冷的触感消失。 杨欢环在淡淡的松木香气里，莫名放松下来。 她右手摩挲着毛毯的边角，轻声开口道：“谢谢你。” 张辞闻言敲击键盘的手顿了顿，“不客气。” 电脑屏幕上的英文突然变成几个无意义的字母排列组合，张辞还有问题想问杨欢，转过头去却见她右手肘支着脑袋，在车辆颠簸中沉沉睡去。 睡颜安静，长而密的睫毛敛下来，覆盖那双不做表情都潋滟生姿的眼，看起来乖巧又脆弱。 张辞轻咳了一声转回视线，对叶介说：“开稳一些。” - 杨欢就在长而稳的车程中进入梦乡。 只是梦里的场景不比糟糕的现实好多少。 她梦回刚爆出做小三消息的那时候，微博上全是对她的讨伐与谩骂。 消息一条比一条多，字眼一个比一个刻薄恶毒。 站在道德制高点宣泄情绪的众人，仿佛在迎接一场盛大的狂欢。 狂潮般的情绪下，没人在意杨欢是不是真的主动做了小三，以及最该被指责的李梓傲此时此刻在哪里。 梦里的她颤抖着双手给李梓傲打电话。 可是打不通。 追了她大半年、谈恋爱的时候消息从来都是秒回的男人，被爆出恋情后，消息不回、电话不接，销声匿迹妄图装作从未发生过。 杨欢便带着无可言说的绝望一直打一直打，从上午打到傍晚，手机电量一格一格往下掉，最后化成屏幕上的一抹血红。 听到的永远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电话终于接通。 杨欢努力压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咬牙询问，“李梓傲你告诉我，我真的做了你和叶幺的小三吗？” 无言的沉默。 杨欢只能听到自己隐忍的哭声。 良久，那个熟悉的男声才终于开口道：“对不起，欢欢。” 然后就挂了电话。 手机摔落地上，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坠。 对不起这三个字，最没用了。 - 车窗外又是一道雷，杨欢猛然从梦中惊醒。手机在震动。 她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指尖触及的是大片湿意。 没出息。 杨欢在心里骂自己。 身旁张辞敲击键盘的动作略顿，但没看她，“不接电话吗？” 她这才意识到旁边还坐着个张辞。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在睡梦中自己究竟哭得多狼狈。 杨欢转过头去，哭红的眼睛盯着路灯连成的两道光影。她开口就是浓重的哭腔，“接，刚才睡着了没听见。” 张辞接着发他的邮件，没多说话。 电话是石景山小学的支教老师打过来的。 杨欢接起，“喂小星老师，有什么事需要我吗？” 徐小星闻声愣了愣，“你刚在哭吗？” “没有。” “是因为热搜的事吧，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都知道你是真心对小学和孩子们好的。” 杨欢吸了吸鼻子，“谢谢你，我没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徐小星顿了顿，沉默了三秒后才又开口，语气有些失意与为难的，“欢欢，我打电话过来是想说一件事……” “我之后不在石景山小学教书了。” 徐小星缓缓沉沉地开口：“我妈不让我在石景山待下去了，她觉得我不该在偏僻地方浪费青春，应该回家工作，早点结婚生小孩。” 杨欢不受控制地掉下眼泪来。 她拿指尖堵住麦克风，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才缓声开口道：“回家是好事啊小星，孩子们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可是我明明答应孩子们我还会再留几年的……” 她柔声安抚，“小星你已经做很多了，你不要难过更不应该自责。” “……” - 电话不知道打了多久，杨欢始终轻声细语地说话，还未完全消肿的眼眸微弯，皎皎明月般的温柔又圣洁。 张辞文件看着看着就不觉有些分心，听她温温柔柔地安抚电话那头的女孩子，连带外面的瓢泼大雨都好像变得细密收敛了起来。 可是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不该那么脆弱，却又那么温柔。像是湖水中倒映出的月亮，想一脚踏碎，又想立刀守在四周，不容他人打搅。 张辞“啪”的一声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刚准备塞上耳塞睡觉，杨欢就挂断了电话。 她身子微微前倾，毛毯滑落一小段，白色衬衫隐约显露出来，连带她弧度柔媚的锁骨。 杨欢轻声问前座开车的叶介：“麻烦可以开得稍微快一些吗，孩子们在山上缺人照顾。” 叶介透过后视镜看见杨欢脸上残留的泪痕，罕见地没问询老板意见，油门直接踩下去。 “可以。” “谢谢你。” 她靠回后座，张辞的视线落了过来，鬼使神差地开口道：“平沙区有对石景山的扶贫方案，小学会有新老师的。” “我知道的。” 杨欢侧过头去，眼角下红色未消，“只是新老师总是来了又走。” “石景山小学的师资大部分来自S市靖江区组织帮扶的支教项目，来支教的老师一年一期，小星本来只用待一年，但她舍不得孩子们就多留了两年。现在她还是得离开。” 杨欢抬眸望向张辞，神色柔和安宁，“政-府提供的教育资源其实足够支持石景山小学，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想为它争取你的资助项目吗？” 张辞静静地看着杨欢，听她往下讲。 “因为现在的石景山还留不住人。只有资本家主动投钱进来，才说明石景山可以依靠自己的经济活起来了，到那时老师才会留下来，出去务工的家长才会回来。而你的资助，就像开启投资浪潮的那道闸门。” 她带着天真浪漫的理想主义色彩，却又不失清醒明白的察觉。 不应该这样的。 - 张辞神色有些复杂，他深邃的眼看着杨欢，“那你呢？” 那她呢？ 杨欢眼里的光一寸一寸熄灭，最后化作几缕无可奈何的叹息。 她自嘲笑笑，“我不过是来石景山避避风头的胆小鬼。” “避完风头就回去找戏拍？” 杨欢垂眸，点了点头。 张辞不觉皱眉，“你就这么想红吗？” 杨欢闻言抬眼看他，瞧见他拧着的眉与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 他一定又觉得她利欲熏心了。 但管他妈的，他又知道些什么。他既然愿意这么认为，就让他这么认为好了。 眼底的脆弱与无奈被尽数收起，只留下刻意展露的明艳与世故。杨欢笑道：“是啊，我非红不可。” - 车子抵达石景山脚下。 外面的雨不见小，望出去整座山都掩埋在水汽之中，氤氲着看不清原本的轮廓。 杨欢要把毛毯交还，张辞没接。他坐在身侧神色未动，只道：“扔了吧，我有洁癖。” 不知道说的洁癖是对物还是对人。 杨欢也没心思计较，她道了谢就带着毛毯下车，将还残余着车上温热的毛毯丢进山脚下的垃圾桶内。 连带着一起丢进去的，还有酒局上被塞的数张名片。 “怎么不在酒店扔名片？” 身后有一个男声响起。 杨欢回身看去，看见张辞去而复返，下了车撑着一把黑伞站在不远处，如松般挺拔地伫立雨幕之中。倒称得上是芝兰玉树。 距离不远，但雨实在太大，杨欢看不清张辞的神情。 总觉得他应当又是那副高高在上、看穿一切虚伪的表情。 明明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茬。 杨欢顺着他的话茬，“这不是扔给你看嘛。” 张辞没说话，只走近杨欢，撑起的黑伞罩在她的头顶，高大的身影笼下来，在黑夜里给人心安的错觉。 杨欢抹了一把眼上的水，抬头道：“你做什么，也想给我塞名片？” 张辞神色淡淡的，“雨太大，我送你上山。” ☆、黑名单 【第四章】 “山路很难走的。” 杨欢提醒他，“阶梯路还在修，我们上山一半都是野山路。”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张辞，伸手扯了扯他考究的西服袖子，道：“像你这样矜贵的大少爷，在半路就会崴脚上不去，衣服袖子被荆棘枝条划破。” 张辞抿唇看她，抬手打开了刚驶过来的宾利车后备箱。 他拿出两根登山杖递给杨欢，垂眼看她，“不巧，本人是户外登山爱好者。” 杨欢哑口无言。 反倒是张辞上下打量了一下杨欢，最后将视线落在她光着的脚丫上，他不觉拧眉：“你就打算这样上山？” “是啊。” “不怕摔下来吗？” 杨欢笑笑：“我上山的路线很熟了，知道哪条路好走，没那么容易打滑的。” 张辞眉峰蹙得紧，把手中的黑伞递给杨欢，一边又取了她手中的高跟鞋。 “做什么…？” 杨欢话还没问完，就见张辞动作麻利地掰折了鞋子的细跟，于是恨天高直接变成一双平底鞋。 张辞把平底鞋递给她，道：“穿上，别赤脚上山。” “……” 杨欢接过鞋子盯着沉默了半晌，随后抬头看张辞，眼神复杂。 “怎么了？”他问。 杨欢回答得颇有些痛心疾首，“鞋子是借的，明天要还。” 张辞却不甚在意的，“我当什么事，一双鞋而已。”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黑色烫金的信用卡，神色淡淡的，“明天买双新的还掉就好了。” 卡片递过来的时候折射出一点璀璨的光亮，最后尽数湮灭在杨欢眼里。她接过信用卡，盯着卡片上繁复典雅的纹路看了半分钟，像是在研究走出迷宫路线的局中人。 “是朋友借我的鞋子。” “一样的，买双新的还给她就好。” 杨欢闻言抬眼看他，盯着他深邃的眼眸轻轻地笑了笑，眼神却没多少温度。 她开口道：“在你眼里，确实是一样的。” - 杨欢最终还是穿着那双“平底鞋”上的山。 作为擅自掰坏鞋子的补偿，张辞接了杨欢递过来的一张名片——只是名片上的信息不是她的。 张辞盯着名片上“施槐”两个字看了看，垂眼看杨欢，“你朋友？” 杨欢点头，“她负责石景山开发投资项目的信息收集与分析，陈志勇挂个头衔而已，工作实际上都是她在做。” “施槐是T大毕业的，工作能力很强，你可以把项目放心地放权给她。” 施槐工作履历优秀，但许是张辞见过太多履历优秀的年轻人，他兴致缺缺地将名片装进西服口袋。 引起兴趣的重点显然不在施槐的履历上。 他问道：“她T大毕业，你们怎么会相熟？” “是高中的好朋友。” 杨欢垂眼去看自己的鞋子，很轻很缓地笑了声，像是在自言自语，“本来我也会上T大的。” 她长到十六岁之前，一直在学校乖乖念书，没有特别的青春故事和人生轨迹，只是一点一点朝着名校的目标努力。 然后一个星探在书店里发现了杨欢，拉着她给一个杂志拍了张封面。 封面上的杨欢穿着再普通不过的高中校服，捧着书在镜头面前浅浅地笑。 有风吹起她额前碎发，日光在她眼里折成点点光亮，带着栀子香气的少女气息似乎就漂浮在空气中。 生来绝色的五官，不自觉收敛着美的攻击性，却又以一种清纯亲近的方式打入人心扉。 那张封面迅速风靡当时的互联网，杂志销量翻了一倍，杨欢也被加上“国民校花”的称号。 但到这里为止，杨欢还是那个只想着认真念书，和施槐约定要一起考T大的杨欢。 直到小姨杨琦告诉了她母亲的事。 十六岁的杨欢屏着积攒多年的怨气与不解，毅然决然地选择考取电影学院。 不顾老师的反对与同学的不理解。 自此，她的人生轨迹全然变更，并最终兜兜转转地沦落到如今的境遇。 张辞听清了杨欢的自言自语，眉峰微蹙，问道：“值得吗？” 他的问题没头没脑，杨欢却明白其间的逻辑。 为了电影学院放弃T大，值得吗？ 明明她也可以和施槐一样，名校毕业、履历优秀、前程似锦，却只沦落到如今的田地。 杨欢愣了愣，感觉到眼睛有些发涩，“不值得。” “可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张辞抿唇，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杨欢将登山杖拉到合适的长度扣锁，伞递还给他，转身要踏入雨幕之中。 她神色淡淡的，“该上山了，孩子们还在等我。” “等等。” 杨欢扣着登山杖的手腕施力，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眼里有水汽。像雨又像泪。 她回身看他，“什么事，登山杖我可以还你的。” 张辞递过去一件黑白的冲锋衣，“走山路不方便打伞，外套穿上。” 他自己收了伞，不见小的雨打在他身上，渗湿了布料考究的西服外套。 浑身湿透的人换成了他，张辞站在杨欢身侧，身姿挺拔。 神情还是一样的冷，略下垂的眼尾总带着漫不经心与冷淡薄凉。 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碎冰冷的外壳，无声无息地渗透出来。 杨欢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接。 张辞拧了拧眉，上前一步将冲锋衣披在她身上，冷声开口道：“手伸进袖子里去。” 距离贴的近，张辞身上的水汽和杨欢的交汇在一起，并极具压迫性地全施加给了杨欢。他眉目深深，高挺的鼻梁几近贴着杨欢的脸颊。她有些不敢抬头看他。 只照着他的话穿上了冲锋衣，明显过于宽大的外套罩在她身上，像是一层厚厚的保护壳，抵挡了外面的风雨。 张辞伸手给杨欢拉了拉帽子，严严实实地将她护在大雨之下。 “这样就可以了。” 冲锋衣防风又防雨，他濡湿的气息交缠在脸侧，杨欢莫名生出一点被保护的错觉。 被张辞保护。 杨欢耳垂发烫，有些不自然地拉了拉身上的冲锋衣，最后想说的话落为一句，“谢谢你。” 张辞点了点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道：“上山吧。” ☆、黑名单 【第五章】 石景山顶是片平地，小学就建在草地和芦苇丛间，在深夜的雨雾里透出点点光亮。 杨欢奔向那点光亮，一脚踏进深深浅浅的湿地。 而后溅起的泥水湿了张辞一裤腿。 张辞：“……” 他不觉拧眉，垂眼去看自己西服裤腿上的泥渍，叫住了前方近乎奔跑状态的杨欢。 “杨欢。” “怎么了？” 杨欢意识过来身后还有个张辞，停下脚步回身看他。 前方平房朦胧隐约，身后泥泞的山路蜿蜒到雨雾之中看不分明，张辞站在其间，西装革履、矜贵冷淡，与这山野格格不入。 “我就送你到这里。”他说。 杨欢微愣，“都到这里了，不进小学避避雨吗，身上都湿了。” “不必了。” 他转身欲走。 “那我把东西还给你。” 杨欢朝张辞走了几步，递还登山杖的时候又犹豫着要不要把冲锋衣也一并还了——她穿过的外套，他应该直接不要了吧。 可是雨又下得这样大。 她抹了一把眼睛上的水，正欲询问，就听见张辞缓声开口道：“外套你穿着吧，我不要了。” 果然如此。 “那衬衫呢？” 杨欢仰头看他，眼神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陨落的星星。 张辞垂眼，“都不要。” “好的。” 她点头，目光从张辞冷峻的脸一路下落，最后停在他裤腿的泥渍上。 杨欢蓦地笑了，微垂的眼睫落成一条冷艳的弧度，她开口道：“张辞，其实你不该上山来的。” 明明他可以让叶介陪她上山。 明明毛毯、衬衫和外套都可以不递给她。 明明从一开始就可以不在路边停下车。 明明就，瞧不起她。 …… 杨欢又抬眼，轻轻缓缓地笑，道：“不过还是谢谢你陪我上山。” 她眼底神情复杂，雨水顺着她瓷白的脸下滑，滑过脖颈上的血痕，落入衬衫深处。 那道血痕是上山时新添的，路边树的枝条生刺，她又走得急，于是直接划了长长的一道。 彼时张辞看得触目惊心，杨欢却不甚在意地拿手随意抹了抹，脚步未停。 张辞看她，眼眸深邃辨不清情绪。 杨欢将额上的头灯取下塞进张辞掌心，道了句“下山注意安全”，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平房的方向奔去。 她的身影瘦弱，奔跑得又那样坚定。 张辞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于雨雾之中，周围苍茫只余他一人。 手中的头灯直直射出一条光线，似要劈开隐埋在夜里的真相，又似乎什么也照不分明。 他一向讨厌看不分明的东西，包括远处的石景山小学，也包括此时此刻前往小学的那个人。 张辞想，他的确不该上山的。 - 石景山小学内，杨欢匆匆忙忙地把门打开，角落里缩着的几个孩子一见到她，便带着鼻涕眼泪直扑过来。 差点把杨欢撞倒在地。 “欢欢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今天雨下得好大，我们好害怕啊，小星老师也不在…” “欢欢姐姐，你身上好湿啊，你会不会感冒？” “……” 孩子们团团环抱着杨欢，他们想从杨欢身上寻求一点安全感。 好像抱着她，就能有度过寒冷雨夜的勇气。 湿掉的衣服冰冷地贴在身上，杨欢冻得牙齿打颤，但她还是压住那点寒意与委屈，低声细语地安抚着孩子们。 “不怕不怕，姐姐来了。” 她轻轻拍着孩子们的背脊。 孩子们呜咽着诉说夜晚的雷电与暴风雨，然后手-机-铃-声突兀地在房间内响起。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不知道是陈总李总等上赶着问她要不要做情人的老色批，还是莫名其妙打电话过来喊着小三必死的人。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人讨厌。 杨欢攥着手机的力度大，手背上青筋隐隐突起。她的太阳穴跳了跳，顿了两三秒才借起电话。 “喂你好，请问你是？” “张辞。” 听筒音量被她按到最小，那三个字下一秒就要消失在山间的风和雨里，听不分明。 杨欢微愣，“你说你是？” “张辞。” 电话那头的人站在芦苇丛间，远远地望着平房映出的光亮，茕茕孑立伫立在雨里。他笑，“我说要你做油画模特的，你忘记了吗？” “没有没有。” “明天下午2点，远山酒店2203，不要迟到。” 末了他还象征性地询问杨欢意见，“对于时间地点的安排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 但拿人手短。 杨欢愣了几秒才说话：“没有。” “行，我会让叶介来接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车过来就好。” “那你记得拉出租车发-票，我给你报销。” “……” 她听得直发愣，“报销”两字他说得那样坦荡，好像所有的桃色暧昧只是她个人的无端猜测。 杨欢摸不清张辞的想法，只觉得听着他冷淡的声线，舌尖莫名发麻。 “好。” 张辞那边好像传来很轻的一声咳嗽，沙沙的。 杨欢听着没来由地补充了一句：“你记得吃感冒药，生病了我没钱给你报销医药费。” 话说完她就后悔了，觉得雨淋湿的不只有她的衣服，还有她的脑子。 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 张辞却好像在那边笑了，很浅的一声笑，很快淹没在滂沱大雨里。 他缓步朝山下走去，“那不行的，感冒了我算是工伤。” “……” 什么有的没的。 杨欢方才听见了那声笑，此刻脑袋都有些发麻，她道：“知道了，没别的事我挂电话了。” “嗯。” 手指正要按下红色的挂断按钮，怀里的小朋友胖丁却人小鬼大地对着手机问了句：“你是欢欢姐姐的男朋友吗？” “……” 电话那头是沉默。 杨欢对着胖丁连连摆手，近乎慌乱地否认，“不是不是，你们都得赶快去睡觉了，明天还得上课的不记得了吗？” 她一手捂死了手机听筒，生怕孩子们再问出点石破天惊的问题。 也怕张辞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出些让她难堪的话。 但所幸没有。 张辞只是挂断了电话。 杨欢盯了几秒结束通话的界面，把手机揣进兜里，哄着孩子们去睡了。 - 当天晚上，杨欢没睡踏实。 从五月二十号之后她一直没睡过多少好觉，噩梦缠绕着她，但像昨晚那么荒谬的梦还是第一次做。 她梦见张辞抱着胖丁站在悬崖边上，神情冷淡地看着她，道：“你要么自己跳下去，要么我把他扔下去。” “我有别的选择吗？”杨欢哭喊。 “有。” 张辞点头，“和我在一起。” 杨欢瞬间被吓醒。 醒来的时候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的确轻微发热。 大概是真的烧坏脑袋了，才会鬼迷心窍到梦见张辞对自己强取豪夺。 “起床了欢欢，有事跟你说。” 徐小星来敲门，把杨欢从心有余悸的梦境里拉到现实。她盯着杨欢眼角四周的黑眼圈，心疼地皱了皱眉，问道：“你昨晚又失眠了吗？” “也没有，只是没睡踏实。” 杨欢把床头的褪黑素收到抽屉里，摸出一粒退烧药，就着冷水吞了。她问道：“是什么事啊？” “过两天我不是就得走嘛，校长说要给我排一次送别晚会，跟去平沙区的文艺汇演连在一块，到时候要上晚报的。” 徐小星看向墙壁上挂着的一些照片，摸了摸杨欢的头，道，“缺一个摄影师拍照片，就想让你去，毕竟你拍的那么好。” 杨欢也看墙上挂着的照片——其中大半是她来了之后拍的——她眼睛亮了亮，“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最知道怎么把我和孩子们拍好看了。” 杨欢的确最知道怎么把他们拍得生动鲜活——她自淤泥中来，见识过肮脏与虚妄的最深渊，也就最珍惜石景山小学的纯真与包容。 “好啊。” 杨欢去捧放在桌上的相机，弯着眉眼笑开了。 徐小星也笑，她凑到杨欢身边去看她之前拍的照片，一张张浏览过去。 最后一张照片徐小星是主角，她枕着书在讲台上午睡，外面阳光铺进来，金灿灿地照在同样午睡的孩子们身上。 安宁祥和又足够动人。 徐小星看得眼酸，“欢欢，我还想拜托你件事。” “你说。” “我离开之后会有新老师过来的，但孩子们对他一定不熟悉，会想有个依赖的人。在孩子们熟悉新老师之前，你可以留在石景山吗？” “当然，我说了起码在石景山待三个月的。” 杨欢微弯眼角，“你看我现在的处境，再待两个月也还是处于风口浪尖，估摸着还得躲一阵呢。” 她语气那样平静与从容，语言背后却含着旁人难以想象的苦涩。 徐小星看着杨欢漂亮的眼睛，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待到现在已经不是为了避风头，那些东西都会过去的欢欢。” “你是生来应该闪耀的明星。” 杨欢耸肩，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也许吧。” - 正午杨欢去了趟邮局，把前两天拍的照片以“年华”的名义寄给出版社。 希望拍的那些照片能够被接收。 杨欢填完地址把笔交还给工作人员，礼貌地道了谢后就要坐公交往远山酒店赶。 在门口就被一个尖锐的女声叫住。 “杨欢，你可真行。” 杨欢循声看去，盯着女人的脸看了半分钟，才会想起来她是去酒局那天找茬的女人余丽文。 “我又怎么了？” 杨欢浅浅地笑，眼角弯出一道柔媚的弧度。 余丽文瞪她，眼睛里写满了嫉妒，“你不会真爬上张辞的床了吧，微博热搜都帮你撤下来了。” ？ 杨欢后知后觉地打开微博，发现自己的词条的确已经掉出微博热搜榜。 而#李梓傲新恋情#的词条重新坚-挺榜首。 也不知道是谁买上去的。 但不管是谁买的，杨欢有被爽到，她浅浅地勾了勾唇角，眼睛愈发生动漂亮。 余丽文更看不爽她，“你还真是有够会睡的，你这水平都可以开班教学了吧？” “你想学我可以单独一对一辅导你，勉强收你八百一小时。” 杨欢散散地笑，顺着她的意愿往下说。 “你……” 杨欢想了想，又挑眉看她，“你要是嫌贵，拉你的姐妹开团，我可以打八折的。” 余丽文被杨欢的理直气壮震惊到，连个“你”也“你”不出来了。 “我先走了，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杨欢弯着眉眼笑了笑，朝公交车的方向走去。 而说曹操，曹操的电话就来。 杨欢接起张辞的电话，那边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在哪？” “啊？” 杨欢仰头看了看公交站牌，“平沙兴临大道邮局站点。” “行，你在那里等着车过去。” ☆、黑名单 【第六章】 杨欢给听懵了，“昨天不是说打车过去吗”的问题刚在舌尖酝酿，那边就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也没问她的意见。 杨欢抿唇，盯着道路上来往车辆出神，在脑内构想等会儿叶介来接她、车上两人默默无言的尴尬场面。 接她去酒店，实在太像是某种情-色交易的开端了。 她不想凭空给人留下错误认知，却又总是事与愿违。 道路边有辆赤红的跑车飞驰，经过杨欢的时候速度缓下来，跑车的主人摇下车窗，冲着杨欢吹了个口哨。 轻佻又傲慢的。暗示意味不言而喻。 杨欢后退两步，手攥着挎包的带子，心情有些烦躁。 还有个陌生号码打进来，开口就是： “不是跟你说要给我打电话吗，是不想在石景山混了吗？” 是酒局给她塞名片的陈志勇。 胸腔里烦躁的郁气往上窜，杨欢压住脾气没回话。 陈志勇却不依不饶，“我在平沙区的财力你也知道的吧，认清局势杨欢，做我的情人，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 “什么局势？” 杨欢攥紧拳头，修剪圆润的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 “石景山小学的资助项目要经我的手，你不想得罪我的吧。”陈志勇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我还开了个影视公司，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当网剧女主角。” 远远的，有辆宾利车驶过来。 杨欢拳头攥得更紧，恶向胆边生，她轻蔑地嗤笑了一声，“陈总，你知道那天晚上我怎么回的石景山吗？” “张总送我回去的。” 陈志勇语气瞬间弱下来几分，“哪…哪个张总？” “张辞。” 宾利车驶到杨欢跟前，后座车窗降下，张辞坐在里面，淡淡地瞥她一眼。 “上车。” 电话那头的陈志勇“卧-槽”了一声，手机都要吓到地上，说话音量也不自觉加大： “你-他-妈勾上张辞了啊！” “……” 陈志勇声音太响，张辞应该是听见了。杨欢攥着手机，忐忑又尴尬地去看张辞的神色—— 她狐假虎威，而现在老虎正好巡视到山头来了。 杨欢抿唇，正想挂电话和张辞解释，却见他向她伸手过来。 张辞眉眼深邃，略垂的眼角透着冷意，眼底的情绪令人难以辨明，只让人本能地想退缩。他缓声开口道：“手机给我，谁的电话？” “陈志勇的。” 张辞点头，“你先上车，我和陈总聊聊。” 杨欢紧咬下唇，慢吞吞地打开车门上车，坐在张辞身边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张辞却很是泰然自若，他的声线磁沉，隐隐的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陈总找欢欢什么事？” 他喊“欢欢”的时候语气刻意放缓，显出一点缱绻流连的味道。 那头陈志勇秒认怂，“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我来问问她对做网剧女主角有没有兴趣。” 张辞侧头看向杨欢，她也看他，眼神忐忑不安又不知所措的，像是只受惊的小狐狸。 他勾着唇角轻轻笑了声，“拍网剧还是不太够格，她爱在石景山待着，其他事情就别去烦她。” “陈总，我这人吧，还是有点护短。” 张辞语气平和，潜台词却十足的阴戾威慑。 陈志勇在那边出了一身冷汗，连声开口，“不会不会！张总您放心！” “那行，我挂了。” 张辞挂断电话，手机递给一旁的杨欢，神情还是一样的冷淡。 杨欢攥着手机掌心和脸一块发烫，犹豫了几秒才开口，“谢谢你帮我解围，之后我不会用你的名字做挡箭牌了，你放心。” “不好意思让你的名字和我的连在一起。” 她的名字实在太过狼藉，和谁连在一起都像是引人堕落。 张辞没接她的话，只开口道：“明天张楚要到平沙区来，他下部戏想在石景山取景，你有空的话带他上山转转。” “兴许能争取演个角色。” “他不是很讨厌我吗？” 杨欢愣了愣，下意识就说出内心的顾虑。 张辞看她，“我也很讨厌你，但这不妨碍我让你做我的油画模特。你要是适合演其中的角色，张楚不会凭个人喜好否决你。” 杨欢“哦”了声，手攥着上衣下摆，不知道自己应当是什么心情。 汽车朝着远山酒店的方向缓缓驶去。 - 远山酒店2203，张辞领着她进去，将桌上的一个袋子递给她后，便直接前往浴室洗澡。 杨欢拎着纸袋有些不知所措，怔了几秒后才拿着袋子进了卫生间。 袋子是一条红裙子，剪裁得体，带点欧根纱质感的连衣裙衬得她又仙又媚。 她太适合穿张扬的颜色，白得透亮又媚得风情，像是《聊斋志异》里勾人魂魄的妖精。 杨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走出卫生间的门。 张辞在客厅等她，他换了身浅灰的睡衣，脱离高定西装后少了些压迫感，整个人显出几分慵懒随性。 他看她的时候目光滞了滞，眼眸深沉，道：“很适合你，很漂亮。” 杨欢摩挲着裙子的下摆，不知道怎么做应答。 “跟我来吧。” 张辞领着她进卧室，指着纯白柔软的大床，“找个姿势躺上去。” “啊？” 张辞套了一条围裙，坐在床边侧的凳子上抬眼看她，身前是一块画板。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杨欢盯着地上放着的油画颜料看了几秒，才慢吞吞地爬上-床。 她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眼睫半敛下来，困意涌了上来。 一个小小的哈欠。 张辞手拿画笔在画板上快速滑动，勾勒出纯白的背景和杨欢的身形，见她懒洋洋地躺着，像是午后打盹的一只猫咪。 画笔顿了顿，他开口道：“床头有书，你觉得困可以看一会。” 杨欢便拿了那本书来看，是博尔赫斯的《另一个，同一个》。 她一下子来了兴致，看的时候不自觉小声念了出来——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 the moon of the jagged suburbs.” “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ma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moon.” “……” 英文发音纯正流利，柔和的女声缱绻，一点点描绘出诗该有的意境。 应该不是第一次读。 张辞画笔停顿，抬眼看她，目光灼灼，眼底的神色复杂。 杨欢后知后觉地开口：“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你接着念吧。” 杨欢便继续，只是这回念诗的声音被她吞了进去，张辞间或抬头画她的时候，只能看见杨欢嘴唇翕动。 看她垂着眼睫看书，长而密的睫毛半掩着那双流转的眼，漂亮又安静。 像是文艺片里的女主角，无需刻意做些什么，单在那里，就已是一道风景。 她无声无息地看书，张辞却能自动脑补她念诗的声音。 ——“I can give you my loneliness, my darkness, the hunger of my heart; 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她应该看到了这一句。 张辞开口：“张楚下部电影是文艺片，你还挺适合的。” 业内第一投资人都这么夸赞，杨欢却摇头，她自嘲地笑笑：“不会适合的，我长得太艳丽了。” 大一进电影学院，就有导演找她拍戏，角色无一例外的都是漂亮风情的万人迷。 她也有去试镜过清淡质朴的女学生，对方导演看了她一眼就直接否决。 其中有个人的评价最毒也最精准，他说：“杨欢，你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观众不会信服的。” 所以后来李梓傲劈腿她的消息爆出，没人会相信她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只觉得她定是为了往上爬，主动出击、不择手段。 杨欢都习惯了。 张辞闻言愣了愣，他摇头，“人是多面的。” “观众才不管你是不是多面的，第一眼印象就在那里。” 杨欢收了书，摩挲着腿上裙子的布料，她笑了笑，“就像你这么跟我说，画的我不还是妖艳贱-货？” 张辞笔下是一只生了尾巴的狐狸精。 笑容魅惑、眼神勾人，带着原始的性张力。 张辞哑口无言，画画的动作也停下。 杨欢捕捉到张辞细微的神情变化，她撩了撩散落的长发，笑得散漫，“你看，我就说嘛。” 她笑得没心没肺，眼睛却没有神采，像是空空无物的花瓶任由外人随意打量。 张辞看着这样懒散随意的杨欢，突然有些憋屈。 为她憋屈。 作者有话要说：欢欢念的是博尔赫斯的诗《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中译文建议读王永年先生翻译的版本，诗真的很美，安利给大家！！ ☆、黑名单 【第七章】 杨欢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卧室只剩她一人，身上盖着一床被褥，绵密厚实地压着她。房间是暗的，窗帘也被拉上，她睡得不知道今夕何夕。 床边的画板已经被收起，杨欢坐起身子，看到有幅未完成的画摆在桌子上。 画上的女孩趴在床上看书，洁白的被褥像云朵般托着她，火红的色调融入云里，像是暮色下天边的火烧云。 不是她所想象的妖艳贱-货，女孩神态安静温和，摄人心魄的美蒙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杨欢想起约翰·拉维利爵士画的《奥若丝小姐》，那位画家笔下的少女也是这般安静专注地阅读，美而不自知，却用美打动人一百年之久。 她不知道约翰·拉维利是用怎么样的心情描摹奥若丝小姐的轮廓。 也不知道张辞画她是的心情。 杨欢盯着那幅画正出神的时候，张辞推门进来，“醒了？” 客厅的光漏了进来，在地板上铺开灿亮的一隅。 杨欢点头，摸了摸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开口：“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睡着了。” “醒了起床吃个饭，一会儿我让叶介送你回石景山。”张辞又问，“石景山住着的山民，联系方式你都有吗？” “校长有，我等会问他要。” 杨欢有些不解，“你要他们的联系方式做什么？” “不是想要拉我的投资嘛。” 张辞看她，昏暗卧室里他的眉眼罕见的柔和，“施槐把石景山区的农业调研报告给我看了，石景山民的山核桃种植产业有投资的利润空间。” “那我这就给校长打电话，要他们的联系方式！” 杨欢眼睛都亮，杏眸里有点点星辰，亮闪闪地看着张辞。 “也不急。” 张辞勾了勾唇角，那点转瞬既逝的笑意让杨欢心间一动，她鬼使神差地开口询问： “张辞，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 “那李梓傲的热搜，是不是你买上去的？” “是。” 张辞站在客厅漏进来的光里，长身直立地站在床侧，又开口补充，“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更讨厌李梓傲多一点。” 冷峻的五官在光与影的映衬之下，显出几分刻意的疏离。 送她上山的雨夜，他也是摆出这样的神色，却把冲锋衣披在她肩上。那时的雨浸湿他全身，她却被冲锋衣守护得严密。 “我没有想太多。”杨欢笑容浅浅，坐在床上的身子前倾，一双盈盈的水眸晶亮地看着张辞，开口道，“我只是想问你，你要吻我吗？” 她的眼睛太亮，匝密的睫毛微微翕动，像是亚马逊丛林的蝴蝶，只轻轻扇动翅膀，便不受控制地在人心底卷起一场风暴。 然后落下雨来，坚固冰冷的防守被磅礴大雨冲得溃不成军。 索性也就放弃负隅顽抗。 毕竟张辞也不能确定了，自己在顽抗的究竟是些什么。 杨欢跪在床沿，抬眼看向张辞，她又问：“你要吻我吗？” 张辞没有应答，俯身吻了下去。 - 他一手抚着杨欢瓷白的脸，另一手扣着她柔软的腰肢，欧根纱材质的布料在掌心摩挲开一些痒意。 她的唇瓣柔软，任由张辞予取予求地纠缠着她。 舌根都发麻，他像是要把不受控的杂乱情绪转给她。 后背的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缓缓拉开了，张辞骨节分明的手在肌肤与裙子的间隙穿梭。 杨欢跪在柔软的床上，腿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似乎全靠张辞的力度撑着。 他向下吻着她的脖颈，气息濡湿地交缠，留下令人心悸的触感。 杨欢闭上了眼睛，整个人近乎战栗地感受着张辞滚烫的动作。 她其实有些怕的，生理眼泪不自觉涌了出来。 张辞像是感受到她的害怕，动作徐徐停了。 嗓音都是哑的，他问：“哭什么，怕了？” “没哭。” 杨欢的胳膊攀附着他的脖子，睁开眼睛看他，“我也没怕。” 话是这么说，眼角却泛红，在白皙的小脸上格外明显。 张辞不知怎的就笑了，他抹掉她的眼泪，帮她把扣子扣上。 裙子的拉链又被拉上，他很轻地说了句什么，杨欢迷迷糊糊地没听清。 “什么？” “没什么。” 张辞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欲意，底下也是剑拔弩张的状态，他压着那点汹涌澎湃的冲动开口，“收拾下东西，一会送你回去，我去洗个澡。” 话毕，他就带上卧室门出去了，浴室的水声响起。 杨欢怔怔地坐在床上，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浴室水声哗啦啦地流淌，她放弃去思考张辞的想法。 - 杨欢换了来时的衣服，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张辞出来。 有门铃声响起。 杨欢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去开门大抵不怎么合适，于是喊张辞，“有人敲门！” 张辞没应她。 门铃声还在继续。 杨欢坐在沙发上当没听见，打开手机刷起了微博。 她上的是“年华vainly”的小号，把这两天拍的照片上传。 照片都是关于石景山与小学的孩子们。 在她的镜头之下，石景山安详宁静地守着一方土地，孩子们则灿烂快乐地展露笑颜。 这就是她来石景山的目的。 当初她被曝出做小三的丑闻，如同过街老鼠一般遭人唾弃，她也是努力过想辩解争取些什么的。 只是没有人相信。 没有人相信就算了，她心灰意懒地带着相机离开是非之地，一路上走走拍拍。 最后在石景山落的脚。 这片土地包容安宁，杨欢在这里尝试一些新的东西，也想借助镜头让更多人知道石景山被遗忘的孩子们。 现在算是做到了一半。 门铃还在响，张辞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裸着上身，只堪堪围了条浴巾，有水珠顺着胸膛和腹肌，从人鱼线滑向她看不见的深处。 “怎么不去开门？” 张辞听着愈演愈烈的门铃声微微皱眉。 杨欢这才去开的门。 - “你好，有什么事吗？” “哥！没想到吧，我提前来平沙…卧-槽？！” 杨欢把门打开，看见的是拖着行李箱的张楚和叶幺。 张楚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盯着杨欢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他-妈…不是，你是杨欢？？” 作者有话要说：别锁了别锁了呜呜 张辞：说话注意点，这是你嫂子：） ☆、黑名单 【第八章】 张辞眼见杨欢慢吞吞地从沙发上起来去应门，而后门口有男声喧闹，却没人进房间来。 他眉峰微蹙，也没来得及换衣服，直接朝门口走去。 “是谁敲的门？” “你弟弟，还有叶幺。” 而张楚此时状态呆滞，看着自家亲哥半裸上身站在杨欢身后，发间有水珠滚落，正好滴在杨欢白皙瘦弱的肩膀上。 他洁癖晚期的哥哥，无比自然地拿指尖抹掉那点水，而后接着泰然自若地继续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张楚沉默几秒，随后发出震惊三连： “卧槽！” “哥你不是吧，你这什么情况？？？” “我日我日，哥你究竟怎么回事！” “小点声。” 张辞皱了皱眉，瞥见张楚身后的叶幺，便跟杨欢说话，“你先让他们进来，我去换衣服。” “啊？” 杨欢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消化情况，便见张辞已阔步离开。 她抿唇，侧身让张楚和叶幺进屋。 “你们进屋说吧。” 进屋之后的局面更加尴尬，三个人坐在两张沙发上，默默无言。 张楚坐在叶幺身侧，以一种绝对戒备的姿态护着叶幺，视线在杨欢的脸和卧室门上来回打转。 他问：“你和我哥睡了？” “没有。” 张楚放下心来，“那我劝你也不要打这个主意。” “我哥他是有暧昧对象的。他和川仪都快成了，你别什么感情都想横插一脚。” …… 暧昧对象吗？ 杨欢拔掉大拇指上的倒刺，很尖锐地疼了一下，有血珠渗出来。她抬眼看向张楚，“他没跟我说有暧昧对象。” “是啊，你最无辜，毕竟你还不知道李梓傲的女朋友是叶幺呢。” 叶幺去掐张楚的胳膊，“你好好说话。” “我也没说错啊。她不是就是这样的人嘛，我哥精虫上脑了吧他。” 杨欢按压着那处倒刺，但是血止不住地往外渗。 张楚还在说，“你能不能离我哥远一点？” “……” - “什么远一点？” 张辞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立在杨欢身后，冷冷的声线隐隐压着点怒气。 “就是说哥你不应该……” 张楚不服气地开口，目光触及到张辞冰冷的眼眸，又下意识地怂了几分，“我就是觉得吧……” 还没说完就被张辞打断。 他微微皱眉，“不知道的事情不要随意评判，你是觉得下部电影资金太多了吗？” “不是……” 张辞懒得和张楚继续废话，低头将一个纸袋递给杨欢，“叶介在酒店门口等你，他送你回石景山。裙子你留着吧。” 和杨欢说话的时候语调缓下来几分。 杨欢却没接那个纸袋，她放弃按压那处倒刺，任由血渗到指甲缝之间。她抬头看他，神情恹恹的，“我不想要，你丢了吧。” “我也会自己打车回去的。” 张辞拧眉。 杨欢起身朝外走，目光避免和叶幺接触。 她的背脊依旧挺拔，瘦弱的肩膀却好像一点点垮下去。 - 张辞觉得太阳穴不停在跳，他按压着眉心，不耐地看向张楚，“你都说了什么垃圾话？” “什么叫垃圾话？” 张楚有些气了，“哥，杨欢他妈的是小三，破坏叶幺和李梓傲感情的小三。” “她不知道。” “什么？” 张辞语气淡淡的，“她说她不知道李梓傲是有女友的，我相信她。” 五月二十日，ZY旗下的营销号爆出李梓傲和杨欢牵手接吻的照片，照片拍摄于二月——那时候李梓傲和叶幺还没有分手。 李梓傲是娱乐圈当红炸子鸡，前段时间刚提名了影帝，叶幺则是路人缘极好的女演员。 爆料消息一出，微博差点崩掉，杨欢被骂得昏天黑地。劈腿的男主角却销声匿迹。 而舆情鼎沸之下，杨欢发了道歉声明，向无辜受害的叶幺道歉，说自己不知道叶幺和李梓傲还在恋爱。但没有相关证据佐证。 当然没有人相信。 张辞本来也不相信的，可是现在他接触到了杨欢。 接触到她的色厉内荏与脆弱温柔，接触到她的通透也接触到她的颓丧。 根本不需要处心积虑地耍手段，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反倒是李梓傲扯谎勾搭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张楚当然不认同，“证据呢哥，你明明知道那时候李梓傲和叶幺的恋情人尽皆知，要说她不知道，除非与世隔绝。” “没有证据，我就是相信。” 张辞说得笃定，从来冷淡的眉眼此时此刻也松动几分。他垂下眼眸，看不出眼底的情绪，只能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跃动。 这样的张辞，鲜少展露人前。 一旁的叶幺抿了抿唇，决定还是要给自己不在场的姐妹柳川仪争取一下，她开口：“不可能不知道的，她要是不知道，事情发生之后不该给我打电话解释吗？” “知道自己被骗了，想着和同样被骗的前女友一起联手，这才是被骗之后的反应不是嘛。可是她从来没联系过我。” 张辞的视线挪到叶幺脸上，“会不会是柳川仪没跟你说？” 叶幺摇头，“不会的，我那时候问过川仪，她说没有。” 张辞抿唇，接着看手机屏幕上杨欢发过来的消息。长而密的睫毛敛下，张辞的眼神晦暗不明。 【杨欢：明天施槐可以带张楚上石景山参观，山上还有徐小星老师和李建军校长在，徐小星的电话是：19999****23。我就不带着他们参观了。】 张辞皱眉：【为什么？】 【杨欢：不敢。】 【张辞：我会让张楚跟你道歉的。】 那边消息等了很久才发过来：【可是我不想跟你再有联系，也不敢面对叶幺。】 张辞盯着屏幕上那一行字看了半天，最后将手机揣回口袋。 他把那个纸袋丢到垃圾桶里，开口道：“知道了。” 不想再有联系。 不敢面对叶幺。 信息里藏着的潜台词，潜在说明杨欢的心虚，于是想匆匆逃离。 这样的她，像是又回到了张辞对杨欢的初印象——不择手段。 张辞挣扎半天，却还是没挣出笼在杨欢身上的迷雾，小心提防却还是堪堪陷了进去。 张楚拍了拍张辞的肩膀，道：“哥，别难过，是杨欢手段太高了，连你都能骗过。不过好在你及时发现及时止损。” “你话很多。” 张辞不耐地回复，盯着垃圾桶里的红裙子出神。 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 那天之后，杨欢和张辞再无联络。 张辞的手机号码被杨欢拖进了黑名单。 她把张辞明明有暧昧对象却又对她主动、不拒绝的行径和施槐倾诉，施槐气得当场也把张辞的手机号码拉黑。 “他是甲方，咱不跟钱过不去。” 杨欢心平气和地拿过施槐的手机，把张辞从黑名单里拖出来，还不忘帮施槐回复一个【收到】。 她摸了摸施槐气鼓鼓的脸，笑了笑，“我就是普普通通招渣男体质，我都习惯了，以后不跟他接触就好了。” 施槐痛心疾首，“可是今晚文艺汇演张辞会过来，你作为摄影师还要给他拍照片。” “……” 杨欢想当场把摄影机砸了。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张总喜提黑名单。 这章不知道谁更难过一点，我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后妈罢辽：D ☆、黑名单 【第九章】 杨欢当然还是去了文艺汇演。 她正带着相机往后台走，接待组的陈姐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往舞台前排座位走。 “后台那些小孩子有什么好拍的，那些领导和老板坐下了，你过去拍拍他们！” 几位老板循声看来，在镜头前端直脊背，把啤酒肚往里收。 有位王老板朝杨欢招手，视线肆无忌惮地扫视她全身，他眯着眼睛笑：“这位摄影师还蛮漂亮的，等会要给我单独拍一张啊。” 张辞也坐在其间，闻声侧头看向那位说话的老板，目光冷淡犀利。 陈志勇惊出一身冷汗，连忙用劲掐了掐王老板的胳膊。 王老板“呜哇”叫了声，“你掐我干什么！” 陈志勇小声说话：“名花有主了。” “哪位啊？” “小点声你，就……” 座位中间张辞起身，缓步朝杨欢走去，嘀嘀咕咕的王老板和陈志勇瞬间噤声沉默。 - 同样噤声沉默的，还有杨欢和张辞。 身边有人来来往往的走过，两个人却像是凝在原地，连带空气一块凝固。 杨欢似乎瘦了些，程式化的工作服与标准化的妆容下，她仍旧明艳动人。 张辞垂眼看她，但没说话。 杨欢先开的口。 她抬眼看他，笑容客套疏离，神采不达眼底，“张总，是要单独给您拍一张吗？” 张总。 很好。 张辞皱眉，“问你点事。” “您问。” 张辞眉头锁得更深，正预备开口，施槐从后台跑过来，拉着杨欢要往后台走。 “欢欢，杨杨不愿意上台表演，在那哭呢，你去劝劝小朋友。” 杨欢脸上那点客套的笑瞬间破裂，她转身就走。扎起的马尾转出一个弧度，蓬松柔软的像是狐狸的尾巴。 张辞盯着杨欢的马尾看，思虑半秒抬脚跟上了。 - 后台紧张繁忙地筹备着晚上的表演，角落里站着石景山小学的孩子们。 杨欢一走近，本来紧紧抱着徐小星的杨杨扑到杨欢怀里，哽声呜咽着开口：“我不要小星老师走…” “爸爸妈妈丢下我，现在小星老师也丢下我，你们都不要我…” 杨杨鼻涕眼泪在小脸上糊成一团，夸张的舞台妆早早就花掉。 徐小星绷不住眼泪，红着眼出去透透气，把杨杨交给杨欢安慰。 杨杨怔怔地看着徐小星走出后台，哭得更加厉害。 杨欢蹲下身子，拿纸巾轻柔地擦着杨杨的眼泪，轻声细语地安抚：“没有不要你，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我们最喜欢的小宝贝了。” “可是小星老师……” 杨欢轻叹了口气，盯着杨杨的眼睛缓声开口：“小星老师要离开，是因为她想家了，她也想爸爸妈妈，你不想小星老师因为想家而难过吧？” 杨杨摇头，“我不想，我想小星老师开心。” “真乖，那就好好准备给小星老师的送别仪式好不好？” 她的声音柔缓，像是山间的潺潺流水，涔涔渗入心间，让一切都宁静下来。 杨杨点头说好，但随即又怯生生地问道：“可是姐姐，那我怎么办呢？” 没有人爱她了，怎么办呢？ “小傻瓜，离开不意味着忘记。小星老师离开石景山，但会一直记得你，会在心里一直爱你。” 她顿了顿，话语轻柔地像是在讲睡前故事， “而且啊，一个人离开，会有下一个人来陪你。爸爸妈妈离开了，你就遇到了校长爷爷。校长爷爷还没离开，你就遇到了小星老师，还遇到了姐姐。有一天我们都离开了，又会有新的人来陪你。他们会像我们一样爱你，甚至更爱你。” 杨杨懵懵懂懂地提问：“真的都会爱我吗？” “会啊，当然会。” “那...那个叔叔也会吗？”杨杨指着站在一旁的张辞，颤着声问道。 杨欢这才注意到张辞一直站在一旁。 而张辞始终神色淡淡，后台吵吵闹闹，他安静地站在那里。顶上灯光落下，在他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光影重叠下他冷淡又疏离。 见杨欢看向自己，张辞瞥向她，深邃的眼眸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张辞不像是个会喜欢孩子的人，更何况是一个和他没有丝毫关系的孩子。 杨欢转过头去，揉了揉杨杨的小脑袋，正想着怎么向她解释，张辞却走向她们。 他蹲下身子，使自己的视线和杨杨平行，语气温柔，“叔叔也会爱你的。”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安慰人心的力量。而一向冷淡的眉眼带着少见的柔和神色，令人动容。 杨杨破涕为笑，扑向张辞，把自己的鼻涕眼泪全蹭在了张辞高级定制的西服上。 张辞身体僵了僵，就在杨欢以为他会推开杨杨的下一秒，他轻轻拍了拍杨杨的背表示安慰。 冻土之下的泉水清澈可贵，被冷漠无谓掩盖的温柔也是如此。 杨欢心尖颤了颤，她侧头去看张辞，看他匝密睫毛敛着的深邃眼眸。 他也看她。 目光沉沉，令人不觉心悸。 杨欢从地上起身，微微后退半步，拍了拍杨杨的脑袋。 “好了杨杨，去准备演出吧。” “谢谢您过来后台安慰孩子，文艺汇演快开始了，您先回座位吧。” 温柔的确珍贵，但太像是个陷阱。 张辞把你困在冰冷丛林里，引一条路给你，然后徐徐铺好温柔陷阱，只待你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下面铺着柔软被褥，你以为自己寻到了安身之处，最底下的一整片荆棘却悄无声息露了出来。 满地是血，你朝四周看去，发现洞里不止你一人。 张辞是商人，他最擅长这种招数。 杨欢收起那点细密的温软，又将客套的笑展现给张辞。 杨杨听话地松开张辞，笑容灿灿。 而张辞则蹙眉，也从地上起来，又以绝对压迫的优势笼下一片阴影。 他垂眼看她，目光带冷。 杨欢退出那片阴影，笑道：“张总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 张辞转身离开后台。 - 一场文艺汇演看得张辞很不痛快。 左右坐着的人不时凑过来和他说话，话题或有意义或没营养，张辞压着点烦躁的情绪，视线随意地扫视全场。 并最终不受控制地凝在那人身上。 她举着相机穿梭于场内，大半时间都在找角度拍着舞台上的人。 张辞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觉得她应当是在笑，那种自然流露的、眉眼弯弯的笑。 而不是虚与委蛇的、接待性的笑，那种笑实在太不顺眼。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骨，不动声色结束掉和旁边人的对话，起身从会场出去。 - 阳台的门不知道被谁打开，吹进来的风卷着点淡淡的烟草味。 施槐捧着文件路过，恰好看见张辞半倚在阳台的栏杆处，指尖夹着根烟。 但他好像没有抽烟的欲望，只是垂眼看着那点星火，由它燃着。 他散漫慵懒地靠着，深长的目光不知道聚焦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勾勒出冷峻的弧度。 这个男人的确是无比优越的，在各种意义上。 可惜是个渣男。 施槐在心里“啧啧”两声，正要忽视掉这位甲方爸爸匆匆走过，张辞就叫住了她。 “施槐，我问你一点事。” “张总您怎么在这，有什么事您尽管问。” 张辞把烟掐灭，“不要以下属的身份和我对话，以杨欢朋友的身份。” “我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张辞：#母胎solo还被骂渣男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 ☆、黑名单 【第十章】 杨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个人长相太过出众，因为外貌备受关注，也因为外貌总是被污名化，鲜少有人愿意剥离那些外在的污泥与美丽，一窥那颗晶莹剔透的心。 施槐眯了眯眼，开口道：“您说，让我以杨欢朋友的身份和您对话，是吧？” “是。” 那她就不客气了。 施槐保持微笑：“她是一个特别容易招贼人惦记的好姑娘，我没见过比她更好的女孩子，也没见过比她更容易招渣男的人了。” 张辞微蹙眉，听出施槐话里的弦外之音，他抬眼，“你是说，是李梓傲主动招惹……” 施槐毫不客气地打断张辞：“当然是。李梓傲那个傻逼追了欢欢大半年，跟她说自己早就和叶幺分手，只是出于利益关系没有对外公布分手。” “欢欢也傻逼，李梓傲说什么都信，她就是不折不扣的恋爱脑。明明电影学院追她的人能排到隔壁美院，她却偏偏挑了个渣男。” 施槐一顿输出后，打量了一圈张辞，她又开口：“张总您人中龙杰、条件优渥，身边也不缺暧昧对象，能不能放过我们欢欢？她太容易被骗了。” “暧昧对象？” “是啊，张楚说你和那位都快成了，就别招惹她了吧？” 能不能做个人？ 施槐憋着这句话没说，在脑海里越想越气。 张辞却说：“我没有暧昧对象。” 他目光沉下来，眼底有几分危险意味，整个人气场凛冽，连带风也冻住。 施槐将信将疑的，“真的吗？那你自己跟欢欢解释去。” 她顿了顿，又补充，“欢欢很忌讳这一点的，她这两天又在失眠。”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张辞点头，抬脚要走，被施槐叫住。 她说：“张辞，不要因为想和她上床就假装对她好，欢欢她会当真的。” 见色起意的人太多，付出真心的人却寥寥无几。 张辞脚步停了停，他点头，“我不会的。” - 杨欢那边，文艺汇演结束，她在楼梯间和徐小星告别。 楼梯间昏暗，徐小星脸上的泪珠隐隐闪烁。 杨欢递纸巾过去，柔声开口：“高兴点小星，回去你可以有更好的发展。再哭把孩子们招过来，他们又要哭了。” “我明白。” 徐小星点头，又拉着杨欢的手嘱咐道：“欢欢你在石景山也要好好的，不要去管那些言论，他们总有一天会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还有，石景山的星星真的很美，鼓起勇气抬头看看吧。” 她拍过石景山的一草一木，知道哪朵花开哪朵花谢，追寻过潺潺山泉最终流向何处，唯独没有抬头看过星星。 她不敢抬头看。 杨欢抿了抿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我会想你的。” 徐小星叹了口气，给她最后一个拥抱。 楼梯间外有脚步声响起。 最终停于楼梯间。 张辞站在光亮处，向着昏暗里的杨欢开口：“方便现在谈谈吗？” “不方便。” 杨欢后退半步，眼眶点点泛红，还未从要和徐小星告别的情绪里脱离出来，声线微颤。 她吸了吸鼻子，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线冷硬许多。 “不方便。” 楼梯间似乎有尘土飞扬，张辞碰了一鼻子灰。 他也不恼，反倒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灼灼，“那明天找你谈谈。” 张辞又看向一旁的徐小星，开口道：“平沙计划设立一个‘支教回念基金’，徐老师以后要是想回石景山看看，路费基金会会出。” “你们接着告别。” 话毕他抬脚就走了。 张辞前句话专制得理直气壮，气得杨欢在心里骂他神经病，可是后句话又让她觉得，张辞也没那么讨厌。 用资本拿捏人情绪，这一套方法，他实在太过游刃有余。 而徐小星也分不清张辞究竟有几分真切，只拍了拍杨欢的肩膀： “他不一定适合陪你看星星，要小心些。” “我知道的。” - 杨欢最终一个人看了星星，在离开石景山之前。 晚上她又失眠。 徐小星离开前收走了她的安眠药，睡前服用的褪黑素也没起什么作用。 于是又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杨欢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接到了杨茜茜的电话。 她还没来得及“喂”一声，那边杨茜茜焦急的喊声就传了过来。 “杨欢你在哪啊！你小姨晕倒进医院了！” “医生说是恶性淋巴瘤，你赶紧回来一趟吧！” 杨茜茜是杨欢小姨杨琦的邻居，杨欢外出散心前，嘱咐杨茜茜有事就给她打电话。 没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的有事。 杨欢攥着手机懵了几秒，才真实反应过来这是真实发生的事。 “喂欢欢你在听吗？你小姨需要人照顾，你赶紧回来吧。” “在听的在听的，我马上回去。” 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哑掉的，眼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掉出来的。 杨欢尽可能保持冷静，声音哭腔浓厚，“你把医院位置发给我，我马上回去。” 她急急忙忙地订了回S市的机票，东西被胡乱地塞进行李箱，有没有遗漏物件她也根本不想去管。 拖着行李出去的时候，天还被黑色蒙着，整个世界都是暗的。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给施槐和校长发了短信告知情况，给孩子们匆匆留了纸条，给徐小星的短信打了又删，最后只发出去一条： 【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明明答应徐小星要在孩子们熟悉新老师之前，留在石景山。 明明当初信誓旦旦地向校长保证，起码留三个月在石景山。 明明告诉小姨自己会好好照顾她。 …… 那么多承诺，她全部食言。 杨欢一脚卡进石头间隙，身子倾倒，膝盖磕在地上。 还在回家火车上的徐小星打电话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欢欢？怎么突然说要回去？” 杨欢索性坐在地上，眼泪滴下很快被泥土吸收。 有那么那么多的话要说，她却只是重复着“对不起”。 徐小星耐心听着她的对不起，等着她缓下来之后断断续续说完事情原委。 而后长叹一口气，“没关系的欢欢，我们有太多无可奈何了。” “抬头看看星星吧，最后一次在石景山了。” 杨欢于是抬头。 点点星辰缀于黑色的幕布之上，连成一整片璀璨星河，大自然最巧夺天工的美丽。 有星星间或一闪一闪，隐匿于黑暗又再次出现，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缓缓运动。 无与伦比的美丽。 杨欢抬头看着璀璨星河，眼泪流得更加肆无忌惮。 她想，她这辈子都不要再看星星了。 那么美的东西，凭什么留给她的，全都是糟糕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张楚·危 欢欢·惨 我·亲妈［亲亲］ ☆、黑名单 【第十一章】 飞机穿越云层，大朵大朵柔软的云在窗外堆成了天空，杨欢看着窗外的云，很是恍惚。 她还记得和小姨说出去走走时，小姨潇洒的样子。 彼时杨琦在花店里专心致志地插花，将一束玫瑰放进精致的玻璃瓶后冲她摆摆手，漫不经心地说：“早跟你说出去走走，谈恋爱谈到脑子都不知道哪去，没在外面想明白事理别回来。” 可是如今她还是没想明白事理，也想不明白杨琦怎么突然就患淋巴癌了。 站在医院病房门口，杨欢盯着木门好一会，才敢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杨琦靠在病床上，手中拿着一本杂志，听见声音抬头看她。 “回来了？” 杨欢看她，眼里泛起水汽，愣愣地点了头。 “回来就好，来，过来帮小姨看看哪件大衣比较好看。” 杨琦招呼杨欢到床边坐下，把手中杂志的某一页指给她看，完全不像是个病人。 杨欢开口艰涩，“小姨？” 杨琦翻了一个白眼，语气淡淡的，“让你出去走走，回来连脑子都不带，傻了？” 杨欢摇头，走到杨琦病床边坐下。 “帮小姨削个苹果。” 杨琦递过来一个苹果，杨欢自然接过。 长长的苹果皮连成一条，随后被丢进垃圾桶。杨欢递过削好的苹果，手不自觉发颤，极力阻止眼泪从眼眶滚落。 病房里只剩下杨琦咀嚼的声音。 “杨茜茜跟我说了，恶性淋巴瘤。” 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大颗大颗的，像是挣断了线的珍珠项链。杨欢带了点乞求意味地看向杨琦，道，“小姨你答应我，配合治疗好不好。” 她知道杨琦的，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优雅与潇洒，即便是疾病。 在杨欢还是十五岁少女的时候，杨琦就和她提过安乐死和死的尊严等问题。 杨琦和家里关系不好，未婚，膝下无儿女，一手带大的杨欢也不算是特别亲，可以说是无牵无挂。杨琦说，当她活到七老八十觉得人间再没什么吸引她的时候，她就跑去安乐死——假如生命最后阶段受病痛折磨，她希望她是平和地离开，带着尊严。 恶性淋巴瘤，晚期，想要保命就得做放化疗。剃光头发，病蔫蔫地躺在病床上，活得痛苦。 杨琦不乐意。 可是人间大抵还是有值得留恋的东西，比如眼前哭得眼睛通红的小姑娘，比如她养得玫瑰正好，咪咪热爱在窗台上打盹儿，比如今年冬天她想再去北海道看一次雪，也比如她有放不下的那个家庭。 杨琦很矛盾，她皱着眉头，头一回跟杨欢说：“欢欢，我不知道。” “你知道我的行事风格的，可是我总还贪恋一点人间的味道。” 杨琦也红了眼眶，哽咽着和杨欢吐露心声。 她鲜少和杨欢说这些，她总活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杨欢紧紧攥住了杨琦的手，声音里染上了浓重的哭腔，“小姨，就试试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因为自己离不开杨琦就要求杨琦忍受痛苦、为她留下，这是挺自私的行为，可是杨欢忍不住自私。 她不愿意杨琦年纪轻轻地就离开，不愿意自己没有杨琦。 杨琦让她感觉自己还有个家，还有人会为她牵肠挂肚，还有甜甜的“小姨”可以喊。若是杨琦撒手人寰，她就真的不剩下什么了。 “欢欢，小姨去过好多地方，也有好多地方没去过。我一直想去南极科考，去非洲狂野的大草原看动物大迁徙，也想有一次枪林弹雨的生死体验。”杨琦看着杨欢，眼神却仿佛穿过杨欢在地球上遨游。 “当然，还想体验一把火星移民的感觉。” 杨欢一下子慌了。 她知道杨琦什么意思： 倘若杨琦不接受治疗，在病痛折磨她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之前，杨琦还有时间去各地走走；倘若接受治疗，她就把时间耗在了病床上，和死神做一场殊死搏斗。 赢了，皆大欢喜；输了，满盘皆输、全是遗憾。 杨欢看向杨琦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闷闷地说：“我知道怎么都说不动小姨的，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 终究还是爱大过想要留住她的私心。 杨琦静静地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女孩，目光穿透她，好似映射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也静静地看着杨琦。 良久，杨琦开口，她笑着说：“但我还是想留下来。” “我会配合治疗的。” 杨琦摸了摸杨欢的头，笑容里带着些狡黠的味道，“不过医疗费、请护工什么的可不便宜啊，杨欢女士准备好为杨琦女士卖命了嘛。” 杨欢愣了愣，随后哭得更厉害了，她一把搂住杨琦，拼命地点头。 要抱紧一点，杨琦才不会消失。 - 同一时间的平沙区，张辞给杨欢打电话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张辞拧眉，他等待十五分钟再次打过去，听到的还是同个机械女声。 “……” 张辞选择把电话打到施槐那里，直截了当地开口： “杨欢没接我电话。” “？” 那边施槐从被窝里挣扎着接起甲方的电话，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疑似情感热线，忍不住在心里骂张辞傻逼。 但对面是甲方，施槐压住起床气，告诉他：“欢欢离开石景山了，现在说不定在路上补觉，没看手机。” “离开石景山了？” “是。” 张辞走到落地窗前，眺望远处石景山的轮廓，问道：“为什么离开？” 施槐犹豫了一下，模棱两可地说话：“就是有点事。” “什么事？” “个人隐私，张总，我不方便说。” 施槐犹豫了一会，又开口，“还有，我刚想起来，张总您打不通欢欢电话，可能是因为……” 张辞拧眉，“因为什么？” “因为您在欢欢黑名单里。” “……” 张辞抿唇沉默，下一秒挂断了电话。 倒是有脾气。 - 杨欢从来有脾气。 比如大一刚进一个剧组的时候，就拿玻璃酒瓶砸了色批大导演的头。 再比如爆出小三消息后，杨欢对着电话那头，各种想砸钱包养她的投资人破口大骂。 可是脾气总是有代价的—— 整个大学期间，找她拍戏的剧组寥寥无几；“五二零”事件过去那么些天，她还是不时被挂在互联网上辱骂。 杨欢切实领会到那些代价，身上的棱角好像被一点点磨平。但总还是存了点犀利的锋芒。 可如今那些锋芒也要被磨得干干净净。 医院发来的账单数目巨大，花店每天入不敷出，杨欢连轴转地照料杨琦、打理花店，还要想着各种赚钱的方式。 债务与责任压在她身上，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杨欢没有正经职业，给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拍过写真，做过平面模特，也在酒吧推销洋酒，她甚至还动过陪酒的念头。 只要能有钱，多苦多累的工作她都可以。 跑了一上午出租的杨欢，在正午收到了李哥的电话。 李哥是剧组负责拉群演的头，杨欢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他。 当时杨欢跟着李哥跑群演，一个下午也就赚那么些钱，但她看着剧组忙忙碌碌的样子，总感觉自己也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员。 后来她面试女配角成功，之后没有跑群演的必要，和李哥自然就没怎么联系了。 她记得最后一次请李哥喝酒，彼时李哥打着酒嗝，说她这么漂亮就该是响当当的主角。 可还没等她当上主角，她就被驱逐出圈。 从石景山回来再联系李哥的时候，她拜托李哥帮她留意，如果有什么来钱快的群演戏，就给她打电话。 彼时李哥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丫头啊，你的事才过去这么些时间，网上又经常把你的事拎出来批判炒冷饭，你这时候去当群演，指不定剧组的人怎么戳你脊梁骨。” 李哥大她十岁，把她当孩子看，看着她从群演做到女配角，也看着她被推到风口浪尖，断了路。 偏生杨欢毫不在意的样子，她笑了笑，“李哥你放心，我脊梁骨可硬了，戳不坏。” 李哥又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没钱的话，李哥可以借钱给你。” 杨欢笑着说好，没向李哥袒露最近的遭遇。她知道李哥最近家里也有人生病，哪还有闲钱来借她。 谁都不容易。 这次李哥给她打电话，说有一部戏要群演，古装戏，一个多小时，两百块钱。 杨欢应了，谢过李哥后往剧组赶。 却没想到会在剧组碰到张辞。 ☆、黑名单 【第十二章】 片场紧张拍摄，所有人员都到位。 场景是繁华的长安，街上行人匆匆。 杨欢作为行人之一穿了件极素的长衫，她没上妆，却仍旧足够明艳动人。镜头推过去，漂亮的五官被模糊掉大半，却仍旧比女主角引人注目上三分。 “卡。” 导演陈独喊了停，“群演位置重新安排一下，布局太不自然了。” 说的是所有群演位置，看的却只是杨欢。 杨欢自觉朝角落位置后退几步，抬眼去看陈独的神色。 却注意到陈独身旁还坐着个张辞。 也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来的。 他冷淡疏离地坐在那里，下颌角轮廓冷峻，只间或和陈独说一两句话，没多分眼神给旁人。 杨欢怔了怔，想要迅速收回视线的前一秒，张辞冷漠的眼神和她的对上。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冰冷，眉峰微蹙。 大概是在奇怪她为什么不在石景山。 抑或是在笃定她的不择手段。 眼底情绪暗涌，杨欢读不懂，只觉得那点情绪大概是不屑。 张辞淡淡地收回视线，转头和陈独说着什么。 杨欢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指甲出神，觉得胸口憋着一股气。 - “过。” 陈独拧开手旁的汽水，“今天就到这里，大家辛苦了！” 杨欢从李哥那里领了钱，给群演们送出几张自己的名片，准备离开去片场陪杨琦。 却被陈独叫住。 “杨欢是吧，你来一下。” 陈独坐在监视器前朝她招手，眉眼匿在鸭舌帽之下。 片场的其他人投来视线，轻声低语。 杨欢愣了愣，走向陈独。 他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杨欢问道：“陈导有什么事吗？” 陈独递过来一份剧本，“电影的女四号还没定，我觉得你挺适合，你看看有没有意向。” 换其他人当然早有意向。 陈独，娱乐圈最有才情与最负盛名的导演之一，奥斯卡金像奖、威尼斯金狮奖、柏林金熊奖等荣誉拿到手软，执导的电影从来都是口碑、票房与奖项齐飞。 所以别说女四号，就算只在电影里说一句台词，也已经是可以拿去发通稿的水平。 杨欢抿唇接过剧本，大致浏览剧本内容后问道：“陈导，是您觉得我合适，还是张辞觉得我合适？” 陈独挑眉看她，“有区别吗？” “当然有。” 杨欢眼睫微微翕动，睫毛垂下的阴影和眼眶底下的黛青连成一片，带了点倦色地开口，“我不想要他的施舍。” 她顿了顿，又补充，“还是一个带侮辱性的施舍。” “侮辱？” 张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觉得演个女四号就是对你的侮辱吗？” 杨欢转过身，撞上张辞深深眉目，他眼神凛冽，她的也是。 她脖颈线条流畅，像只高傲的天鹅仰头问他：“你觉得我非常适合演这个女四号，是吗？” “不然你还想演女一号吗？” 张辞拧眉，“认清局势杨欢，你现在根本担不起一个女主角，不要不识好歹。” 认清局势。 不要不识好歹。 杨欢眼睫微敛，很轻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他，还是在笑自己。漂亮的眼角是片片寒意。 她把那份剧本塞还给张辞，指尖触碰到他掌心的时候是一阵冰凉。 杨欢又笑，“张总，我从来不识好歹，您另外塞人演这个女四号吧。” 话说完，她就转身离开。背影仍旧瘦弱却坚毅。 片场的设备和人都基本撤离，只留一个空荡荡的场地和他们。 在一旁看戏的陈独摸了摸鼻子，侧头去看张辞沉下来的神色。 “我就说你应该找个女一号给她的，哪有人塞角色塞女四号的……” 张辞不置可否，只低头随意翻着杨欢还给他的剧本。 过了半晌，张辞抬眼看向陈独，“你电影的女四号是个反派？” “对啊，但反派怎么了，她那么娇气演不了反派？” 张辞把剧本归还给陈独，蹙起的眉无奈地松下来，他像是叹了口气，道：“不是，只是她会觉得我在拿这种人设讽刺她。” 剧本的女四号，还未修炼完全的狐狸精，为害人间多时，拆散了多对情侣，掐死了女主角的孩子还杀了她阿姐，假装成女主角的姐姐对男主角虎视眈眈。 难怪她的眼神那样冷。 张辞眉头又锁。 陈独没见过这样神色的张辞——他从来都是冷漠无谓，眼下却似乎带了点真切的懊悔——陈独问道：“那你要去解释下吗？她应该还没走远。” “不用。” 张辞收了收不自觉流露的情绪，又恢复到那个冰冷克制的张辞。 - 杨欢离开片场就往医院赶。 S市仿佛过山车一般的公交上，杨欢打开微信处理消息。 她这次去当群演，除了图那两百块外，更主要的，是去寻找约拍商单客户： 杨欢给的样片生动漂亮，提的价格又低，所以哪怕她实在是声名狼藉，也还是有群演来加她的微信询问事宜。 【Leq：你好，我有点想联系你拍照，请问除了你今天在片场给我看的照片外，还有别的清晰一点的人像样片吗？】 【DKK：有的，我找一下。】 杨欢手机里积攒的全是各种摄影照片——这项爱好她从大一第一次接触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四年下来逐渐琢磨出自己的拍摄技巧和风格，也一直拍到了今天。 相册里有她拍的同学与好友们。 构图干净、光线巧妙，被拍摄的人神情动作自然，每一张都有独特的美。 可是那些照片杨欢都不敢用作样片——她怕自己的名声连累到他们。 杨欢把相册翻到底，终于翻出了一组曾给自己拍的图。 传给李恩青没几秒，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Leq：！！！】 【Leq：姐姐这组照片也太绝了太绝了太绝了！！】 【Leq：我们约个时间拍照吧！！！】 那组照片拍摄于她刚被爆出丑闻，彼时杨欢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关在公寓里，饭没好好吃、觉则根本睡不着。她拔掉网线不愿去看网上的评论，家里的镜子被她拿布盖上——她连照镜子都觉得自己恶心。 偏偏朋友打电话过来问她怎么样，她还扯着脸笑着说，“我联系到公关公司了，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朋友不信，要拉她出去。 杨欢摇头，“你还在l市拍戏呢，别了。” 在l市拍戏的乔戚艺知道杨欢的困窘，但也没别的办法，她叹了口气，“那欢欢你给我发张照片，我放点心。” 杨欢下意识要拒绝。 乔戚艺却比她先一步开口，“拒绝给我照片的话，我现在给你打视频电话和飞回s市来看你，你自己选一个！” 那边噪音有点响，有人喊乔戚艺去补妆。她回头应了一声，不甘心地要挂了电话，“你记着给我照片，别总闷在屋子里，我回去给你带好吃的。” 杨欢“嗯”了声，挂电话之前想起了什么，“戚艺我跟你经纪人说过了，这段时间你别上微博了。” 她和乔戚艺是大学室友，关系很好。她事业才刚起步，不能连累她。 挂了电话的杨欢打开相机，拿iPhone前置怼自己的脸，扯出一个笑容。 照片自然是难看的。 往常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孩子在镜头前假模假样地笑，一双勾人的眼睛失去光彩，憔悴的黑眼圈与并无多少血色的唇霸占全脸。 杨欢叹了口气，抹粉底的时候瞥见柜子上的单反。 而后她给自己拍了那组照片—— 昏暗的环境，照片里的女人叼着根烟随意地靠在墙角。香烟闪着微弱的红光，在升起的烟雾里，隐约看见女人懒洋洋的模样，姣好的面容被过浓的妆大幅遮盖，眼神嘲讽。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一手搭着沙发一手夹着根烟，穿着白色的小吊带和热裤，两条长而直的腿随意地搭在茶几上，鲜红的脚指甲抢眼。精致的锁骨旁，纹了一把带血的刀。 照片里是一张放大的脸，五官精致，妆容夸张但不油腻，有束光照在高挺的鼻梁上，被冷冷地反射。微微挑起的眉和死盯着镜头看的眼睛，带了一点张扬的颓丧。背景是一片灰色，昏暗低沉。 整组照片透出颓丧与堕落的美，像是深海溺亡的鬼魂幽幽看着钴蓝色的海水，她没指望看见太阳，也没指望魂归故里。 照片杨欢没传给乔戚艺看，她只是盯着单反里的自己放空许久，而后发消息过去：【戚艺我决定出去走走】 回忆至此，杨欢回复李恩青：【好。】 其他加微信的人也在询问她有没有其他样片，杨欢盯着那组照片慢吞吞地思考，不知怎的想起张辞讽刺的眼。 他告诉她不要不识好歹。 那个人，从遇见她的第一刻起，就始终提醒她认清自己。 认清她的糟糕她的颓丧，她生来反派应当被唾弃。 公交机械女声播报下一站即将抵达人民医院，杨欢听见前排老人谈论着动一场手术究竟有多花钱。 她抿唇笑笑，有眼泪莫名其妙地从眼眶里滚出来。 杨欢任由眼泪坠落，她打开微博传上那组照片： @YH： 不如坠落。 摄影/杨欢 【图片】【图片】【图片】 【图片】【图片】【图片】 【图片】【图片】【图片】 欢迎约商单拍摄。工作请联系邮箱…@….com 公交抵达人民医院站点，杨欢抹掉自己的眼泪，下了车。 外面风声徐徐，人声嘈杂。 杨欢听见自己苍凉的心声。 她说：不如坠落。 ☆、黑名单 【第十三章】 杨欢走到杨琦病房，里面传来说话的声响。她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 手机调成了免打扰模式，杨欢冷眼看着邮件一条接一条地发进来。 如她所料，约商单的人少，想包-养她的人狂热得像是某种信徒。 不是美的信徒，只是动物原始冲动下欲望的服从者。 杨欢把头靠在医院冰冷的墙面上，只手掐灭了手机屏幕。 - 病房的门被打开，有两位年迈的老人走出来，双眼含泪，步履蹒跚。 杨琦在里面喊：“我会好好的，你们不用来了。”一向冷静的声线颤动，带了点哽咽与欲言又止。 杨欢收敛自己颓丧的情绪，走进病房的时候带了点疑惑。 “小姨…？” 她看到杨琦红了眼眶。 杨琦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笑得有些牵强，她招呼杨欢，“过来坐着。” 杨欢便坐过去听杨琦难得的倾诉。 杨琦缓缓说着自己奋不顾身、坚若磐石的所爱： “他叫钱目，我们高中就悄悄在一起了，他成绩没我好，总被我揪着耳朵讲题。” “那时候我们一块放学回家，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到了一条小巷子口我们就分开，走前还偷偷亲吻。” “后来我上了大学，他参了军。” “部队里很苦，他又是跑到西藏那种地方，生活环境、交通都很糟糕，还要被部队里的老兵揪着骂‘新兵蛋子’。他总是超前完成任务，为的就是徒步几公里去给我打个电话。” “有时候我在上课，就静静听他讲，听他那里的风声。” “服役期满后，他在部队里上了学，继续当兵，说要做一名响当当的军人。我说我等他娶我，等着做一名军嫂。” 杨琦红了眼眶，眼里是杨欢鲜少看见的柔情与期盼。 “那时你外公外婆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就闹离家出走，说要和他们断了联系，和钱目私奔。他们气的不行。” 杨琦说着说着低下了头，手指紧紧抓着床单，像要把所有情绪压抑下去。 “后来呢？” 杨欢忍不住出声询问。 杨琦又抬头看向她，“后来啊，他在反恐行动中牺牲了。” “我没等到他来娶我。” 杨欢震住了，她看向杨琦，带了点不可思议地开口询问，“所以你是为了钱目才一直一个人的吗……” 她总以为杨琦是不食人间烟火、对人世间的男女情爱不屑一顾的人。 杨琦年轻的时候也一顶一的漂亮，追她的人一大把，她一个都瞧不上。 杨欢只以为杨琦不需要爱情，却没料到她有过那么热烈的爱。 杨琦哑声笑了笑，“人年轻的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那之前出去的两位老人？”杨欢心中隐隐有个揣测。 杨琦点头，神色温柔，“他们老来得子却白发人送黑发人，日子过得多难啊。我每个月都给他们匿名写信、寄东西，他们其实也知道是我，不点破。” “直到知道我病了，他们来看看我。” 杨琦倾诉完后觉得有些累，摸了摸杨欢的脑袋，“我先睡一会儿。” 杨欢“嗯”了声，替杨琦整理好被子，轻手轻脚走出病房带上门。 - 病房门口却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那人眉目温润，萧萧肃肃地立在那里，如琢如磨的气质，称得上是谦谦公子。 见杨欢从杨琦病房出来，那人带了点诧异地看她：“杨欢？” 杨欢也诧异，手还握在病房门把手上，“你是？” 那人瞧见杨欢眼底的戒备神色，他温温地笑了笑，伸过手来，“沈绍祺，一名导演制片人。” “我给你的工作邮箱发邮件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 沈绍祺生的清朗，眉目带笑，看起来亲和好说话。 杨欢抿唇看他，眼底的戒备神色未散，“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沈绍祺伸出去的手堪堪僵在那里，“什么？” 杨欢往后退了半步，整个人贴在门上，她深吸了一口气，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绍祺。 “不要冒犯到我的家人。” 她像是竖起了全身的刺。 沈绍祺先是困惑地看着她，随后轻轻笑了声，“你误会了，我是来找杨琦女士的，碰到你只是意外。” 杨欢“啊？”了声，有些懵，“你认识我小姨吗？” “不认识。” 沈绍祺摇头，见杨欢又要竖起一身的刺，他浅浅地笑，“但我认识钱目。” 这个杨欢今天才知道的人名，成功让杨欢放松下警惕。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沈绍祺，“对不起啊，我还以为你…” “确有此意。” “啊？” 沈绍祺笑了笑，“开玩笑的，能带我进去见见你小姨吗？” “她刚睡下……” 杨欢把门轻轻拉开一道缝，视线望进去杨琦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让人不忍打扰，她抿了抿唇，“要不你稍微等一下？小姨她最近都休息不太好。” “好。” 沈绍祺点头，复又将目光全然凝在杨欢脸上，他道，“在等的时候，想和你谈谈。” “做我电影的女主角，你有兴趣吗？” - “什么？” 杨欢难以置信地看向沈绍祺，“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沈绍祺长身直立站在身侧，眼眸深深、神色认真，他开口道：“具体你可以看看我发在你工作邮箱的邮件，是以钱目牺牲的那次反恐行动改编的电影，所以女主角的戏份不多，但也是个不错的角色。” “是以我小姨为原型的女主角吗？”杨欢问道。 “是。” 沈绍祺又补充，“但也不全是，女主角身上有很多人的影子。” 杨欢有些紧张，未被好好修剪的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传来些细细密密的疼。她点头又摇头，“可是我……” 再开口语气有些艰涩，眼眶发酸，“我不适合演那样的角色，也不想因为我的缘故毁掉你的电影。” 那么好的故事与电影，不应该跟她一样，声名狼藉。 “你适合的。” 沈绍祺却这么说。 他盯着杨欢怯懦犹豫的眼睛，要把眼里的笃定坚毅分给她：“我不是知道你和杨琦女士有血缘关系才邀请你演电影，我是看到那组照片就给你发了邮件。” “你说不如坠落，可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不愿坠落。” 大概是沈绍祺目光太过炯然，杨欢被灼得落下眼泪来。 她有些难堪地低头，脆弱情绪险些喷薄而出，杨欢拿手指抹掉那点眼泪。 沈绍祺递过来一张纸巾，洁白柔软的。 杨欢抬头看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沈绍祺的手-机-铃-声响起。 于是那点莫名的情绪被电话打断。 沈绍祺挂掉电话，笑容温和，“我有点事，隔天再来问候杨琦女士，电影女主角的事也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杨欢点头说好。 - 沈绍祺走后，杨欢开始处理邮箱内的邮件，找她正经约拍的人还有挺多，杨欢一一回复，而后给赵致函发了借他工作室的消息。 赵致函还没回复，杨欢便上自己的微博看看消息。 结果刚登上微博，后台弹出的消息数量之多差点让她的微博直接崩溃。 甚至还上了热搜。 估计又被骂了。 杨欢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点进一点点下降的#杨欢照片#词条时，却意外地发现底下并没有营销号带节奏转发。 评论区更是比之前的平和友好无限个百分点。 【@七七今天学习了吗：杨欢小三我先说了，但这组照片真太他妈绝了吧！！！我疯了我疯了！真的是娱乐圈第一大美女！】 【@亚尼德斯菲：我来骂醒大家，杨欢再好看也他娘的是小三！】 【@开始循环无限forever: 我get到lza出轨的点了，杨欢真的好好看啊】 【@Christgei63:虽然但是求求出妆容和拍摄教程吧】 …… 往常带节奏的营销号和辱骂家人的评论全都销声匿迹，杨欢看着这样的评论区有些奇怪。 直觉告诉杨欢，背后一定有更大的资本运作。 但他在下什么棋呢，杨欢不懂。 她也不想去懂。 作者有话要说：掌声欢迎男二（probably）闪亮登场！ ☆、黑名单 【第十四章】 杨欢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接她的客户。 客户名叫李恩青，是电影学院的学生，说起来和杨欢也是学姐学妹的关系。 车停在电影学院宿舍楼下，杨欢给李恩青发消息：【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李恩青那边却是刚起床，一边慌慌张张地洗漱一边发消息：【dbq 我睡过头了、我我我马上好！！！】 李恩青的室友见她匆匆忙忙的样子，从床上探出脑袋问她：“这么早做什么去呀？” “约了拍片，我还睡过了。”李恩青匆忙抹掉牙膏沫。 室友又问：“是哪个摄影师啊？我最近也想拍组照片。” 出门的动作顿了顿，李恩青心虚地糊弄：“不是什么有名的摄影师，只是提的价格比较低，我就找她了。” 室友“哦”了声，钻回被子。 李恩青抓起包出门，手机上是杨欢发来的消息：【嗯好，你慢慢来好了，不着急】 - 等李恩青终于洗漱好冲下楼，杨欢已经等她多时。 车子停在不显眼的地方，杨欢摇下车窗冲她招了招手。她戴着口罩，露出一双神色温和的眼，卷曲的长发探出车窗，在清晨的风里微微拂动。 李恩青看着没有一点不耐情绪的杨欢，头一回知道什么叫连头发丝都写着漂亮。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不好意思啊。” 李恩青坐上副驾驶，杨欢递过来一袋豆浆和一个面包。 “没事。”杨欢启动车子，“也不知道你口味怎么样，就先将就着填填肚子吧。” 豆浆入口是温热的，顺着食道滑到胃。李恩青看着杨欢脸上的口罩，“你是感冒了吗？” “没有。” 杨欢笑了笑，“只是怕你会遇到熟人。” 难堪的处境杨欢云淡风轻地提过，觉得难堪的反倒是李恩青，她捏着手中还温热的豆浆，低头嗫嚅道：“谢谢你。” 杨欢笑得大方坦然：“是我该谢谢你光顾我的生意。” - 车子驶到工作室，赵致函的摄影工作室设在别墅区，装修极简大气，分割成了很多场地，主摄影棚灯光锃亮，设备齐全。 本以为只会是小作坊工作室的李恩青愣了愣，侧头看向杨欢。 “学姐，这是你的工作室吗？” “不是，是我朋友的。” 李恩青下意识问道：“男朋友吗？” “不是，男性朋友。” 而后那位男性朋友走过来和她们打招呼，脖子上还挂着个相机，笑容灿烂。 “过来了？” 赵致函长腿迈到杨欢身侧，拍了拍她的脑袋，动作自然熟稔，“不错吧，我的工作室？” 杨欢点头，一边给两人介绍：“这是我朋友赵致函，工作室的老板。这是李恩青，我的客户，也是电影学院的学生。” 赵致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和李恩青握手，“你好，我是赵致函。” “…你好。” 李恩青愣愣的，觉得赵致函的白牙太过耀眼。 赵致函略过李恩青看着他的目光，转头和杨欢讲话：“我工作室可不是白借的哦。” “知道啦知道啦，会分你提成的。” 杨欢笑着看他，“我们认识都这么久了，还要压榨我这点提成。” 赵致函却冲她摇摇头，一双修长的手摁在杨欢的肩膀上开始摇晃她，“我是为了钱吗？我是想让你加入我的工作室啊！”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杨欢弯着眼睛笑笑，插科打诨的语气带过了这个实则严肃的话题。 她领着李恩青往一个房间走，和赵致函挥手，“我先给客户拍照了，钱一定跟你五五开。” “不用了，你赵老板这点钱还是有的。” 赵致函不满杨欢又敷衍他的邀请，但也只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道，“拍完照我跟你一块去看看小姨吧。” “工作室最近接了个挺大的单，我还有钱可以借你。” 杨欢的脚步略顿，脖颈流畅的线条绷紧又放松，她抿唇，“谢谢你。” - 拍摄的房间布置贴合主题，拍摄设备齐全，经过杨欢的指导，李恩青在镜头前也很放松。 于是成片的完美程度远超李恩青的想象。 她凑过去看杨欢相机里的原图，惊叹道：“好好看啊这组照片，这比我之前花大价钱拍的要好好多倍！” 照片的风格是带有未来科技感的甜美风，没有刻意卖笑也不是故作高深，李恩青在镜头前笑得又怪又甜，度拿捏得刚刚好。 “因为要加一点机械元素，所以后期还要修一下。” 杨欢也很满意拍的照片，笑容浅浅，“周三之前我会把成片给你，原图我也可以先传给你。” “好！” 李恩青连连点头，拉着杨欢的胳膊道，“学姐我之后还可以找你约片吗？！” “可以的。” 李恩青“耶！”了一声，打开微信给杨欢转账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学姐最近是缺钱吗，以这个拍摄的质量远远高于你提的价格诶。” “差不多，家里有人生病。” 杨欢抿唇笑笑，“所以很谢谢你雪中送炭了。” 她说“谢谢”的时候，一双漂亮的眼里尽是真诚与感谢。 明明是这样温柔和善的人，明明是会体贴想着带早饭与戴口罩的人，在网络上却被无下限的攻击。 甚至近乎所有人都以为她就是那样不堪的人。 李恩青莫名感到有些憋屈，她打给杨欢的钱往上加了一百，道：“学姐，我一定会把你安利给我室友的！” “谢谢你。” - 杨欢还没来得及在拍出满意照片和收到钱的喜悦中沉浸太久，杨琦的主治医生就给她打电话让她去医院。 他说杨琦的情况不容乐观，病情恶化得很快，让杨欢做好准备。 可是做好什么准备啊。 那句没吼出的宣泄在杨欢胸腔间无限翻滚，最后以眼泪的形式肆意出来。 “你去外面缓缓情绪，我来和医生讲。” 赵致函看着眼圈近乎赤红的杨欢叹了口气，让她去外面洗把脸，别让杨琦看见她这个样子。 杨欢说好，失魂落魄地坐在走廊长椅上，盯着医院的瓷砖地发呆。 “杨小姐？” 有人喊她。 杨欢回过神来，抬头看见张辞的司机叶介带着个小女孩和她招手。 “怎么在医院？”叶介出声询问道。 第一次见她是在下雨天，雨湿了她一身，可杨欢的眼睛仍旧明亮；第二次见时杨欢化了妆，唇红齿白地坐在张辞身侧，带着慵懒的风情万种。 怎么样都漂亮动人。 但眼下的杨欢实在是憔悴，像是世界击垮般狼狈地窝在长椅上。 于是叶介忍不住和杨欢搭话，“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家里有人生病了。” 杨欢抿了抿唇，不愿多在叶介面前晃，冲他挥手，“我有事先走了。” 叶介却叫住了杨欢，指了指一旁的张艺文，无奈地说：“听说杨小姐和孩子相处得很好，能不能帮我劝劝小小姐让她去打针挂水。” 原本赌气别过脑袋的张艺文转过头来瞪叶介，“谁劝我都不会听的！” 杨欢顿住脚步，低头看向张艺文，而张艺文冲着杨欢扮了个鬼脸，吐吐舌头，像是混世小魔王。 “是害怕打针吗？” 杨欢在张艺文跟前蹲下身子，盯着她圆滚滚的眼睛缓声问道。 “我才不害怕打针！”张艺文嚷嚷，满脸写着不高兴。 叶介见张艺文这样，高兴坏了，连忙叨叨：“小小姐不害怕的话我们去打针吧！” “你这是激将法，我才不上当！我可不去！” 张艺文叉着腰，满脸写着“我识破了你的计谋”，带有点挑衅意味地看向杨欢。 可是不过6岁的小姑娘，能挑衅到哪里去。 圆乎乎的小脸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眉头微微皱着，嘴撅得老高，看上去可爱极了。 杨欢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小姑娘却不乐意了，奶凶奶凶地瞪着杨欢。 不过杨欢笑起来真好看啊，原本丧气满满、生人勿近的模样一下子消失殆尽，笑容让杨欢带上孩子王的亲和力。 她捏捏张艺文的小脸，语气柔和，“去打针好不好，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张艺文下意识就要躲过杨欢的手，可杨欢的声音实在太过柔和，像是湖边吹来的凉风，习习安抚人心。和那些刻意亲近、妄图做她伯母的女人都不一样。 她由杨欢捏着，只闷闷开口道：“我不高兴别人捏我脸。” “对不起。” 杨欢收回了手，“那去打针好不好？” 张艺文正要开口说好，听见头顶有个冷冷的嗓音响起。 “Eve听到没有，跟我去打针。” 杨欢抬头看，是张辞。 作者有话要说：助攻小可爱上线～ ☆、黑名单 【第十五章】 “你也在医院？” 张辞没预料会在医院看见杨欢，低头看见她的时候带了些惊诧。 他又瞥见杨欢通红的眼圈与周边散不去的黛青，忍不住皱眉，“怎么憔悴成这样？” 杨欢抿唇没说话，直起身子来要走。 张辞却拉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手覆在杨欢白皙微凉的肌肤上，烫得杨欢一颤。 她侧头看他，撞进张辞深深眼眸中，她心尖忍不住颤动，于是匝密的睫毛也连带着微微翕动。她问道：“你做什么？” 又想来，嘲讽她些什么？ “怎么这么冷？”张辞却这么说。 他的脸上没有杨欢所想的不屑神色，相反的，只眉目深深地看着她，连语气都好像缓下来几分。 扣着杨欢手腕的手向下，张辞探了探杨欢手背的温度，眉峰微蹙，他侧头看向叶介，“有带暖手的东西出来吗？” “只有这个。” 叶介递过来一个毛茸茸的皮卡丘玩偶，“小小姐的玩具，会发热还会说话。” 张辞便把那个皮卡丘塞到杨欢手里，“你拿着玩。” “啊？” “皮卡皮卡！！！” 也不知道触碰到了哪个按钮，掌心的皮卡丘突然大叫。 杨欢脸一红，匆匆忙忙找到按钮关掉。 张辞盯着杨欢微红的鼻尖似有若无地笑了笑，“玩具丑是丑了点，确实会说话。” “……” 杨欢攥着玩具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又听见张辞问她，“怎么在医院？” 他目光灼灼，似乎要从杨欢眼圈下的黛青探出些什么，杨欢低头躲避视线，“不关你的事情。” 她语气生硬，“我还有事，先走了。” 只是手腕又被张辞攥住，他开口问道：“还在为女四号的事情生气吗？” 杨欢没说话。 张辞似乎轻叹了口气，缓声解释道：“我没有恶意的，那个剧本我没看过，只觉得你可能需要个角色，就问陈独电影里还有没有角色能缺的。” “我也没有认为那个女四号的人设就是你。” 他的姿态总是冷漠与倨傲，鲜少这么认真地向人解释做事的动机。 杨欢听着他缓而沉的声线，感到有些许别扭，“我不需要你把我塞进剧组里。” “我没有塞，我只是推荐，决定权在陈独自己手里。” 言下之意，倘若杨欢当时真的答应了女四号的选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 手腕还被他握着，杨欢抬眼看他又垂下眼睫，轻微的动作像是倒映在湖中心的月影随水波微微颤动。她抿了抿唇，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不想你误会。” 可为什么不想她误会。 为什么把那个倨傲的形象推翻。 又为什么要把那个皮卡丘塞给她。 那么多为什么的原因，全在张辞难以读懂的眼神里。 可他没进一步往下说，杨欢也没问。 两人之间是一层模糊隐约的沉默。 一旁被忽视许久的张艺文终于憋不住，揪了揪张辞的裤腿，眼神幽幽的，“这位大叔，你亲爱的侄女还在发烧。” “……” “嗯。” 张辞很是绝情，“那叶介你带她去打针，她再闹你给我打电话。” “？” “好的老板。” 于是叶介拽着张艺文离开，留下张辞和杨欢两人在原地。 - “我听说沈绍祺找你演女主角了。” 张辞先打破的沉默，以另起一个新话题的方式。 “你也知道？” 杨欢闻言皱了皱眉，心底有些难以名状的失望。她不知道沈绍祺来找她演女主角，是不是也受了张辞的意思。 “今天早上知道的，他那部电影我也有投资。” 他还真是，什么地方都有投资。 杨欢丢掉心里那点计较，慢吞吞的“哦”了声，她道：“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参演。” “为什么？” 张辞给她补充有关沈绍祺的知识，“沈绍祺最近刚回的国，名声不大，但执导的影片在国外拿过很多金奖。” “珍惜机会，杨欢。” “可是我，万一毁掉了这个机会呢？” 杨欢抬眼看向张辞，“那么好的一部电影，万一毁在我手里呢？” 大学四年，杨欢参演过不少电影和电视剧的拍摄，可是为数不多以她为主要角色的创作，全都没能如期和观众见面。 资方卷铺盖跑路。 被影视公司买下却惨遭雪藏。 …… 理由或荒唐或现实，结果总是令人失望。 杨欢也就怀疑过，或许她天生不适合当主角。 从前是那样的情况，如今她声名狼藉，恐怕更是。她不想让有关杨琦和钱目的电影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会的。” 张辞却很是笃定，“我是投资人，如果你会毁掉那部电影，今天早上你就会收到不让你出演的电话。” “自信点杨欢，你配的上那个角色。” 他那么确定，盯着杨欢的眼神又那样深长。灼灼的，是高高悬挂的太阳。 他这回在说，她配得上。 张辞又徐徐引了一条路给杨欢。 可她不敢轻易踏上，眉眼垂了下去，“我会再想想。” 张辞说好。 -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张辞突然的出现，打断了杨欢对杨琦病情的胡思乱想与焦虑不安，她情绪缓和不少。 也就能把沈绍祺电影的事完整地讲给杨琦听──虽然握着杨琦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询问杨琦的意见：“小姨，你说我要去参演吗？” “干嘛不去，多好的机会。” 杨琦靠在病床上看着电视，也没多分眼神过来，“别总是说自己不配，钱目要是听到我的亲外甥女说自己不配演我，能气活过来。” 一贯怂恿她放弃当演员、转行当摄影师的赵致函这回也赞成，“想想片酬欢欢，而且沈绍祺的电影向来视觉效果见长，你去偷偷学，回来教我，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 ？ 这句话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当初放着T大不去，说什么都要考电影学院的气度拿出来行不行。” 杨琦戳了戳杨欢的脑门，“去医院附近的水果店给我买几个苹果回来，我有事要跟小赵讲。” 杨欢说“好”，前往水果店的路上给沈绍祺发消息。 【杨欢：我考虑好了，我要当女主角。】 沈绍祺那边回复得很快：【行，这周末有空吗？想再来拜访一下杨琦女士，顺便约你吃个饭，聊一下电影的事。】 【杨欢：有空的。】 【沈绍祺：行。】 杨欢仰头去看不算蔚蓝的天，不算洁白的云朵在天空的幕布中缓缓移动。 只能说是很普通的天空一隅。 但随后有阳光透过厚厚云层，零散地落下来。 落到杨欢的脸上，她眯了眯眼，举着手机寻找合适的角度记录那点光亮。 按下拍照按钮的瞬间，肩膀被谁有意无意地撞了一下，手机摔落在地。 “不好意思。” 撞她的那个人说着不好意思，语气却没有多少真实的抱歉意味。 “原来是杨小姐，好巧，又在拍照？” 撞她的那个人是柳川仪，叶幺的经纪人。 也是当初杨欢打电话过去，足足骂了她一个小时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有点卡卡，更新迟了Dbq（磕头认错！ 今日的小剧场属于张艺文宝贝： 全场最惨张艺文：妈的，那是我的玩具！！！ 张辞：不许说脏话。 张艺文：……（妈的） ☆、黑名单 【第十六章】 “你好。” 杨欢和柳川仪打了声招呼，一边去捡摔落在地上的手机。 她没贴膜，所幸屏幕也没碎裂。 只可惜太阳又躲回云层，没拍到想要的照片。 柳川仪却把她刚捡起来的手机又扫落到地上，眉毛尖酸刻薄地挑起，语气比当初接到杨欢电话事还要凶上三分，恶狠狠地瞪杨欢，“你怎么还好意思出门？” 杨欢皱眉，又低头去捡手机。 柳川仪却又伸手打手机。 杨欢有些恼了，抬眼看她，“你有病？” “你才有病！” 柳川仪愤愤地开口，“你算什么东西，还有胆骂我。当小三被人骂就给我乖乖夹着尾巴做人滚出娱乐圈，竟然还有脸发那些不三不四的照片上热搜，真是不要脸。” “你倒说说看，你是用了什么不正当交易，能让那些营销号跟死了一样，给多少钱都买不动。你可真有本事……” 杨欢打断柳川仪的话，“你好端端的，想去收买营销号做什么？” “我…” “叶幺最近也没有什么新的宣发，需要踩着我赢热度吧？” “你什么意思？” 杨欢冷眼看她，“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柳川仪作为叶幺的经纪人，从来是拉踩一把好手，“五二零”之后回回明里暗里地踩着杨欢的黑热搜宣传。 一回两回的杨欢也懒得管，但现在到眼前来指着鼻子骂，当街侮辱她的人和她拍的照片，实在过分得离谱。 “柳川仪，”杨欢紧紧盯着柳川仪的眼，一字一顿地开口，“我需要说对不起的人只有叶幺，你没有资格跑过来骂我。” “而且你骂我，真的只是为了替叶幺出气吗？” 柳川仪语气弱下几分，“谁说的…我就是为了给幺幺出气！” “你出气不去为难李梓傲，天天跑我这落井下石算怎么回事？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我主动勾引，小三该骂，渣男就任凭他混得风生水起？” 杨欢觉得有些好笑，“柳川仪，你欺软怕硬也有个度吧？” “我……” 杨欢捡起地上摔裂了的手机，不甚在意地开口，“别拿替叶幺出气来当挡箭牌，嫉妒我长得好看可以直说的。” 柳川仪咬牙，“谁嫉妒你长得好看了，要点脸行吗？” “那你在意我的那组照片做什么？” “我……” 柳川仪还要辩驳说她没有，杨欢却已倦怠无意义的争吵，转身去给杨琦买水果。 连离开的背影都曼妙生姿。 柳川仪阴沉沉地看着杨欢的背影，回想起张辞打给她的那个电话—— 柳川仪认识张辞不是一天两天，接到张辞主动打来的电话却是头一回。 彼时她兴高采烈地接起，又假装随意地开口：“喂，有什么事吗？” 她都想好要怎么和叶幺分享这一件事，也想好了如果张辞约她出去吃饭，餐馆要订哪一家。 张辞开口却是，“我听说你在找营销号想带杨欢的节奏？” 那个让所有营销号闭嘴，让杨欢评论区拥有全是真路人回复的资本力量，是张辞。 柳川仪越想越气，掏出手机给李梓傲发消息过去。 - 杨欢买完水果回医院，杨琦已经睡下。 赵致函坐在病床边守着，见她回来默默把杨琦交代他的话如数转达给杨欢。 “小姨刚才在交代后事。” 杨欢手中的水果都差点砸地上，她整个大脑都是空的，说话都困难，“还，没有到这种地步吧……” “情况不是很乐观，你知道的，你小姨又是那个性子。” 赵致函叹了口气，“医生推荐说最好能找高映云医生，她是国内研究霍奇金淋巴瘤的专家，如果能由她负责小姨的病，可能好转希望更大一点。” 可是国内顶尖的病理专家，找她负责杨琦的病，是多难一件事。 杨欢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压制颤抖的嗓音，“我会去试试联系的。” 赵致函递过来一张纸巾，“还有一件事，小姨没跟我说明白，但她让我劝你去做喜欢的事，不要为了十多年前的事逼着自己在娱乐圈里打转。” 杨欢喜欢的事，是带着相机天南海北地转，拍风景拍故事拍一些不该被遗忘的东西。而不是混在名利场里，成为镜头之下被挑剔着的展示品。 她能做好后者，但不代表她喜欢。 杨欢抿唇没说话，只低头看着医院地面的瓷砖。 半晌她开口：“我已经应下沈绍祺的电影女主角了。” “而且，我去做喜欢的事了，谁来照顾小姨，谁来付医药费，又谁去联系医生呢？” 杨欢把手中的水果放在杨琦床头，很轻很轻地喃喃，像在说给自己听，“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赵致函不说话了。 - 高映云在s市第一人民医院每月有一次坐诊，只是挂号预约的人实在太多，就连黄牛也不一定能保证抢到号。 杨欢对着手机屏幕上“已满号”长长地叹了口气，揉揉眼睛后接着对着电脑屏幕修图——沈绍祺的电影离开机还有一段时间，杨欢也没好意思提前预支片酬，只不间断地接商单拍摄来赚钱。 手机振动，沈绍祺发消息过来：【什么时候可以请你吃个饭？上次和你小姨聊的时候你没在。】 【沈绍祺：还有，你小姨的医药费开销拿得出吗？我可以帮忙付。】 【杨欢：吃饭是电影有什么事要交代吗？医药费的事也不用麻烦，我现在还是拿得出钱的。】 【沈绍祺：电影上面确实有一些事要和你交代，但主要是想请你吃饭。】 手机又是一声震动，沈绍祺的消息直白：【有请你吃饭的荣幸吗，我的女主角。】 他直接省略掉了“电影”这个定语。 于是消息显得无限暧昧热烈。 杨欢盯着消息看了半天，慢吞吞地回复道：【我最近还挺忙的，不一定有空】 【沈绍祺：我可以等你有空。】 从前李梓傲追她的时候，也总是这么说。 那时候李梓傲锲而不舍地约她吃饭看电影、邀她爬山看星星，礼物一堆一堆地送、情书一封一封地写，知道杨欢喜欢摄影，还每天都给她分享找到的好照片。 可是那样炽热真诚的追求，最后的结果还不是让她被动之下成为小三。然后缩起脑袋来当乌龟，现在又买着她的黑热搜躲避责任。 杨欢好不容易愿意拿出的真心，就这么被无情地击碎——可又明明是李梓傲求着她拿出来的。 入秋了有些凉意，杨欢起身去关上窗户，把窗台上的落叶扫下去。 她慢吞吞地回复沈绍祺：【沈导，你犯不着这样。】 沈绍祺直接忽略她的话，另起话题：【我听说你想联系高映云给你小姨看病？我知道张辞和高映云还挺熟的，我可以帮你问问他。】 消息刚发出去又被撤回重新编辑：【我听说你想联系高映云给你小姨看病？我有朋友认识高映云，我可以帮你问问。】 但杨欢还是看到了那条被撤回的消息。 也看到了那个名字——张辞。 他还躺在杨欢联系人黑名单里。 可她又需要张辞的人脉。 杨欢抿了抿唇，回消息过去：【不用麻烦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她把张辞从黑名单里拖出来，拨了电话过去。 jin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发消息前一定要仔细检查，不然就会被捡漏XD ☆、黑名单 【第十七章】 可是电话没有接通。 杨欢在冗长的“嘟嘟”声越感迷茫，最后在听到“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的机械女声中挂掉了电话。 她想她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非亲非故的，张辞又凭什么帮她呢？ 搞不好她现在就在张辞黑名单里面。 张辞是商人，而不是慈善家。杨欢提醒自己。 手机屏幕暗成一片黑色，倒映出杨欢精致艳丽的脸，她看着倒映出的自己倦怠地笑笑，像是被抽掉灵魂的瓷娃娃。 - 晚上七点，张辞却回拨了电话过来。 他的声线磁沉，透过扬声器在空荡荡的房间响起，明明是那样平淡的语气，却让杨欢平静的心泛起涟漪。 他说：“打我电话是有什么事吗？下午在开会，没注意手机。” 杨欢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她沉默了两秒后才嗫嚅着：“有点事想请你…” 张辞那边隐隐嘈杂，杨欢听见有人说话。 她听不真切具体的内容，只能辨认出是个女声。 清脆悦耳的，像黄鹂般的声线。 杨欢去抠自己左手的指甲，莫名感到些许难堪，打断自己之前的话，道：“你在忙吗？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现在在我舅妈家准备吃饭。” 张辞问道，“是什么事？” “你可以直接说的。”张辞又这么说。 “…我就是想拜托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高映云医生？” 杨欢深吸了一口气，忐忑不安地开口道，“我知道有点唐突，但是我真的很需要联系到她。” “我不知道能给你什么报酬，但你要我做什么都…” 张辞好像对她的报酬没什么兴趣，只问：“你找她做什么？” “我家里有人生病，淋巴瘤，高医生是研究霍奇金淋巴瘤的专家，所以我想试试找她。” 那边没有说话。 垂下的睫毛掩盖眼底的失望和难堪，杨欢轻声开口道：“是我唐突了，不好意思…” “可以。” 张辞却这么说。 “啊？” “我可以帮你联系到她。” 张辞笑了笑，很突兀地问了句，“吃过晚饭了吗？” 杨欢愣了愣，“没有。” “那我接你来我家吃晚饭。” 杨欢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向自己起伏的胸-线和两条纤细修长的腿，开口有些艰涩的，“现在吗？” “嗯。” 卧室外面似乎传来杨琦的咳嗽声。 杨欢闭上了眼睛，很轻地询问道：“能不能换别的条件？” “什么？” “我还没有准备好，至少现在没有…” 张辞才明白过来杨欢误会了，他有些无奈地开口：“只是吃个晚饭，高映云是我舅妈，现在她和我表妹就在我家呢。” “你不是想联系她嘛，索性就一起吃个晚饭。” …… 原来是这样。 杨欢闻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没事。” 张辞好像很轻地笑了声，他那里的微风似乎一并徐徐吹拂着杨欢耳朵，吹得她耳根发烫。 他问：“所以我来接你吃晚饭？”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来吧。” 张辞：“我来接你，地址发我。” 杨欢点头说好。 - 张辞于是挂断电话，眺望着远处已暗的天色，唇角忍不住地勾起。 高映云的女儿高友儿一脸八卦地凑过来：“给谁打电话啊表哥，笑得这么荡漾？” 张辞没理她，“作业写完了吗你？” “……” 妈的。 高友儿愤愤地瞪他，张辞毫不在意，离开阳台踱步到厨房。 高映云正在厨房里处理大闸蟹，听见他的脚步声，抬头看他，“刚才给谁打电话去了，不会又是公司的事？” 张辞没回答，只道：“舅妈，我出去一下。” 高映云蟹钳也不刷了，皱眉看他：“去什么去，过来给我刷蟹钳。” 张辞却没动，一手闲闲地插进裤兜，笑得散漫，“蟹钳我回来帮您刷。” 高映云瞪他，“工作重要吃饭重要？” “不是我工作的事，” 张辞却这么说，“是您工作的事。” “？” “我给您找了个病人，过会她侄女来家里吃饭。” 张辞悠悠地丢了这么一句话，转身便离开了厨房。 留下高映云又是懵逼又是疑惑。 - 杨欢那边，跟杨琦交代完自己的去向，拜托好杨茜茜帮忙照看一下杨琦，就在衣柜前挑选适合吃晚饭的衣服。 她化了个很浅的妆，豆沙色的口红衬得她显出几分温柔知性的味道。 只是那双眼一抬，又是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杨欢拿不准自己该穿什么衣服，便抱着几条裙子去找杨琦。 “小姨，你能不能帮我挑一下哪件衣服好一点？” 戴着帽子窝在沙发上的杨琦抬眼看她，打趣道：“化了妆还让我来挑衣服，约会去？” 杨欢有些不好意思，“说了是去见医生。” 杨琦笑笑，盯着杨欢明媚靓丽的脸看，“就该像这样好好收拾下自己，平时连黑眼圈也不遮一下，白瞎长这么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病呢。” “平时哪有心思化妆…” 杨琦打断她的话，“欢欢你有自己生活的，我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把全部心思放在我身上而忘记了自己。” 杨琦难得这么语重心长地和杨欢说话。 杨欢愣了愣，觉得鼻尖有些发酸，凑过去要抱杨琦。 “出息点杨欢。” 杨琦状似嫌弃的戳了戳杨欢的额头，一边挑了条米色的连衣裙，“就这条吧。” “米色的那条是胸口有点低，会不会有些露…” “啰嗦，快去换。”杨琦白她，“再不换就让人家等你了。” “好。” - 张辞驱车停在杨欢所在小区公寓楼的梧桐树下，他倚在车旁给杨欢发消息： 【到你家楼下了。】 【杨欢：我马上下来】 【张辞：嗯。】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很普通的小区，甚至可以说有些老旧逼仄。 杨欢来娱乐圈闯了一趟，明明是圈内人都啧啧称赞的美丽，却连钱都没捞着。 背脊挺得太直了。 张辞这么想着。 傍晚的小区有不少人出门散步，他的人和他的车格外引人注目，有遛狗的阿姨过来问他有对象没有。 张辞抬眼看向公寓大门，见到杨欢有些匆忙地朝他这边赶来。 她穿了一条米色的裙子，窈窕曲线勾勒了一半，胸口位置设计不高不低，引人联想却又不轻浮放荡，底下是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好像还化了妆，唇红齿白的，比过去见她更多几分光彩照人的美。 张辞眼底有惊艳的神色，他开口道： “不好意思阿姨，我等的人，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高映云&高友儿：？ ☆、黑名单 【第十八章】 杨欢在张辞跟前站定，跑过来的时候卷了一阵早秋的桂花香。隐隐的甜香蔓延到人心里去。 她怕张辞多等，也没等电梯，直接下的楼梯。眼下有些气喘吁吁的，气息紊乱。 张辞看她，“不用这么着急的。” “让你多等不好。” “这点时间我还是等得起。” 张辞略勾唇角，眼眸深深地看着她，“很漂亮。” 气息不再紊乱，只是有什么东西好像伴随着张辞简单的一句“很漂亮”，开始变得混乱不受控。 “谢谢，”杨欢偏过脑袋往车里看，瞥见空无一人的驾驶位，又侧过头看着张辞，“我还以为你会让司机来接我。” “司机下班了。” 张辞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吧，舅妈她们等着了。” “好的好的。” 两人又同处一个密闭的狭小空间，张辞光是坐在那里就足够给人压迫感。杨欢觉得这车内空间实在太过逼仄，好像张辞一伸手，就能捏住她的后颈。 她偏头去看张辞，那人不紧不慢地系好安全带，一手搭着纯黑皮质的方向盘，另手握在手柄上，动作从容，优越的下颌轮廓线清晰流畅。 “安全带。” 张辞提醒她。 偷看被当场抓包，张辞的眼眸又实在太过深邃，杨欢低头去找安全带，动作有些慌乱。 只是那安全带八成就爱看她出丑，杨欢拉了半天它好像永远卡着不愿出来，她的耳尖都快跟安全带扣锁一个颜色。 “你这个安全带好难拉。” “是吗？” 张辞挑眉，一边解了自己的安全带，侧转过身子去拉杨欢那半边的安全带。 然后那安全带服服帖帖地被拉出来，“啪嗒”一声扣紧了。 “是你不会拉。” 张辞微挑唇角，眼底是戏谑的意味。 “……” 距离贴得近，张辞给她系好安全带后并没有转回身子，仍旧保持着那个动作与那点暧昧的距离。 于是车内空间更显逼仄，连空气也连带着灼热起来。 张辞灼灼地盯着杨欢看，一双深邃的眼藏着无限暗潮汹涌的情绪。 “杨欢。” 他叫她的名字。 “嗯？” 杨欢一眨不眨地盯着张辞，她能感受到自己慌张的心跳，“咚咚咚”得完全不受控制。 他大概是要吻下来。 大概会是和发生在远山酒店的吻一样，霸道而又热烈，像是宣泄又像是占有。 但张辞没有，他只是紧紧盯着杨欢，声线磁沉隐隐沙哑。 他说：“你很漂亮。” 让人甘愿折服的漂亮。 - 车子驶达张辞的别墅前。 杨欢推开车门下车，抬头看见气派阔绰的房子立在浓郁夜色之中，大门两边点了两盏灯，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晕开朦胧的光晕，像是一场梦境。 她望着大大的房子，生出一点怯意。胳膊上也好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身后的张辞撑开一把伞，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杨欢肩上，温热厚实地覆着她瘦弱的肩，淡淡的松木香环绕着她。 “进去吃饭。”他说。 杨欢回头看他，左手摸着右肩上的西服外套，“我不冷的。” “我热。” “？” 张辞煞有介事地点头，一边领着杨欢朝饭厅里走。 一进去就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 排骨汤在炖盅里慢慢缓缓地把肉炖烂，餐桌上的蛋黄南瓜灿金绵软，酸菜鱼腾腾地冒着热气。只是望着餐桌上的饭菜，便生出一点温暖熨帖的感觉。 高友儿坐在椅子上盯着盘子里的菜眼馋许久，见张辞终于回来，投来幽怨的眼神：“表哥你再不回来我可就饿死了！” 张辞不紧不慢地“嗯”了声，拉开一张椅子让杨欢坐下，随性地介绍着：“这我表妹高友儿，友儿这是杨欢，叫姐姐。” 八卦小达人高友儿见张辞领进来的是杨欢登时有些傻眼。 她盯着杨欢漂亮的脸看了看，又去看她肩膀上明显是张辞的西服外套，思虑了两秒后从善如流地叫人：“欢欢姐你好。” “你好。” 杨欢对着高友儿弯了弯眉眼，明亮的眼睛流光溢彩，笑得温婉无害。 颜狗高友儿瞬间抛掉那点思虑，“姐姐你好漂亮啊！！” “小点声，别一惊一乍的。” 张辞眼神落过来，一边收起杨欢脱下来的西服外套。 高友儿吐了吐舌头，在张辞看不到的地方扮鬼脸。一边又拉着杨欢的胳膊，小声抱怨，“我表哥真的很凶诶。” 杨欢被逗笑，和高友儿咬耳朵，“是很凶。” 而被说小话的那人，不用多分眼神也知道高友儿在讲些什么。他没什么反应，只悠悠地踱步到厨房，“舅妈我回来刷蟹钳了，你们先吃起来吧。” - 阳澄湖的大闸蟹体大膘肥、肉质膏腻，张辞将那盘螃蟹端上餐桌。 高友儿馋了螃蟹好久，第一个伸手去拿看起来最壮的那只。 张辞却先她一步，挑走了高友儿想要的那只。 “表哥，尊老爱幼！你怎么还跟我抢螃蟹！” 张辞将那只螃蟹放到杨欢手边，漫不经心地睇高友儿一眼，“让客人先吃，这是礼貌。” 道理说的一套一套的。 高友儿撅了撅嘴，从盘子里要拿另一只。 杨欢把张辞给她的那只螃蟹递给高友儿，眉眼弯弯，“那我来尊老爱幼一下。” “谢谢姐姐，你最好了！” “是我该谢谢你妈妈。” 杨欢看向一边掰蟹脚一边看戏的高映云，眼神真挚，“真的非常感谢您了。” 方才张辞去处理螃蟹的功夫，高映云了解了杨琦的病情，把她安排到自己的病人里面。 高映云点点头，“不客气的。” “怎么不谢谢我？” 张辞神色淡淡，一边将自己的碗递给杨欢，无比自然地开口，“我想要一碗汤。” - 吃完饭张辞送杨欢回去，车开得稳平，雨刷在车窗玻璃上一下下抹掉那点密布的雨珠。 杨欢盯着雨刷出神，在数了二十三个来回后缓声唤他：“张辞。” “嗯？”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 张辞点头，“不客气。” 他侧脸的下颔线条流畅，一路蜿蜒经过凸起的喉结，禁欲气质之下又蕴藏着满满的雄性荷尔蒙——而那里杨欢曾经吻过。 她的手覆上张辞的，匝密的睫毛颤了颤，她轻声问道：“要不要送我到酒店？” 车停了下来。 张辞皱眉看她：“我帮你不是为了这个。” “可是我不知道拿什么谢谢你…” 她的手太凉。 张辞翻转过手掌，将杨欢的手包在自己掌心，动作像是牵手。他目光深长，开口道：“不是没有别的答谢方式。” “你说。” “我想知道，你和李梓傲感情的来龙去脉。” 杨欢没意料到他会提这样一个问题，睫毛躲闪地颤了颤，像是好了大半的伤口又要被自己亲手撕开疮痂。她不知道内里仍旧是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是已经彻底痊愈。 她不敢看。 “你不是说…是你派人去查我和李梓傲关系的吗？” 杨欢手更凉，被烫到般要从张辞手心挣出，“你应该很了解才对。” 张辞没让她的手挣脱，眼神灼灼。 “我曾经也以为我很了解，可那都是旁人看到的结果，不是当事人角度下的真相。” 他说的是“真相”。 杨欢心里一阵酸涩，抬头望向张辞的眼泛着水汽，很轻很缓地开始讲述。 ☆、黑名单 【第十九章】 杨欢和李梓傲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 那时候她大四，在外面拍一场夜戏熬到凌晨四点。女主演演技糟糕的一塌糊涂，连连NG，作为配角的她也只能跟着待在剧组受累。 “收工之后我没急着回去休息，买了啤酒跑到天台上看星星。” “李梓傲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来和我搭话。” 彼时李梓傲已经在圈里混出点名气，儒雅随和又带点少年意气，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眼睛比繁星还闪耀。 他缓缓靠近，问她怎么一个人爬这么高、说还以为她是要寻短见所以上来看看，又笑眯眯地问能不能一起喝啤酒。 “开始我其实不太想理他的，我见过太多像他那样搭讪的人了，但……” 但李梓傲敏锐地察觉到杨欢的距离和戒备，始终笑得温和，他以退为进地走到天台门边。 “他说，他把满天的繁星留给我欣赏。”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当时我想，他会说这样的话，一定是个很浪漫明朗的人。” 可是没想到后来。 杨欢垂下眼睫，呼吸轻轻缓缓，像是受伤的鹿自我舔舐伤口。 “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张辞问道。 她摇头，“我们正式在一起是在第二年的正月。” 李梓傲足足追了她六个月，一点一点用温柔刀刃磨掉她戒备森严的外壳，窥探到晶莹剔透的内里。 然后那把刀刃狠狠伤了她。 张辞算了算时间，“他追你追了那么久？叶幺一直都不知道他在追你吗？” 杨欢摇头，“那段时间叶幺在山里闭关拍戏，一直没和外界、包括李梓傲联系，也就不知道。” 张辞“哦”了声，又问：“那你之前不知道叶幺是李梓傲女朋友吗？” “知道的。” 杨欢抬眼看他，“可李梓傲跟我说他和叶幺早就分手，对外没宣布是为了炒CP红利。” “你就信了？” 杨欢点头又摇头，“我求证过的，李梓傲的经纪人和朋友都说他早就分手；我还给叶幺经纪人柳川仪打过电话，‘她’也这么说；而且他追我那么久，我想总不至于是假。” 张辞有些不解，“柳川仪也这么说？” “准确来说，是李梓傲安插在柳川仪身边的人，当时是那个人接的电话，也是她骗的我。” 杨欢又摇了摇头，眼角发涩，“李梓傲真是什么都想的周到，他当时还给了我叶幺的电话，说我要是不信任他，可以直接向叶幺求证。” “我没打那个电话，可‘五二零’之后我拨那个号码过去，接电话的人是李梓傲。” 原来他早就做好万全打算。 杨欢若是没打，他便可以一直瞒下去；而她要是打了，李梓傲便会用一句“你不信任我”堵她的嘴。 张辞沉默不语，眉峰蹙得紧，下颔紧绷的线条暗示着他压抑的情绪。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杨欢讲得有些累了，眼睑敛下去裹住意欲滚出的泪水，脸上是深深倦意。 张辞便问道：“还有一个疑问，他追你那么久不会留下点痕迹作为证据吗？” “他经纪人怕我哪天对外爆出恋情，聊天记录、写的情书、在一起拍的照片全在他经纪人那里。” 张辞不觉皱眉，“他经纪人要，你就都给了？” “是啊，我都给了，我什么都给了。” 情书给了照片给了，和他的和朋友的聊天记录都给了。她给了他全部的信任与爱，不带一点保留。 “可他什么都没给我。” 杨欢说话的时候始终闭着眼，却有眼泪从眼角缓缓渗出，将眼影氤氲开来。 她又开口：“我那时真是愚蠢到离谱。” 张辞没说话。 车内的空气很是安静，只能听到雨珠落在车窗玻璃上的声音。莎莎的，像是天气的应和。 张辞又启动汽车，油门踩得紧，雨珠只来得及擦过车窗，仿佛留下几道细密的伤口。 他修长的手指紧扣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隐隐凸起，眼神沉得吓人。 这些杨欢都看不见，她紧闭着眼，只觉得自己发冷。 - “到了。” 车子驶达杨欢所在的小区。 杨欢于是缓缓睁眼，脸上有未干的泪痕。她看向张辞冷峻的侧脸，很轻地开口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讲的荒唐？” “是不是在想，这个人怎么这么能撒谎，怎么能说那么多却拿不出一点确凿证据，又怎么能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做错？” “是不是还在想，像她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长得就……” 张辞打断她的话，“不是，都不是。” 他去抓杨欢的手，十分用力地压制她想挣开的动作，手的温度滚烫，和他的眼神一样。 他眼神灼灼，“我是在想怎么断了李梓傲的路。” “在想那么多那么坏的网络暴力你是怎么捱的。” “还在想倘若我早一点认识你。” 杨欢颤了颤睫毛，“可是我拿不出证据…” “不需要证据。” 张辞却这么说，“我无条件地相信你。” 他那样冷清的人，语言却这样的滚烫热烈。 有人说他无条件相信她。 眼泪又不争气地滚了出来，杨欢慌张无措，被张辞抓着手滚烫得她心尖战栗。 这次好像是她的温度。 “我…”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辞松了抓着她的手，指尖轻柔地抹掉杨欢的眼泪，“上去吧，你小姨还在等你。” “我会帮你的，杨欢。” 他还这么说。 - 车门是他帮着打开的，伞是他撑的，肩膀上的西服外套也是他的。 杨欢有些恍惚地被张辞领着来到公寓楼前。 “我先走了。” “啊…好的。” 话是这么说，杨欢却言不由衷地伸手抓了张辞的手腕，带着冒失的心乱。 “怎么了？” 张辞停住离开的步伐，低头看她的眼神温和。 杨欢上前一步抱住他，瘦弱的胳膊环着张辞坚实宽阔的背。她埋首在他胸前，呵气成兰钻入心扉。 她很轻很轻地开口：“谢谢你，张辞。” ☆、黑名单 【第二十章】 她的那一声“谢谢”说得轻，份量却极重。 第二天张辞就安排妥当高映云问诊杨琦，这位国内顶尖的淋巴瘤专家笑眯眯地告诉杨欢：杨琦会有希望痊愈。 杨欢高兴得眼眶都红，杨琦日常嫌她没出息，催着她快去缴费。 高映云却说：“不用了，张辞都帮你们安排妥了。” 张辞安排好了最舒适的病房供杨琦放疗时居住，预缴付了一大笔费用，估摸着已覆盖之后所有的医疗费用。 杨欢愣了愣，随后起身，“我还是去把那些钱退给张辞。” 杨琦点头，“去吧，不能让人家垫那么多钱，我再跟医生聊聊。” 杨欢于是离开高映云的办公室。 在门关上的瞬间，杨琦看着高映云轻叹了口气，她问：“痊愈的可能性其实几乎为零对吧？” 高映云诧异了一下，点头又摇头，“不能说为零，但没有我之前说的那样乐观。” “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杨琦看着桌上自己的病历本与厚厚的报告单笑了笑，又抬头看向高映云，“高医生，以后把实际情况告诉我就好。” “但还是求你骗骗欢欢。” “那孩子身边就我一个亲人，要是知道我的真实情况一定觉得没有盼头，我不想让她为我难过那么久。” 杨琦在说着自己病情状况的时候，始终神色平静，无畏无惧地仿佛自己只是个作壁上观的局外人。唯独提到杨欢，眼神带着俗世的留恋与不舍。 终究还是舍不得那个一手带大的女孩。 高映云诧异，“她的父母不在了吗？” “她一岁的时候就都不在了。” 杨琦似是想到了什么，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又恳求高映云，“所以高医生可以答应我这件事吗？” “我会的。” 高映云又说，“我也会努力让你痊愈的。” - 高映云办公室内发生的对话杨欢无从知晓，她来到医院缴费窗口询问缴费情况。 护士看她的眼神复杂又奇怪，职业操守下还是带着微笑告诉她：“有位先生来缴过费了，给了张黑卡，说之后的费用都划在那张卡上。” “你把那张卡给我吧，已经划了的钱都用这几张卡付。”杨欢递过去几张自己的信用卡。 护士却没接，“那位先生说不管你说什么，都不能收你的卡。” 杨欢抿唇，眼睫半敛下去，漂亮的眼里神思难以辨明。她点头，“我知道了。” 她收起自己的卡，走到楼梯间给张辞打电话。 张辞的电话占线了十分钟，杨欢一直耐心地等“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消失为“嘟嘟嘟”声。 电话接通，那头的声线磁沉，带着让人想依附的安全感。张辞问：“怎么了杨欢？” 杨欢抿唇，“你不用帮我缴费的，我不能收你的钱。” “不用分的那么细，那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交上你小姨的医药费才是要紧事。” 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的那点钱，能够将杨欢的生活压垮。 杨欢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很轻地开口：“我能自己交上小姨医药费的。” “没说你不能自己交，就当是我借你的。” “借钱的利息多少，我连本带息一块还你。” 张辞那边沉默了半晌，杨欢好似能看见他皱眉的样子。 半晌，那头很认真地开口说：“杨欢，我在追你。” “啊？” 张辞接着说：“我喜欢你，我在追你，为你花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你不用跟我计较那点医药费。” 可是她不觉得理所当然。 杨欢的下唇都要被她无意识的动作咬-破，感受到唇瓣上的细密疼痛她才回过神来，仍旧坚持： “我会把钱还你的。” 张辞不说话了。 杨欢也保持沉默。 不知道是谁先挂的电话。 杨欢在楼梯间站了半分钟，情绪缓缓地沉淀又剥离。她慢吞吞地走到缴费口，脚步轻，她却觉得自己的双腿很沉重。 “我小姨的缴费发-票，可以给我吗？” 她这么跟护士说。 那笔钱，杨欢还是转给了张辞。 - 傍晚的时候，有人给杨欢打电话，号码很陌生。 彼时她刚算完近期开支，给施槐转过去一笔钱又被退回来。 【施槐：石景山小学这里一切都好，欢欢你先想着自己比较重要。】 杨欢盯着消息看了看，犹豫了半天才打出：【新老师怎么样？】 【施槐：很好的老师，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杨欢：那就好。】 施槐又发消息过来：【我现在就在小学里，要不要跟孩子们说说话？他们很想你。】 杨欢的手指在微信对话框里停顿半晌，像是旅人踯躅着该是前进还是后退。 【杨欢：算了，山上信号不好。】 屏幕上“正在输入中…”显示许久，施槐的消息才发过来：【那下次。】 【杨欢：好。】 她们都知道下次遥遥无期。 无论是以何种理由，承诺被破坏就是被破坏。杨欢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杨欢正要放下手机，有陌生电话打进来。 “杨小姐你好，我是《Queatic》杂志的签约摄影师许子时，想问一下你在微博上发的照片是你自己拍的吗？” “是。” 对方听上去语气赞许，“我觉得你拍的很棒，能够邀请你来我们杂志的摄影组吗，薪酬面谈。” 《Queatic》，专门刊登明星相关的杂志，格调不高但由于粉圈经济，销量稳居同类杂志榜首。但杨欢不是很喜欢《Queatic》。 杨欢在构想如何婉言谢绝。 许子时又给她介绍，“薪酬方面杂志社承诺比同类杂志社高百分之二十。同事方面我们的团队很优秀，摄影师有的具有多年拍摄经验，比如钱玄之，有的很年轻很有活力，就像周小小……” 杨欢提起点兴趣，带了些讶异地开口：“你说周小小？” “啊？是的。” “是李梓傲经纪人周详的妹妹吗？” “是的。” 杨欢花了半分钟接收这个信息，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就像攥着一个难言的期许。 她点头，“我愿意来你们杂志社。”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欢欢开启洗清污名支线√ ☆、黑名单 【第二十一章】 和《Queatic》签合同当天，摄影组组长许子时拉着杨欢和摄影组出去吃饭，他请客。 于是在饭桌上，杨欢就和周小小打了个照面。 周祥是个心机深沉的男人，混迹娱乐圈多年深谙各种潜规则。他的妹妹却眼神澄澈透亮，笑容灿灿像是小太阳。 “欢欢姐你吃的好少，是不合口味吗？” 周小小夹过一个水晶虾饺，看着杨欢空荡荡的盘子转头问她，“要不要试试这个虾饺，很好吃的。” 热情又自来熟。杨欢愣了愣才点头。 周小小便将那个虾饺放到杨欢盘子里，瞳仁是温暖的褐色。她又扭头和许子时说话：“组长，我想吃那个皮皮虾，你能不能帮我剥啊。” 许子时笑容无奈，剥着皮皮虾和周小小说话：“懒鬼。” 周小小吐吐舌头。 许子时把剥好的虾肉放到周小小碗里，侧头问一旁慢吞吞吃虾饺的杨欢，眼神温吞：“欢欢你要吗？” “啊…不用了，谢谢。” “那我替欢欢姐要了！”周小小笑容灿灿。 是这样活泼开朗的女孩子。 这样活泼的女孩子，还是不要别有所意从她口中套话了。 杨欢咽下最后一口虾饺，缓缓想道。 - 却是周小小主动送上关于周祥的信息。 餐馆的卫生间里，杨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叹了口气，拿吸水纸擦干手上的水正要离开。 周小小从隔间出来正好瞅见她叹气？歪了歪脑袋说话：“欢欢姐，是饭吃的不开心吗？” “不是，只是想到点别的事。今天我吃得很开心。” 杨欢摇头，对着周小小笑了笑。只是那般浅的笑，她略弯眉眼又是风情潋滟的绝色。 周小小被美色暴击，夸张地捂胸口：“姐姐你笑起来这么好看，就要多笑笑嘛！” 这话经常有人和杨欢说，基本是朋友和小姨。杨欢没想到周小小也会这么和她说，怔了怔： “你…不讨厌我吗？”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周小小反问。 她圆圆的眼睛里带着大大的疑惑，随后眼睛弯了弯，笑容甜甜，“美女怎么会被讨厌。” “我以为…你哥会跟你说我的事。” “他说了啊。” 周小小笑容灿灿，“可是我哥不是个好人，李梓傲也不是个好人，我干嘛要听他们说你是怎么样的人。” “而且组长跟我说了，他说你特别特别好。我相信组长的眼光！” 卫生间的灯光好像亮堂几分。 杨欢有些迟疑：“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嗯！” 周小小手上的水还没干，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杨欢的肩膀，笑眯眯地看她：“欢欢姐你放心，我哥那里有风吹草动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灯光如昼。 杨欢被周小小的笑容晃了眼，“谢谢你啊。” “不客气的。” 周小小认真地回应她，“这世界对男人犯错容忍度那么高，却始终揪着你不放，凭什么呀。我们女孩子才不要为了他们打架，就是应该相互帮助的。” 杨欢眼睛也跟着灯光亮起来，明眸焕彩，点头，“好。” 周小小给她一个拥抱：“欢欢姐，欢迎加入摄影组。” - 大概是受周小小启发，杨欢在医院的楼梯间犹豫许久，最后给叶幺拨过去一个电话。 这是她第三次尝试给叶幺打电话。 第一通电话接的人是李梓傲，她知道了他一直在骗自己。 第二通电话接的人是柳川仪，对着她骂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撂下一句“谁他妈的需要你的道歉，不要给幺幺打电话了，不要脸”。 不知道第三通电话接起的人可不可以是叶幺。 杨欢攥着手机有些紧张。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机械女声却只是重复这一句，冰冷的机械声让杨欢慢吞吞地意识过来——自己的号码大概在叶幺黑名单里。 杨欢垂下手机，左手的指尖无意识地去揉自己的眼睛。她的力度没轻没重，眼角略有些刺痛。 再正常不过，换她应该也会拉黑的吧。她这么和自己说。 身后有人喊她，温润的男声传过来。 “欢欢。” 杨欢回身看去，沈绍祺拎着一袋水果站在不远处，永远是那样温和谦谦的笑，他说：“我来看看你小姨。” “眼睛怎么红了？” 沈绍祺眼尖地瞥见杨欢左眼下点点泛红，微微皱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 杨欢摆手，左手去抚眼下皮肤，感受那里密密的疼。那是眼睛在抗议。她说：“我自己揉的，没发生什么事。” 沈绍祺伸手过去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眼下抓下来，他说：“再揉细菌进去的更多，别霍霍你的眼睛了，那么好看的一双眼。” 那么好看的一双眼，杨欢却用它瞪着失眠之下的夜色，用它来哭，用匝密的睫毛掩盖它。鲜少用它展露欣喜愉悦的情绪，让眼熠熠生辉。 她在糟蹋自己的眼睛。 不只是眼睛。她在拿李梓傲的错误惩罚自己。 杨欢有些愣神，她将手腕从沈绍祺手中抽出来，轻轻开口，“不揉了。” 沈绍祺点头，又开口：“电影大概下个月或下下个月就能开机了，过两天官微就会宣发男女主。你的戏份不密，也不用住在剧组，大概每周过来两三次就好。” 杨欢看他，有些诧异：“一般来说，不都要进组，集中拍完戏份嘛。” 何况她还是女主角。 沈绍祺却笑得纵容，修长的手指放到杨欢唇前一厘米，开口道：“那是一般，我是导演，我准你每周休息的多一点。” “不要让别人知道哦，这是你的特别待遇。” 他的眼里也都是纵容。 杨欢看着唇前那根手指，眼睛都要瞪成斗鸡眼，“可是这不合适吧沈导。” “有什么不合适的。” 沈绍祺笑，“我喜欢你，喜欢的人就是用来偏爱的。”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可她配这份偏爱吗。 杨欢有些慌张，抿了抿唇正要开口拒绝，沈绍祺却先她一步： “你情况特殊，要照顾你小姨，不要跟我争辩了。走吧我们去看看你小姨。” 在走进病房前的前一秒，杨欢抬头看向沈绍祺，慢吞吞地开口问道：“我能借你的手机给叶幺打个电话吗？” - 打过去接起电话的人也不是叶幺。 张楚在那头问：“沈导找幺幺什么事啊，我们这正准备午饭呢，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 沈绍祺看了眼旁边的杨欢，点头：“行啊，我能带个人一块过来吗？” “谁啊，女朋友？”张楚八卦，“什么时候的事啊沈导。” 沈绍祺：“我带杨欢过来，她想和叶幺聊聊。” “卧槽？” 张楚手机都要吓掉地上，“杨欢？” “是的。” 沈绍祺点头，一边默默把手机听筒的音量调小。 “不合适吧沈导。” 沈绍祺继续开口：“你先问问叶幺意见，毕竟杨欢找的是她对吧。” “我不想让幺幺跟她接触……” “谁打过来的电话呀？” 那边响起叶幺的声音，温柔婉转的。 张楚想了想还是把情况交代。 叶幺接过自己的手机：“沈导，她在你旁边对吧，把手机给她好了。” 杨欢接过手机的时候紧张的都要把手机摔地上，声音有些发颤：“叶小姐，我可以和你聊聊吗，关于李梓傲的事。” 叶幺那边安静了半分钟，才又开口：“具体关于什么呢？” “我在搜集他骗我的证据，想从你那边找找蛛丝马迹。” 杨欢垂下眼睛，“如果觉得困扰的话，不说‘可以’就好了。” “好。” 叶幺点头。 “那打扰了。” 杨欢深吸一口气，要挂电话前补充，“实在很对不起你，虽然说对不起无用，但还是欠你无数句对不起。” “诶等等！” 叶幺开口阻止她挂电话，“我说‘好’是愿意和你聊聊的意思。” “一起过来吃个饭吧。” 叶幺这么说，声音温和。 “好，谢谢你。” - 挂了电话，张楚在旁边表情困惑：“干嘛不拒绝杨欢啊？” 叶幺浅浅地笑：“听听她怎么说也不要紧吧。” 她说对不起的时候语气那样真挚又那样愧疚，显得无限卑微怯懦。 如果那个人真像网上传闻里的那样有手段，凭她的长相与身姿，完全不可能沦落到这样狼狈的境地吧。 不用说别的导演投资人，就连从来冷淡自持的张辞，也因为她而破戒。 正这么想着，张辞从二楼书房下来，走到玄关穿鞋，漠然地开口道： “公司有点事我过去一趟，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张楚观察他哥的神色，“可刚才杨欢打电话说要过来找幺幺。” 张辞穿鞋的动作顿了顿，他抬眼：“什么时候过来。” “就现在吧，过来吃个饭。” 脚上穿了一半的皮鞋又被放进鞋柜，张辞重新换上拖鞋。 “哥你不去公司啦？” “不去了，我让秘书送资料过来，吃饭比较重要。” 张辞一边说话一边朝厨房走去。 “诶你去厨房做什么？”张楚都惊了。 开放式厨房里，张辞把冰箱里的排骨和蔬菜取出来，围着围裙的时候冷淡地给过去一个眼神。 “做菜啊，不是你吵着让我下厨？” 可刚才求他半天张辞也不为所动，懒懒散散地说着“带女朋友过来不应该自己下厨才有诚意”之类的话。 结果一听杨欢要来，二话没说就往厨房走。 张楚又讶异又不满，撇撇嘴开口：“来的可不只杨欢，是沈绍祺带她过来。” 张辞手上切肉的动作顿顿，刀面映出一道冷光。 作者有话要说：修罗场万岁！（看热闹不嫌事大脸 ☆、黑名单 【第二十二章】 杨欢和沈绍祺到的时候，张辞正在处理砧板上的鱼。 秋天只剩个尾巴，气温冷下来，屋内早早地打了暖空调。外面秋风卷起萧瑟的冷意，室内却暖到有些燥热。 杨欢踏进屋子，每一处被风吹冷的肌肤，在看到系着围裙处理鳜鱼的张辞瞬间，突然变得滚烫灼热起来。 空调温度打太高了。她这么想。 “我们到了。” 沈绍祺在玄关换上拖鞋，又递给杨欢一双，领着她往客厅里走。 张楚拉着叶幺去家庭影院看电影了。整个一楼只有张辞一人。 “张辞你也在啊。” 杨欢和张辞打招呼。 那人略弯腰站在砧板前，围着一条橙色的围裙，一手掐着鲫鱼头，正耐心细致地给鲫鱼去鳞片。 厨房的灯是暖色的，打在他身上光线柔和，手上的刀却折射点冷光。 “嗯。” 张辞抬眼，视线简单扫了扫，语气冷淡，“围巾摘了吧，屋内够热，不用围了。” 围在杨欢脖子上的围巾，明显不属于她。 “啊好的。” 杨欢后知后觉地去摘围巾，而后将围巾递给旁边的沈绍祺，礼貌道谢，“谢谢你的围巾，还给你。” “不客气的。” 沈绍祺笑眯眯地开口，接过围巾的时候顺势碰到杨欢的指尖。 “手怎么还是这么冷。” 沈绍祺捏着杨欢的指尖。 张辞眼底是刀刃的冷光。 他开口赶人：“扬无和叶幺他们在家庭影院那里，沈导去找他们吧。” “杨欢你过来帮我打个下手，叶幺喜欢吃鲫鱼。” 杨欢把礼物放在茶几上，点头说好。 沈绍祺却半挡在杨欢身前。 “张辞，让客人打下手不合适吧。” 张辞掀了掀眼皮，问杨欢：“不合适吗？” “没有没有，我来帮你处理鲫鱼。” 杨欢侧头去看沈绍祺，“沈导先去找叶幺他们吧。” 沈绍祺没动，“那我也来帮忙好了。” “厨房站不下三人。” 张辞一刀下去切掉鲫鱼的鱼头，动作麻利，他又轻飘飘地开口：“而且沈导你也不会做菜。” “我会煎牛排。”沈绍祺反驳。 “今天都是中餐。” 张辞铁了心要赶人，理由给的恰如其分，“扬无还有电影问题要和你探讨。” “哦。”沈绍祺拧眉看他，看似随意地转了话题，“下个月《守候边疆》开拍。” 张辞点头，瞥了眼杨欢，问：“拍摄行程安排不紧吧？这种电影慢工出细活，不要急着赶演员拍完。” 沈绍祺笑：“自然不会。” “那就好。” 沈绍祺又开口，眼底的冷光不比张辞少，却又始终带着笑：“你也说了慢工出细活，所以电影拍摄期间我不打算让任何投资人进剧组监工。” “也包括你，张辞。” 张辞给鱼开膛括肚的动作略有停顿，“那剧组不是你一家独大，沈导沈制片？” “怎么叫一家独大，我很善于倾听演员意见的。” 沈绍祺眯着眼笑了笑，侧头问一旁顿在原地沉默的杨欢，“是吧，我的女主角？” 张辞手上的菜刀使出了一种江湖侠客杀敌于无形的气势。 杨欢抿着唇站在那，没点头也没摇头。 她只是说：“沈导，张导他们应该等着了吧。” 沈绍祺笑了笑，“也是，那我去找他们。” 他在张辞的炯炯视线之下抬手摸了摸杨欢的脑袋，“不想打下手就下来看电影好了。” “好。” - 沈绍祺离开，张辞也放下手中的菜刀，转而简单腌制鱼肉。 他往碗里加生姜、料酒和食盐，开口说话：“厨房抽屉里有围裙，来围一下。” 杨欢慢吞吞地往厨房走，给自己围围裙的时候很轻很缓地开口：“我刚才夹在中间很尴尬。” “像在被你们支配着我的想法。” 张辞搅拌碗内鱼肉和腌料的动作顿住，他抬眼，杨欢明亮的眼被睫毛遮盖着，皮肤近乎脆弱的苍白。 像是易碎的瓷娃娃，被喜爱被争夺，但没人问愿不愿意。 杨欢像是轻叹了口气，那叹息散在安静的空气里，她侧头，“你能帮我系一下后面的带子吗，我够不着。” 张辞洗了下手，走到她身后。 他的指尖带水，水渍在围裙上氤氲开来。只需要简单将带子打结，张辞的动作却像是将杨欢圈在怀里。 他的碎发扫在她的脖颈，滚烫的呼吸洒在耳侧。她能闻到张辞身上的松木香，不紧不松地环着她。 距离，贴得太近了。 下一秒，张辞缓声开口：“对不起。” 没想到他会道歉。 杨欢突然有些慌乱，“我没说你们错，我只是觉得有些…” “我知道的，你有些不开心。” 张辞缓缓沉沉地开口，语气有些发闷，“我也有些不开心，所以我才会针对沈绍祺。” 围裙的带子打好了结。 张辞却仍旧保持那点暧昧的距离。 他说：“为什么拒绝我的帮忙，却找沈绍祺给叶幺打电话呢？” “明明我也有叶幺电话。” 他的语气像是某种被主人遗忘的大型犬，闷闷不乐地呜咽着。 杨欢听得直愣神，她抿唇，“那时候沈绍祺正好在，我又打不通叶幺电话。然后你垫的医药费，我真的不能接受。” “我只是想帮忙。” 杨欢摇头，“可是我受之有愧。” 那么大一笔钱。她最怕的就是涉及金钱上的赠予。 张辞“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又开口：“下次直接给我打电话好了，你有我电话的。” 手被他牵起。 张辞温热的手指点在她冰凉的手掌上，一笔一画的书写。 他半垂眼睛，认真地在她手掌写字。那样冷峻的鼻梁高度，却好像在厨房光的折射下显出如水般的柔和。 杨欢觉得有些痒，“你在写什么？” “我的电话号码。” 他说，“遇到问题就给我打电话，我一直在的。” - 饭桌上张辞像是被驯服的猛兽，敛了攻击性。但还是时刻提防着沈绍祺给杨欢夹菜。 沈绍祺大概也感知到杨欢情绪，按兵不动，也提防着张辞给她夹菜。 他们坐在饭桌两侧，中间是楚河汉界。 张楚觉得两人好笑：“吃过饭你俩要不要下象棋去？” 张辞：“你觉得电影资金太多了？” 沈绍祺：“你那个短片的问题，我之后再看好了。” “……” 张楚在饭桌下各踢两人一脚，“我女朋友在，要给我点面子。这都不懂，难怪你俩单身。” “女朋友”三个字咬的重又明晰，是种炫耀。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 叶幺觉得张楚好笑，一边又给杨欢夹了筷菜：“吃过饭我们去聊天，让他们三个幼稚鬼去洗碗。” 碗里是块白嫩的鲫鱼肉。 杨欢弯下眼睛浅浅地笑，眼眸亮晶晶得漂亮，点头说好。 她在笑。 于是幼稚鬼甘愿做幼稚鬼。 ☆、黑名单 【第二十三章】 杨欢将她和李梓傲的故事缓缓道来。 “大致就是这样的时间线。” 杨欢攥着自己的手指有些紧张，侧头去看叶幺的神色。 叶幺沉默了半晌，有些诧异地开口：“你说，你给我打过电话？” “是，虽然那时候接电话的人是柳川仪。” 叶幺又问：“李梓傲还往我和川仪的团队里塞了人？” “是。” 叶幺又是沉默。 杨欢抠着自己的指甲低头不言语。 约莫过了半刻钟，杨欢缓声为自己说话：“我知道有点难以置信的，可是我没有…” 叶幺打断她，“我知道的，我只是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那个人追起人来，就是那样的。” 叶幺一向温柔的眼神带冷，讽笑了一声，“我以为那些星星、花朵、每日分享和情书，都只对我一人施展过。” 杨欢有些讷讷地开口：“对不起啊……” “你道什么歉？” 叶幺看她，很是费解，“明明你跟我一样，也是被李梓傲欺骗的受害者。” “可是我被骗，不代表我没有在无意之中伤害你啊。” 杨欢很轻很缓地开口，“知道被骗的时候我很生气很难过很绝望，我和李梓傲在一起才四个月不到，那点情绪差点就要毁掉我。你和李梓傲的感情有七年，我不知道你有多少多少的难过和愤怒。” “我始终是做了一个提着刀的凶手，错杀了你们的感情。” 错杀也是需要道歉的。 因为伤害既定。 杨欢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叶幺深深鞠了一躬，看着叶幺的眼睛认真地开口：“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我知道道歉无用，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你尽管说。” 叶幺抬眼，此刻杨欢那双动人的眼里，满满是愧疚，满满是真挚。难以伪装的情绪。 “我确实有需要你做的事。” “你尽管说。” 杨欢深吸一口气等着叶幺的审判。 可她却说：“我需要你放下你那点莫名其妙的愧疚，好好爱自己。”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不怪你，该承担道德枷锁的，只有李梓傲。” 叶幺把杨欢拉到沙发上坐下，她的手柔柔地抓着杨欢的，给她力量。 “杨欢，我会帮你。” 她的声音轻柔却有力，炯炯盯着杨欢眼睛开口。 是那么温柔的人。 她伤害了她，她却选择原谅，还告诉她她没有错。 杨欢憋了很久很久，无法向人言说的愧怍、委屈、痛苦，此刻汹涌在一起。化作她的泪。 像是沙漠里骤起的暴风雨，铺天盖地，洪水汹涌。眼泪从杨欢的指缝间落到沙发上。 于是沙发也跟着哭了一场。 叶幺递过去一张纸巾。 “一会我把我和李梓傲的聊天记录给你，或许会有点价值。然后我去问川仪要团队五月前后跳槽的人，还有她和李梓傲的聊天记录。” “李梓傲以前给我写的情书我回去翻翻，看看有没有有价值的信息。”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 杨欢眼妆已经晕染开来，眼圈周围泛着赤红。一双潋滟的眼写满各种复杂情绪，敛了风情之下显得楚楚动人。 “不客气的。”叶幺柔柔地笑，“眼妆都哭花了，你真是不会好好利用你的脸。” 眼前这个哭惨了仍漂亮不像话的人，其实只要像今天这样对着些有权有钱的人哭一下，就可以轻松摆脱缠绕她的种种恶意。 现成的捷径摆在杨欢跟前，明明只需要简单的堕落就好。 她挺直了脊背没走，鼻梁撞得乌青，头破血流地直面那些捷径不满之下的迫害。 而真正矛盾的点在于，她守着原则没走捷径，所有人却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必然会堕落。于是他们站在居高临下的道德立场辱骂她，仿佛已然确信她的堕落。 可讽刺的是倘若她真的堕落，操控之下的舆论反倒会觉得她是个正直的好人。 这世界荒唐，杨欢倔强地保持清醒。 - 两人谈完话，叶幺去给柳川仪打电话了，杨欢红着眼从书房出来。 张辞就站在门口。 他问：“聊得怎么样……” 话还没问完，眼神触及到她通红的眼睛之后他硬生生将问题憋下。 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人，因为她眼圈之下的点点红，手足无措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杨欢平复心情要回他，手腕被张辞抓住。 他拉着她往一个房间走，掌心的温度是烫的。 是个小孩子的房间。 张辞轻车熟路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大把糖胡乱塞给杨欢。 “你别哭，吃点糖开心一下。” “怎么哭成这样啊真是，叶幺也不能那么凶你吧…回头我跟张楚说。” 杨欢愣了愣，盯着张辞慌乱无措的眼神，捧着一手掌的糖“噗嗤”笑了出来。 “叶幺没有凶我，她说她原谅我会帮我。我只是爱哭而已。” 她眉眼弯弯带笑，眼眸流光溢彩得晃了张辞的眼。 那双眼映出张辞自己的模样。 张辞想吻她。 笑起来想吻她，哭的时候更想吻她。她怎样怎样都想吻她。 有颗糖从杨欢掌心掉出。 她前倾身子去捡，距离和张辞贴近。 细白的脖子、红润的唇，鼻尖带了点红，漂亮的眼生动不像话。 她身上的气味恬淡清新，空气对流下交织着张辞的鼻腔。 身体动作比大脑理智更快，张辞低头含住了杨欢的唇。 和想象中一样柔软的触感。 想要碾磨温润的唇瓣，想撬开她的牙齿彼此交缠，想和她抵死缠-绵交换气息，想扣着她柔软的腰肢吻得昏天黑地。 想吻她眼睛和手臂。 想抚摸她脖颈和腰肢。 ……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杨欢诧异。 她身体僵了僵。 那些缠绵悱恻的想象立刻被张辞的理智冲散，他撤离杨欢的唇瓣，带着些许慌乱与尴尬。 张辞又抓了一大把糖塞给杨欢，“对不起，我没忍住。” “你…” 杨欢红了脸颊。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张辞抓起手机，像做了错事的小孩慌张地逃离现场。 杨欢盯着他出逃的背影，轻轻地笑了。 她以为他还会继续下去的。 掌心堆起的糖受到地球引力作用，一个接一个地滚下，杨欢拾起那些糖果揣进自己的衣兜。 - 第二天周小小那边也有李梓傲和周详的情况。 “我哥好像和李梓傲有矛盾，昨天晚上我听见他打电话吵架，语气很凶。” 周小小吃着杨欢给她的糖果，笑眼弯弯，“我估计我哥快要从李梓傲那里离职了，欢欢姐你的机会来了。” 杨欢点头，“他们有矛盾是最好，我最近联系一下你哥，挖挖墙角。” “嗯嗯！” 周小小又拆了一块糖，“欢欢姐这糖真的好好吃呀，你有链接吗，我要去买！” “朋友送的，回头我帮你问问他。” 杨欢盯着拆下的包装纸，耳垂不知不觉地泛起点微红。 “谢谢欢欢姐！” 周小小笑眼弯弯，然后目光触及到从门口进来的几个人，登时萎了。 “祖宗来了。” 周小小口中的祖宗，就是今天来拍摄的厉开开和肖又似。 两个人前段时间火了个甜宠网剧，算是有了爆剧之后做事都开始拿腔拿调。咖位不大，脾气倒大，大牌耍得一套又一套。 先来拍摄的人是厉开开。 一进来，厉开开便挑剔地扫了眼拍摄的环境，嘟囔了一声：“就这啊？” 随后视线触及到了挂着相机的杨欢身上，厉开开“啧啧”两声：“真就什么人都招呗，杨欢你们杂志社也请，真是有够low的。” 作者有话要说：张辞——纯情（？）老处男 出去上学的张艺文回来之后：我的糖呢？？？ ☆、黑名单 【第二十四章】 场面有些尴尬。 周小小拳头硬了。 她开口想回怼，杨欢拽住了她的衣角。 “工作要紧。” 杨欢出声提醒，语气很是平淡，好像自己根本就不是矛盾的焦点。 那些冷嘲热讽她都习惯，没什么大不了。 现在闹起来拖了工作进度，会让大家没法及时下班的。 周小小有些生气，小声嘟囔抱怨着，“什么人嘛，不就拍了个网剧，有什么好瞧不起人的。” “欢欢姐你还拍过不少电影呢，论资历论长相怎么都比她强。” 杨欢拍了拍她脑袋表示安抚，笑笑，“都是以前拍的，也没上映。现在我是能屈能伸打工人。” 周小小又往嘴里塞了颗糖，脑洞大开地哼哼：“网剧里这种女配得意不过三集的，会有男主从天而降重拳出击。” 杨欢“噗嗤”笑了声。 她盯着糖纸想，给糖的那人若是想，确实能做到从天而降重拳出击。 - 有工作人员出来暖场，带厉开开去换衣间，和她讲着拍摄流程。 最近一期《Queatic》的主题是无限可能，意为挖掘流量明星身上的无限可能。厉开开一向走的是甜美可人风，这次直接化上了大浓妆，走颓丧混混路线，仿佛下一秒就会在酒吧蹦起迪。 眼妆妖艳，赤炎红唇，锁骨处的纹身是一把带血的刀，手上还拿了一只电子烟。 杨欢眯了眯眼，觉得有些俗。并且显而易见的，是在模仿她的那组照片，却没得要领。 要想表现颓丧情绪，关键并不在浓妆，而在整组照片的氛围与拍摄模特的神情。 而且厉开开并不适合浓妆。 许子时也看出不对，把化妆师叫过来问了问，才知道是厉开开自己选的妆容风格。 这就有点意思。 “不能这么干，颓丧风格重点不在妆容，你自己品品她的模样，别说路人了，粉丝都快认不出来了。” 许子时和厉开开经纪人争论着，他负责这组照片就要把它拍好，而不是沦为一种模仿物。 厉开开经纪人不松口，“我们谈的时候说的就是风格我们自己选，再说你们主题不就是无限可能嘛，我们开开接下来走这种路线不行？” 强势得很。 “那你也问问厉开开的意见，她想这么干吗？”许子时试图继续争辩。 厉开开看此时任由化妆师摁着化妆，盯着化妆镜里的自己眼神茫然，看上去闷闷不乐。 经纪人摊了摊手，“由不得她。进了圈想出名哪那么多自由。” 许子时还想交涉，“我觉得其他风格可能更适合厉小姐。” “你不会拍让那个杨欢来，她上次拍的不挺好？”厉开开经纪人指着一旁摆弄相机的杨欢说话，眉毛弧度挑得高，张扬着得意。 杨欢意料之中的被cue，她眨了眨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刚进组没经验，你应该听我们组长的。”说话间不动生色地关闭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许子时又和经纪人争论半晌，但最后还是只得按照厉开开经纪人的想法拍的照片。 妆也化得不成样，厉开开表情无奈又委屈。不伦不类的一组照片，放出去一定会被事业粉骂得狗血淋头。 最后收工的时候许子时脸上有倦色，盯着拍出来的照片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眉毛皱得能夹死蟑螂。 他问杨欢：“你们圈里的女明星都这么惨的吗，被经纪人摁着头完全没有自主权。要是遇上个品味不好的经济人，岂不是一辈子出不了头？” 杨欢笑了笑，“厉开开经纪人品味没有不好，她知道那组照片拍得很糟糕。” “那她还让这么拍？” “有热度啊。” 杨欢笑，“而且厉开开也不见得不愿意这么做。” 许子时摸了摸脑袋，不是很明白。 杨欢细心地给手机里的录音文件备份，见怪不怪的，“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 说话的时候周小小叽叽喳喳地跑过来，像只小麻雀，“组长组长你还欠我一顿饭，今天就去请我吃！我要吃五香小龙虾！” 欢快的模样一下子让因为厉开开沉寂的氛围闹腾起来。 许子时笑眯眯地点头说好，又看向一旁的杨欢，“欢欢你一起吧，那家小龙虾确实蛮好吃。” 周小小稍微不闹腾了那么一点，抠了抠指甲，正欲说话。 杨欢开口：“不了，我约了周祥谈事情。” 周小小有些讶异：“欢欢姐，你行动那么快的嘛！” “趁热打铁。” 杨欢拍了拍周小小的脑袋，“小龙虾你们去吃吧。” “那下次一定和我们一起哦！” 周小小又眼睛弯弯地笑，晃着杨欢的胳膊笑得开心。 杨欢点头，准备离开的时候还轻声和周小小咬耳朵，“要加油哦。” 周小小脸红了红，点头说好。 杨欢刚进组，就看得明明白白了，周小小对许子时的喜欢。看他的时候眼睛那么亮，笑得又那么甜。 曾经她也是这样的。 - 和周祥约在了一个餐馆的包厢。 杨欢到的早，核对自己手上筹码的时候，周祥赶到包厢，表情看起来不是很愉悦。 “和李梓傲又起冲突了？” 杨欢抿了一口差，悠悠地抬眼看他。 周祥没应她的话，端着骨瓷杯的手略微扣紧，神情有些戒备。 “那次‘五二零’之后我就知道你们会起冲突的。” 杨欢缓缓开口，“李梓傲是个野心很大的人，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地隐隐透露过想一个人单独开工作室。而你手上又有他的把柄，他看你不爽很久了。” 她又问：“从我那里拿的聊天记录、情书和照片都收好了吗？” “什么聊天记录、情书和照片？” 周祥装作不解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当然知道的。而且最近李梓傲还在想办法从你手中拿到那些东西，想偷偷毁掉。” 杨欢挑眉，眼底的神采飞扬，“我猜的没错吧？” 她猜的自然没错。 周祥眼眸深沉，“你谈恋爱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敏锐程度？” “现在有也来得及。”杨欢状似毫不在意地笑笑，又抿了一口茶，“就像你现在站在我这边，也完全来得及。” “我站在你这边有什么好处？”周祥抿唇看她。 杯子里的水被饮尽，杨欢把玩着手中的骨瓷杯，挑眉笑了声：“不是有什么好处，周祥，你其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周祥不语。他知道杨欢的意思。 “我手上不是没有东西的，那时候你们收的再干净，总还是会留下一点痕迹。” 周祥觉得杨欢在诈他，“那你为什么不那时候拿出来？” “我总以为相爱一场，好歹留个情分。” 周祥抿唇。 杨欢眼睫垂下去，半分钟后她又抬起眼来，眼神锐利直指他，“但我念他旧情的结果就是他不止一次地踩着我营销，大半年的追求和四个月在一起的时光就像一场笑话。” “李梓傲那时候光明正大地追求我还是带了点冒险成分的吧，他冒险也要求得的感情尚且这么被视作敝履。你和他这几年的合作又算得了什么？” 杨欢一字一顿地开口：“你知道他有多狠心的。” 周祥藏得再好，那些把柄总会落到李梓傲手上。 几年的合作总有积怨，失掉李梓傲把柄的周祥，没什么剩下可以做支撑——他做经纪人这些人，李梓傲是他唯一的作品。 周祥眼神越发得暗，他抿了一口茶，舌尖发苦。 他开口：“我的处境的确不行，但你的处境又好到哪里去？” 杨欢给自己倒了杯茶，从容开口：“沈绍祺下部电影的女主角是我，叶幺站在我这边，你说我的处境好不好？” “……” 周祥愣了半晌，又问了句：“ZY的张总，是不是和你也有点关系。” 杨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问周祥：“所以你权衡好站哪一边合适了吗？” “我……” 周祥眼底神色动摇，但他还在谨慎思考，权衡利弊。 杨欢放下手中的茶杯，拿过一旁的挎包，笑了笑，“明天给我答复就行。” 她知道周祥会给她答复的。 - 离开餐馆之后杨欢坐公交回家。 多亏高映云的诊疗方案，杨琦这些天的气色有所好转，又做过一期放疗后晒太阳的她，总算不让杨欢感觉随时会失去她。 天气冷下来，据说过几天会下雪。 杨欢下了公交车后抬头看道路两旁的树。行道树仍旧绿，小区内的几棵树秃了枝干，但也并不觉得萧瑟。 只让人觉得，大概会有一场雪。 杨欢掏出手机抬头拍照，眼睛弯弯地透过手机镜头看树也看天。 然后有人叫他，声音熟悉。 “欢欢。” 离她不远处站了个戴墨镜和口罩的男人，身姿笔挺，露出的一双眼仍旧是极富欺骗性的深情。 那人正是李梓傲。 ☆、黑名单 【第二十五章】 李梓傲来这里做什么，杨欢大致能猜到。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会这么快。 杨欢不想理李梓傲，正欲绕开他走进小区，手腕却被他拉住。 “你做什么？” 杨欢拧眉，神情冷漠。 “欢欢你还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吗？”李梓傲朝杨欢走近半步，拉近物理距离好让她和自己一起回忆过去。 “不记得。”杨欢才不想和他一同回忆，冷声开口，“你放手。” 李梓傲自顾自地说话：“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在一个剧组拍戏。我也像这样拉了你的手腕，问你可不可以加微信。” “我说放手。” “不是的，那时候你说了好。”李梓傲笑了笑，“你那时其实并不想搭理我，但又因为我是前辈才点头说好。” “我以为你性子冷，问你要微信之前还忐忑了很久。后来才知道你其实不是性子冷，你是对自己的喜欢太谨慎。不过你还是放下你的谨慎和我在一起了。” 杨欢不耐地皱眉，手腕硬生生地从他的桎梏中挣出，往左绕开李梓傲要走。 李梓傲也往左偏了半分，挡在她身前。 “欢欢，我其实很后悔。” “你后悔什么？”杨欢冷眼看他，“后悔踩着我的营销还踩得不够狠？” 李梓傲摇头，“不是的。我是在后悔那时候没有跟叶幺提分手。” “我是真的喜欢你欢欢，我第一次见你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我没有看过哪一个女孩的眼睛比你还亮，也没有见过哪个女孩比你还漂亮。” “我遇见你后想跟叶幺提分手的，想真的光明正大地追求你。可是我又怕伤害叶幺，所以一直在你们之间犹豫徘徊，却没想到因此伤害了你们两个人。” “我现在还是很喜欢你欢欢，我还是会做梦梦到你对我笑……” 杨欢出声打断他：“你自我感动够了没有？” “你来找我，不就是因为我找了周祥，所以你慌了。你在这里给我演什么情深戏码呢？” 李梓傲沉下眼眸：“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的话吗？” 李梓傲不语。 杨欢冷笑了声，“纸是包不住火的。李梓傲，我已经说动周祥了。” “现在，麻烦你让个路。” 她眉眼犀利，富有攻击性美的五官此刻凛冽着呼啸。 李梓傲认识杨欢之后没见过这样的她，一时有些心虚又有些慌乱，又要挡在她身前不让走。 - “她说让开。” 一个磁沉的男声响起，不怒自威带着寒意。 杨欢和李梓傲循声看去，张辞下了车朝他们走来，西装革履、十足的精英气质。 过来的时候似乎卷了一阵冷风，直往李梓傲脸上招呼。 “你怎么过来了？” 杨欢有些诧异，方才对着李梓傲的冷意尽数收下。 “有东西给你。” 杨欢不自觉弯下眉眼，“是糖？” 张辞摇头，想起那个慌张意外的吻。似有若无的笑，柔化了他冷峻的气质。 “不是。” “那个糖还挺好吃的。”杨欢认真评价，“你有没有链接啊回头发我一个。” “Eve嘴挑，是找朋友定做的，你喜欢的话我去找他。” “……” 张辞和杨欢这么闲聊着，李梓傲完全被晾在一边。 此时灿金的夕阳余晖笼罩大地，杨欢沐浴在金色的光下，笼了一圈柔和光晕。 她和张辞说话，表情柔和，动人的眼里满满全是他，流光溢彩。 而男人垂眼看她，间或点头，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从前杨欢也是这样和李梓傲说话的。 那时李梓傲还拥有牵杨欢手和吻她的立场。 她的眼睛会带笑，手是软的，唇瓣红润像是樱桃。 李梓傲愣在那里，心有些抽着疼。 “欢欢。” 李梓傲又叫她，声音不大不小，和以前一样亲昵的语气。 张辞皱眉，目光锐利，“这位先生，你要是还站在那里挡路，我就要叫保安了。” “你哪位？我跟欢欢说话，关你什么事？”李梓傲毫不客气地回敬。 “我哪位？” 张辞闻言笑了声，冷冷的，带着最为信手拈来的倨傲与狠戾，“ZY张辞。” 李梓傲的后背登时出了层薄汗。随后鸡皮疙瘩竖起。 “张…张总？”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这下知道ZY为什么要难为你了吧。” 张辞低低笑了笑，“现在，把路让开。” 精英阶级养出来的人，命令都带上理所当然的优雅。 张辞又补充：“以及，不要让我再看见你纠缠杨欢。你该知道我手段的。” 李梓傲僵着脸给杨欢让出路来。 他当然知道张辞手段。 影视界第一投资人，眼光毒辣、办事风格稳准狠，不动声色间展露锋利獠牙。 又是富三代，养尊处优的精英阶级，论资本、论人脉，他根本玩不过张辞。 惹了张辞，李梓傲不知道自己在圈子里还能混多久。 “对不起张总，是我冒犯了。”李梓傲僵着脸道歉。 张辞眼神仍旧带冷，“你冒犯更多的对象，不是我吧？” 李梓傲又僵着脸和杨欢道歉：“对不起，是我擅自打扰，冒犯你了。” 杨欢咬着指甲点头“哦”了声，气定神闲地让人咬牙切齿。 - 李梓傲僵着脸离开。 杨欢侧头看向张辞，笑得动人，“虽然不对，但是狐假虎威还真的有爽到。” “不是狐假虎威。” 张辞认真地纠正杨欢的话，“你自己就是应当受尊敬的老虎。” “而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他眼眸深深，炯炯盯着杨欢。 她有些不敢直视张辞的眼，搓了搓自己的手掌缓解那点莫名的胆怯。 “冷了？” “有一点。” 张辞无比自然地去牵了杨欢的手，“我的手热，我送你到公寓楼下。” 他的手确实热。 灼灼地传了热量过来，烫得杨欢心尖发颤。 脸颊好像也跟着烫起来。 杨欢由他牵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缓声问道：“所以你说来送什么东西啊？” 张辞没牵着杨欢的那只手，摸出手机把和贾总的聊天记录转给她。 “这是李梓傲团队买热搜的记录凭证，你的黑热搜百分之七十都是他买的。” “骗你还不忘踩一脚你，没见过比他更没担当的男的了。”张辞的眼神冷下去，隐隐压着点戾气。 “还有你那些被删除的聊天记录，找腾讯团队可以想办法复原。我跟那个工程师打过招呼了，你直接联系他就好。” 他替她想到了这么多。 杨欢盯着张辞转给她的消息直发愣，大脑一时有些宕机，“你那么忙，发这些消息也没必要专程过来一趟啊。” “有必要。” 张辞送杨欢到公寓楼下，站在比杨欢低几级台阶的位置，和她平视。 “我想来见你。” ☆、黑名单 【第二十六章】 心脏都快跳出来。 杨欢慌张地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 他目光灼灼，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应答。 “上去吧，你小姨还在等你。” 张辞松了拉着她的手，一向冷淡的眉眼此刻柔和的不可思议。 杨欢点头，转身欲离开。 她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回身去寻张辞的身影。 那人还笔直地伫立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见她转身回来，张辞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杨欢踮脚吻上了他的唇。 很浅的一下触碰，蜻蜓点水般地很快离开，却又因为那点触碰挠得人心痒痒。 想要扣住她索取更多。 张辞克制住自己的手。 杨欢仰头看他，“谢谢你。” 他却沉下眼神来，眼底的情绪多了些无奈与挫败。张辞摇头，“你没必要因为感谢我而亲我。” 杨欢也摇头，仰头看他的那双眼风情潋滟，她笑了笑，“确实感谢你，但不是因为感谢你而亲你。” “我是因为想亲你而亲你。” 杨欢笑眼弯弯，“就像你一样。” 张辞鲜有的愣了半秒，而后他的手想去抓杨欢的手腕，要让她补上一个更热烈的吻。 杨欢却在他愣神的半秒再度转身，挥了挥手，“下次见，张辞。” “…下次见。” 张辞缓声笑笑，注视着她的背影离开自己视线。 - 杨欢回到住处的时候，杨琦窝在阳台的沙发上打盹，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毛毯，手机亮着屏幕放在小桌子上，不断震动。 她轻手轻脚过去，要将手机调成免打扰模式。 却注意到那些震动的来源是微博消息。 以小姨佛系懒散的性子，竟然也会玩微博？ 杨欢好奇地多看了两眼，随后滑动的指尖顿在屏幕上。 YQ回复@鬼将军7524：你知道个屁，你从哪个消息渠道得到的杨欢大学是买进去的？你要是考到超本科线100分了你还去买，你是脑子不好使不会数数，还是家里有闲钱没处花啊？要是后者我真诚建议你拿那些闲钱先去治治你乱造谣的嘴。 YQ回复@金鼎焰：张口闭口杨欢是鸡，除了鸡你是没被教任何人类文明的词汇吗？法治社会做鸡犯法，所以你不如报警看看警察是抓杨欢，还是抓你在网上造谣人身攻击。 YQ回复@forthetime：谢谢你认为我有钱到可以去包养女明星，但你他妈睁眼看看老娘是女的，快五十岁，按辈分可以来做你妈。 …… 原来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小姨，会为了她在网络上重拳出击，比她更在意那些肮脏的字眼。 杨欢把手机调到免打扰模式，给杨琦掖实毛毯，离开了阳台。 手背青筋隐隐暴起，杨欢给周祥打电话过去。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 那边周祥接起电话后没有应她的话，而是打开了一个录音文件。 录音环境嘈杂，李梓傲冰冷的声音传出来： “周祥你去给杨欢打个电话。” 然后是周祥的声音：“叶幺那边怎么办？” 李梓傲笑了笑，“瞒着。” 录音关停，周祥开口道：“杨欢你其实错了，我不是没有别的选择，我大可以把这些证据卖给李梓傲或者是媒体，然后拿着钱做别的事。” “你觉得你开的价，会比李梓傲开的更高吗？” 杨欢不甚在意地笑笑，“如果你真是这么考虑的，就不会给我听这段录音，也不会接我的电话了。” 她在周祥看不见的地方挑眉，“你考虑好了，对吧？” 周祥沉默了半分钟。 “…是。” “我会把证据给你，会站在你这边。” 周祥顿了顿，“但我有一个条件。” 杨欢：“你说。” “我要做你的经纪人。” 周祥解释，“你天生自带热搜体质，因为李梓傲的事才有现在的境地。而我会把你从谷底捧到顶峰，打响我金牌经纪人的名号，狠狠甩李梓傲一个耳光。” “你意下如何？” 杨欢坦率地告诉周祥：“你在我这里信用度其实挺低的，如果由你全盘操纵我的事业，我并不放心。” “我知道不是恋爱脑的你很有主张。我也知道摆脱李梓傲的事情，你会凭借自己的本事成为顶流。” 周祥从善如流地让步，“我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杨欢经纪人’的名号。” 杨欢点头，“那合作愉快，周经纪人？” “合作愉快。” 周祥又问，“那些东西你打算什么时候发出？我去帮你联系营销号。” “不急。” 杨欢勾了勾唇角，“等一个送上门的热度。” - 那热度比想象中来得还快。 隔天午休时间，她正在准备明天拍摄流程的对接，周小小跑到她身边来过来，一贯甜甜的嗓音此刻因为急切显得尖锐了几分。 周小小又生气又着急：“欢欢姐！厉开开那个不要脸的拿你开刀搞热度了！你快去想想办法！” 杨欢喝了一口许子时买给摄影组的奶茶，心态很是平和，“小小你别急，我知道的。” 周小小懵了，“什么？” 杨欢笑了笑，倒成了她在安抚周小小，“小小你放心好了，我有对策的。” 厉开开的经纪人那时执意要拍那样一套片子，杨欢冷眼旁观，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她自然不会傻傻地等着被宰割。 热度既然已经上来了，那她索性把一切都讲明白。 周小小还是很懵，“真的吗欢欢姐，可……” “真的。” 杨欢去摸周小小的脑袋，一边打开自己的微博。 意料之内的，评论、转发、私信量爆炸，铺天盖地的辱骂向她席卷。 杨欢没理会，刷了刷热搜榜，发现事态和她想象的几乎一模一样。 先是《Queatic》官方微博发布了厉开开的照片，浮夸做作的妆容模仿被粉丝骂了个底朝天。 然后是有自称《Queatic》的工作人员出来说，那套片子是杨欢经手的。还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遍当天两人的精彩对峙，说得像真的一样。 最后是拍摄现场厉开开的照片流出，小姑娘坐在镜子前任化妆师打扮自己，表情委屈又无奈。 上演这么一出好戏，厉开开的粉丝群情激愤，不明真相的路人激情开麦： @金鼎焰：不是吧不是吧，不会真有人觉得自己那组照片绝美到可以摁头别人也拍吧？ @开开绝美小仙女：这波操作真实给我整吐了，开开很明显就不喜欢那套妆容啊，还摁着头让她拍本妈粉真的气死在屏幕前，好想跳进屏幕暴打杨欢啊我干！ @今天学托福了吗：杨欢到底什么背景啊，她名声都坏成那样了怎么还能有那么大权利啊。真就贾总亲女儿呗？？？ …… 周小小眉毛拧在一起，抬手去遮电脑屏幕，语气心疼：“欢欢姐你别看网上的评论了，他们真是太坏太坏了！” “没关系的小小。” 杨欢笑了笑，一边悠悠翻出那份录音文件。 “我早就料到了。” ☆、黑名单 【第二十七章】 杨欢在屏幕前笃定地笑笑，将那日厉开开经纪人和许子时对峙的录音传上微博。 @DKK：还好留了个心眼。 【录音.mp4】 录音里缓缓传出厉开开经纪人刻薄犀利的话语： “我们谈的时候说的就是风格我们自己选，再说你们主题不就是无限可能嘛，我们开开接下来走这种路线不行？” “由不得她。进了圈想出名哪有那么多自由。” “你不会拍让那个杨欢来，她上次拍的不挺好？” 霸道傲慢的、刻意挑拨的。 吃瓜群众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炸了。 合着他们群情激愤地怼《Queatic》和杨欢就是被厉开开经纪人拿来当枪使？ 战火一下子转移到厉开开经纪人那边，连带着波及厉开开。 粉丝不服：凭什么骂我们开开？开开也是被逼无奈的好嘛！ 路人：你当厉开开真是死的？保不齐她和经纪人沆瀣一气就是为了这份热度呢。一手算盘打得徐岳听了都连称大师。 厉开开粉丝和路人黑周旋之际，看着杨欢上传录音文件、围观吃瓜全过程的周小小忍不住发微博： @小小爱吃肉： 《Queatic》打工人赶来发言—— 厉开开，去她的小甜妹人设！ 先是拍摄现场迟到，耍大牌鼻孔都能翘到天上。一进来就针对欢欢姐，说我们组Low，要不是欢欢姐拉着我，我能跟她干一架。 还有谁说欢欢姐只会逼人家拍颓丧风格，她明明什么风格的片都不在话下！ 以下是我拉着欢欢姐给我拍的片。 【图片】【图片】【图片】 【图片】【图片】【图片】 【图片】【图片】【图片】 图片里是周小小，穿着水手服在阳光里笑，带着十足的朝气与甜美。 她站在栏杆前，一双圆圆的眼睛含着甜甜的笑意，阳光给栏杆打上阴影，连带着她。 她闭着眼睛张开双臂，笑得自信坦荡，像是对着心爱的人索要拥抱，又笃定下一秒对方会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她坐在秋千上摇晃，两条白皙修长的腿在高处晃荡，她开怀大笑。 …… 拍出了少女的天真烂漫与朝气蓬勃。 完全不见任何颓丧灰暗的情绪。是任谁看了都会感到明亮快乐的照片。 周小小的微博很快被顶上热门，评论转发私信数暴涨。 下面留言精彩纷呈：夸周小小颜的，点赞杨欢摄影技术的，还有厉开开的路人黑和粉丝在下面撕逼的。 只是想出来帮杨欢说话的周小小，有些懵圈地看着自己被顶上热门精选，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欢欢姐，我发了条微博，然后现在有点懵。” 被热烈讨论着的女主角，早就关掉微博远离网络喧嚣，继续对接明天的拍摄流程。 听见周小小的话才又紧张地去翻周小小微博下评论。 夸周小小的为多，没有人在评论里骂周小小。 杨欢放了心，笑容浅浅，“困扰的话删掉就好了。毕竟我名声不好，帮我说话会被骂的。” 周小小果断摇头，“我不，我要站在支援欢欢姐的第一线。” “而且，展示欢欢姐你拍照成片的，可不止我一个。” 周小小把手机拿给杨欢看—— 之前和杨欢约片的女孩子，有大半都站出来为她说话。 热搜词条#厉开开 照片#反倒成了杨欢摄影作品展示大会。 那些照片，有未来机械的赛博朋克风，有氤氲着江南湿气的古风写真，有人在照片里纯净圣洁宛若天使。 还有也是颓废混丧风格的照片，只是无论画面取景还是人物构思，都和杨欢为自己拍的那组照片完全不一样。 无论是哪一种风格，杨欢都是经过细心设计后拍摄出来的。 逼别人模仿自己的那组照片？ 再可笑不过的抹黑罢了。 其中有个叫“恩青”的微博用户还特别写了情真意切的小作文。 杨欢浏览着词条下的内容直发愣，不觉眼睛有些发涩。 “你的好我们都看见了，欢欢姐。” 周小小拍拍杨欢的肩膀，“你值得那么多的赞扬与认可。” “我相信你和李梓傲的事，也会水落石出。” - 真相的确大白。 傍晚下班之后，杨欢整理好周祥发给她的各种证据，趁着自己的名字还停留在热搜词条上，连续发了好多条微博。 初见时李梓傲追求到两人正式在一起的聊天记录精选。 李梓傲和周祥傲慢又冷淡的录音对话。 追求杨欢时，李梓傲写的一封又一封的情书。 …… 种种所有，都指向一个所有人都没预料的事实，也正是杨欢在五月二十日所说的那样—— 并非她主动招惹，而是李梓傲蓄意欺骗。 杨欢的最后一条微博，为方便网友吃瓜，整理罗列好时间线，总结发生的各种网络动态，附上各种证据的跳转链接。 条理清晰，堪称从吃瓜入门到精通的一条龙服务。 然后，在万众懵逼惊讶的网友努力之下，微博成功崩掉。 当初李梓傲劈腿杨欢事件闹得有多大，杨欢的澄清就有多少威猛的力量。 吃瓜群众看着连接不上服务器的微博端，摸摸脑袋仍旧处于懵圈状态—— 所以，他们骂错人了？ 也就是说，杨欢没有做错事，却被追着足足骂了大半年？ 反观又是劈腿又是欺骗的那个男人，始终混的风声水起邀约不断。粉丝帮着受害人原谅，早早将事件翻篇。 整场闹剧里，杨欢背负了最多。 可她明明也不过是刚过二十二岁生日的小姑娘。 她刚怀着对职业的憧憬与向往，刚欣喜自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动人的眼亮晶晶得生姿，肩膀那么瘦弱还不足以承担重量。 然后她就被告知遭到欺骗，铺天盖地的谩骂几乎将她吞没。 凭什么呢？ 明明她没做错什么，却被恶意揣测与伤害那么久。 - 微博程序员终于努力维护好服务器。 #杨欢对不起#的词条被刷上热搜榜第一。 只是刚维护好的服务器，又因为叶幺的微博而差点再度崩塌。 叶幺转发了杨欢的微博： @叶幺：前两天和欢欢见了一面，摒弃偏见和她相处，才知道她是多少温柔和善良的人。自始至终应该被骂的，只有李梓傲。//@DKK 此时的吃瓜群众：……好家伙 走了，去冲李梓傲家的塔了。 - 网络仍旧喧闹，杨欢回复完周祥的消息，叶幺的消息发了进来： 【叶幺：不好意思欢欢，没能帮你要到川仪和李梓傲的聊天记录，转发没给你添乱吧？】 【杨欢：当然没有，我很感谢你！】 她又和施槐打完电话，和乔戚艺通过消息，回复好赵致函的微信，跟沈绍祺简单解释来龙去脉…… 一系列的消息终于回复完毕，杨欢伸了个懒腰，去厨房给杨琦煮面吃。 张辞的电话打进来，问她要不要出去吃饭。 “在厨房给我小姨煮面呢，不出去了。” 客厅看电视的杨琦对着厨房喊：“还是我来煮吧欢欢，我不想因为食物中毒进医院！” 杨欢一手去捂听筒，默默把厨房的门关上。 张辞笑了声，低低的声线透着愉悦，又像在笑话她。 “你笑什么啊，”杨欢鼓鼓腮帮子，“我小姨嘴很挑的，你来煮她也会说你煮的难吃。” “那我来煮。” “啊？” 那边窸窸窣窣地像在收拾东西，张辞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来给你煮面。” ☆、黑名单 【第二十八章】 杨欢只当张辞开玩笑。 她打开浏览器百度了一圈“淋巴瘤患者可以吃的面”、“怎么煮面才会好吃？”、“怎么煮面才不会把厨房炸掉”，而后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袋挂面。 锅里的水正慢吞吞地在火上加热，张辞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我在你家楼下，你来接我上个楼？” 杨欢惊的差点把手机掉进锅子里。 于是匆匆忙忙地关了火，围裙也没摘就要往外走。 杨琦奇怪地看她，“这么急做什么你？厨房要爆炸了？” “不是不是。” 杨欢打开大门，“我好像把人叫来帮我炸厨房了……” 杨琦：“？” - 张辞当然不是来炸厨房的。 他由杨欢领着进屋，手上还提了袋在门口顺路买的水果，一身革履的西装，走进屋的时候头差点撞上低矮的房梁。 “门梁设计的有点矮，进屋就不会撞到头了。” 杨欢抿了抿唇，提醒他。 张辞点头，弯腰换上杨欢拿给他的拖鞋。 客厅杨琦瞥见张辞，秀气的眉拧起来，随后又因为礼节而舒展。 约莫是刚才跑得急，杨欢手上出了一层薄汗，莫名紧张地在围裙上蹭了蹭，给杨琦介绍。 “小姨，这是张辞，就是上次帮我们联系高医生的朋友。” “张辞，这是我小姨。” 张辞将拎着的水果放到茶几上，跟着杨欢叫小姨。 杨琦“嗯”了声，语气客套疏离，“上次谢谢你帮我们。” “不客气的。” 张辞笑笑，一边侧头去问杨欢，“你家厨房在哪，我去帮你煮面。” “不用不用，我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的。” 杨欢连连摆手，“哪有让客人下厨房的，我去煮面，你就在这里……” 从小教导杨欢待客礼节要周到的杨琦，却打断杨欢的话。 “他说帮忙煮面你就让他去煮好了。” 杨欢不明白杨琦。 好歹张辞还帮忙联系高映云，让他去厨房煮面，也太不礼貌了吧？ 她抿了抿唇，跟张辞说话，“那我去帮你打下手。” “煮个面需要打什么下手？” 杨琦再度开口，抬手换了个电视机频道，“你过来陪我看电视。” “啊？” 张辞只浅浅地笑，“煮面一个人就行，你去陪小姨看电视吧。” - 厨房里，锅里的水煮到沸腾，张辞往水里加花生油，洁白的挂面在水里搅开。 面条煮了五分钟后捞出，在凉水里烫过一遍，炒好的番茄鸡蛋汤汁淋洒在挂面上。 嫩绿的小葱点缀在上面。 张辞把煮好的面端到客厅的茶几上，微微弯腰和杨琦说话：“小姨您先拿面填填肚子，我现在去炒点肉菜。” 杨琦应了声，视线停留之处还是电视机上的画面，一只手去戳一旁坐着的杨欢。 “去厨房打打下手，让你来陪我看电视，你还真把客人晾厨房啊？” 杨欢摸摸自己的脑袋，小声辩解：“明明刚才我说要去厨房还不让我去。” 杨琦不理她，卷起一筷子面放入口中，“有吗，没有啊。” 明明就有。 杨欢小声哼哼两下，起身去厨房打下手，视线从杨琦手上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面上撤离。 逼仄的厨房里，张辞围了条灰色的围裙在切肉。 那双会在招标意向书和股权收购协议等文件上签下潇洒姓名的手，此时此刻攥着刀切猪肉。手指骨节分明，带动刀锋如影，片下纤细均匀的肉片。 张辞垂着眉眼专注认真，厨房的灯昏昏算不上亮，他从来冷峻疏离的神色就在光下无限柔化。灯光将他的冷淡削成一片片的温柔。 杨欢盯得入神，倚在台边看他。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赶着时光的马车，她想如果就这样一直一直盯着他，好像也是件不错的事。 张辞抬起眼来，“锅里还有留给你的面，小姨是病人就先给她盛了一碗，你是不是也饿了？” 杨欢摇头，“还好啦，不是很饿。有什么我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张辞切好肉放到盘子里，转身去起油锅。 张辞摇头，“没什么要帮忙的地方，等会炒肉会有油点溅起，溅到脸就不好了。你先出去等着吃饭吧。” 杨欢当然没走，她绕到张辞的身边去看他炒肉。 吸油烟机轰隆隆地作响，张辞拿着锅铲熟练地翻动肉，在油的煎炸下煸出香味。 好香。 杨欢的心跟着鼻子一块动动，她侧头和张辞说话。 “没想到你还会做菜，我以为你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去国外念书时候学的做菜。” “便宜的餐馆难吃的要死，贵的饭店又顶我一个月生活费，于是就自己学做菜。” 吸油烟机的声音响，张辞是附在杨欢耳边说的话，他想起往事的一声低笑沿耳廓传至她的中枢神经系统。 神经系统给出的应答是，一阵莫名的心悸。 张辞一边翻炒着国内的青椒和肉片，一边接着开口： “说起来会做菜这项技能还真的帮了我不少。在波士顿的那个房东是个吃客，给我减免了不少房租，只要我每周给他做三次中餐。” 杨欢很是疑惑，“你在外面念书也会缺生活费吗？” 像张辞这样的家庭背景，不该吃喝不愁、潇洒挥霍，怎么还会因为缺生活费而去学做菜？ 张辞点头，“我父母很严格。”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准确的说，是他们的掌控欲望很足。” “在国内上学的时候就一直想要掌管我的人生轨迹，条条路给我设定好，不允许走离一点偏差。我出国留学后更是担心我叛逆，拿断生活费要挟我。” “那你怎么处理的？” 杨欢抿唇看他。 张辞把火关小，锅盖被盖上，水汽一点点凝结在其上。 他笑了笑，眉眼灿然自信，“他们困不住我。” 彼时十八岁的张辞没用多久，就在异国他乡赚了第一桶金，留足自己的生活费后，还有钱打给张楚做电影的启动资金—— 他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摆脱家族束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在某些地方向家族向现实低头，但那些束缚剪不掉他骄傲的羽翼。 张辞说话的时候眼睛那么亮。 他从来是沉稳内敛的人，此刻似乎重回鲜衣怒马的少年意气。 杨欢被张辞的眼迷住，一双流转的眼里全都是他的影子。 不一样的张辞。 天然气灶的火关停，张辞把青椒炒肉从锅里盛出来。 杨欢取了双筷子先尝了一口，弯着眼睛笑，“你别告诉小姨我先偷吃哦！” 张辞也笑，手伸过去接点点滴落的样子。 “小心烫。” “好吃！” 杨欢漂亮的眼睛弯成月亮的形状，匝密的睫毛像把小刷子，笑意盈盈地把那点喜悦往张辞心上刷。 她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你做的比我小姨都好吃！” 厨房和客厅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杨琦敲了敲桌子，“我都听见了！” 杨欢扒拉着厨房门冲杨琦吐了吐舌头，端着菜走出去。 张辞围着那条灰色围裙，从厨房出来。视线深长尽数落在杨欢身上，带着令人心悸的温柔。 杨琦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看张辞也有几分顺眼。 她冲张辞招手，语气还是偏冷，“既然是欢欢的朋友，就一块坐下吃饭吧。” “不然小姨你还让他做完饭走嘛？” 杨欢递给张辞一双筷子，不懂杨琦为什么对他那么不友好。 他明明帮了她们那么多。 杨琦白了眼杨欢，“蠢死了你，站哪边啊？” “啊？” 张辞为杨欢拉开椅子，谦和地笑笑：“谢谢小姨。” - 第二天杨欢正常上班。 原本公司里对她冷眼以待的人，见到杨欢有大半都换了一副态度。 了解事情始末后，大多数人都会由衷地心疼这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杨欢回应他们的招呼，拎包走进摄影组工作室的时候，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周小小站在自己的工位上收拾东西，许子时和其他人都在劝她。 见杨欢来了，许子时忙开口：“欢欢，你快来劝劝小小！” “怎么了？” “不用劝我了。” 周小小红着眼眶转过头来，“欢欢姐，我提辞职了，以后还能不能找你约片啊？” “当然可以了。” 杨欢疑惑，“但是发生什么事了？” 许子时替周小小解答，他轻叹了口气，“因为小小昨天发的那条微博，被叫去谈话了。” “小小一时冲动，就提了辞职。” ☆、黑名单 【第二十九章】 “我不是一时冲动。” 周小小很认真地开口，“厉开开经纪人她们炒作是在《Queatic》授意下进行的，为的就是借欢欢姐的流量来给《Queatic》热度。” “我来这里是为我的摄影事业，不是为了帮《Queatic》助纣为虐。明明摄影是那么纯粹的东西。” 到底是年轻的女孩子。周小小泛红的眼里有光，不去管那些世俗的潜规则，只想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许子时抿唇，拉了拉杨欢的衣袖，小声开口：“欢欢，你劝劝她。” “这份工作高薪又稳定，人总是要现实一点的。” 人总是要现实一点。 这句话不知道压垮了多少高昂的头颅，连带杨欢在内。 周小小背对着大家收拾自己的东西，小小的身躯却很坚定。 杨欢不想周小小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她缓声开口：“人确实应该应该现实一点。” “欢欢姐，”周小小闻声看她，眼圈泛红，“可是我明明…” 杨欢摸了摸周小小的脑袋，道：“但小小你还小，就是应该横冲直撞、头破血流的年纪。” “我朋友也开摄影工作室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他那里打工？” 杨欢笑，“虽然工作室刚起步，工资远比不上《Queatic》。” “你也要走？”许子时愣愣。 “嗯。”杨欢点头，“下个月我电影开机，当初和《Queatic》签的就是短期合同。” 而且联合其他人要炒她的黑料造她的遥，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哪还有任人宰割的道理。 周小小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欢欢姐，我跟你一起去打工！” - 两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摄影组成员郑重道别后，杨欢带着周小小去找赵致函。 叫的快车载着她们离《Queatic》的办公楼渐远，汽车后视镜映出司机不怀好意的眼神。 两人都没在意，周小小回头看那栋大楼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杨欢心疼地看她。 周小小的眼泪被风吹下来。 杨欢递过纸巾，“还是舍不得对吧？” “我很喜欢大家的…” 周小小红着眼睛开口，“可是我必须要走。” “有一点刚才我没跟大家说，总监把我叫到办公室的时候跟我说了，他说我能来《Queatic》不是因为我的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我哥是周祥。” “欢欢姐，我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杨欢摸摸她的脑袋，语气柔柔地宽慰她，“小小你不用想那么多，虽然你被招进《Queatic》的时候可能不是凭借自己，但相处到现在，我们都知道你的拍摄技能和工作能力都是很强的。” “有时候，为什么而开始，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周小小似懂非懂，问她：“欢欢姐，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有过，很多。” 杨欢垂眼笑了笑，眼底的神色无奈，“拍戏的时候，片场的人都会说我是胸-大无脑、空空无物的花瓶，凭着一张脸而非是演技进的组。” “《Queatic》当初找我当摄影师，也不过是图我身上的流量和热度。” “还有我的下部电影，我能当女主角，是因为我的小姨是女主角原型。” 杨欢一桩桩细数，眼睫慢慢敛下去，最后又抬起。像是蝴蝶稍作休整后，又重新振起翅膀。 她说：“这些都是对我能力的否定，但也都是机会。把握住就好。” 杨欢还做了个攥住空气的动作。 周小小愣愣点头，觉得这样说话的杨欢通透聪慧又老练。 可她明明才是二十二岁的年纪。 一定是因为特别聪明吧，所以想的也比别人透。 周小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偏了话题，“欢欢姐，所以你当年的文化分真的高了本科线一百分吗？” “啊？” 杨欢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个，微微愣了愣后点了头，“好像是吧，具体多少分我也不记得了。” “那都可以直接上T大了吧！” “是。” 但她还是选择了电影学院。 当年她的文化成绩出来，还被不少人批判说她追名逐利、目光短浅。 周小小眼神崇拜：“欢欢姐你好厉害啊！那你一定是特别特别喜欢表演才会选择电影学院吧？” 杨欢摇了摇头，“我没有很喜欢表演，我只是需要走这条路。” “这样…” 周小小去瞧杨欢的神色，意识到自己有些说错话了，连忙转话题，“诶欢欢姐我们现在是去哪，你朋友的工作室在郊区吗？” 杨欢去看车窗外掠过的景色，明显已经偏离了去赵致函工作室的路线。 车速好像提了上去。 车门和车窗都是锁死的。 杨欢意识到不对劲，从汽车后视镜里看到司机冷冷的眼神，一直阴森地注视着她们。 鸡皮疙瘩竖起，杨欢不动声色地去摸自己的手机，掐了静音摁紧急联络。 不能慌不能慌。 杨欢告诫自己。 她强装毫无察觉的样子，“也差不多吧好像，这条路可能开的近一点。” “可这条路看起来真的好…” 周小小想摇下车窗，却发现车窗被琐死。 杨欢的右手伸过去攥住周小小手腕，攥的有些用力暗示她不要借着往下说。左手则去摸自己包里携带的水果刀。 “诶欢欢姐，你抓的我…” 周小小没再继续往下说了，因为司机把车开进荒僻匝道停下。 司机突然从前座暴起，右手捏着把瑞士军刀对准杨欢的脖颈刺过来。 同一时刻，杨欢从包里摸出水果刀抵挡他的刀。 狭小的车内有人见血。 - 杨欢攥着的水果刀被打落到地上，司机的刀狠狠划出一道血痕，锋利的刀刃贴着她细白的脖颈。 司机还给了杨欢一耳光，打得她眼前直接黑了一下。 周小小要去捡地上那把水果刀。 司机凶神恶煞地喝止她：“你敢动一下我就杀了她！” 说着那把刀磨了磨划出的血痕，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流过她的脖颈，渗透衣襟。 周小小连忙举起手表示不敢动。 “现在，你把你们俩的手机放在前面来，不许耍小动作！” 司机手上攥着的刀锋利。 周小小只得将手机放到指定地方。 杨欢手腕被司机狠狠攥着，整个人被他抓着前倾，脖子上是一动就会刺入动脉的处境。 她努力和司机谈判，拖延时间：“你要钱我们可以给你，你想要多少，我们都可以给。” 司机对着杨欢猥琐笑笑：“你是那个女明星吧，啧啧，确实极品。” “强-奸-杀-人是要坐牢的。”杨欢去看前座的司机信息，“我坐了你的车平台会记录信息，这附近开过来的道路也有监控，你都在开网约车了，不想坐牢的吧？” “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下车就当作无事发生。” 司机舔了舔唇，“怎么会坐牢？” “老子等会给你拍几张裸-照，捏着你的把柄在手你会敢报警？” “你们女孩子最注重名声了，你不想自己的裸-照传的全网络都是，就乖乖配合我。不然我弄不尽兴，吃苦头的是你。” 周小小在一旁被吓哭，仍旧努力自救，“你要是真的敢碰欢欢姐，我现在就捡刀杀了你。” 司机的刀又往里深了半分，划破细嫩的肌肤，他看向杨欢，“叫那个女的闭嘴听话！” “你做梦！” 杨欢缓声开口：“小小，听司机的，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欢欢姐…” “听话，小小。” 杨欢紧紧盯着司机，刻意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们打不过司机，听话一点兴许他待我们好一点。” “师傅，你说是吧？” “你倒识相…” 他话没说完，因为杨欢突然像不要命似的把脖子往他刀口上凑。 司机没想杀人，刀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杨欢趁机将头狠狠撞向司机，周小小则迅速捡起地上的刀捅向司机。 刀没有捅准再一次掉落在地。 但司机出于避让的本能向后倾倒，杨欢以手肘击打司机。 可男女体力差异实在悬殊，司机反而抓住了她的手腕，进一步掐住她鲜血直流的脖子。 杨欢反抗间只来得及掰开驾驶窗边上的车锁键。 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喊叫：“小小，快跑！！！” 快点跑出去，不要回头，一直跑出去。 - 周小小没有犹豫，掰开车门跑了出去。 司机骂了一声“艹”，恶狠狠地抽了杨欢几耳光，找了绳子绑好她。 一边启动车子去追赶周小小。 随后有辆黑色的宾利突然从某个匝道横冲进来，撞向司机的车，逼停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女孩子出门在外真的要保护好自己，无论是坐平台网约车还是坐出租，都要注意好开车的路况，上车前把车牌号和司机身份拍给朋友www ☆、黑名单 【第三十章】 张辞遇事从来波澜不惊、气定神闲，冷淡漠然的态度是他掌控全局的笃定。 金融危机时公司股价直线暴跌，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今却因为一通小小的电话而愤怒慌乱到差点失去理智。 黑色宾利如鬼魅般飞驰，一个大幅度地急停，卡在载有杨欢的白色小轿车前。 张辞猛地打开车门，大步奔去，手上抄着把锤子二话没说地往驾驶车窗砸。 玻璃碎裂，留下的裂痕锋利。 有碎片砸到司机身上，司机恨恨地骂了一声“艹”，攥起一把刀要看看是哪路神仙坏他的事。 目光触及到张辞眼神的时候陡然怂了—— 他赤红的眼神太过吓人。 张辞额上还有碎裂玻璃划到的血痕，血点点往下渗，更添几分狠戾。 他手上拿着的那把锤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司机的头壳锤裂。 司机秒认怂，举起手唯唯诺诺的，“我…我没做什么…真的…人就在后座，我没动她…” 锤子再一次敲击在车窗上，张辞毫不遮掩他的愤怒和阴戾。 “你最好是。” 后座杨欢手脚被绑，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渗血，白皙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巴掌印。嘴里塞了块胶布。 头发被揪的凌乱，细嫩的手腕已经起了淤青，毛衣有努力撕扯的痕迹。 张辞真是想杀人的心都有。 偏偏司机又很不识好歹地摸了刀子，想趁张辞不注意捅过来。 张辞回身一脚踹过去。 瑞士军刀掉落在地。 他弯腰捡起那把军刀，危险地眯了眯眼，像掷飞镖一般扔向司机。 正中司机妄图逃窜的大腿。 “饶命饶命…我真的没对她干什么…你别过来啊…” 张辞逼近，司机“咚”的一下跪在地上求饶。 “三哥你冷静点！” 跟着张辞一起过来的陈独见他眼神实在是吓人，忙过来拉他，“先送杨欢去医院要紧！” 张辞状似冷静下来，回身去抱车后座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杨欢。 “谢谢谢谢…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张辞回头看了眼不远处拖着腿又要跑的司机，问道： “陈独，距离警察赶到这里大概还需要多久？” “应该五分钟左右能到吧。” 张辞冷笑了一声，“很好。” “五分钟的正当防卫。” 他抱起杨欢的动作轻柔，手背却仍是青筋暴起的状态，开口道：“你先带杨欢去医院。” 陈独：“那哥你？” “我好久没上过格斗课了。” 张辞指节掰得作响，眼神是不加掩饰的阴鸷狠戾。 陈独抿了抿唇，“你注意分寸。” “知道。” - 陈独便开车载着杨欢赶往医院。 路上杨欢被颠簸的车程晃醒，眼神警觉性又惊诧地看着变化了的车内格局。 “你醒了？” 陈独透过后视镜看她，“我们赶来救你了，你安全了不用害怕。我们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 杨欢掐了掐自己，她问：“小小呢？你们救到她了吗？” “你说周小小是嘛，秦北冥先带她去医院了。” 杨欢终于放下心来，整个人脱力地倒下来，眼神无神地看着车顶。 “那就好。” 她的大脑转速放缓，已经不想去想为什么陈独会出现，“我们”指的究竟是谁。 疼痛、愧疚和后怕席卷她，有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过脸颊。 杨欢轻声开口：“我不想去医院，你就送我到我家，地址是……” “不行，你身上还有伤呢。” 陈独焦心地皱眉，“我要是不把你平安送到医院，张辞他非杀了我不可。” “我想回家。” “可是…” 杨欢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想回家，我不想去医院。” “你让我回家，我不去医院。” 她像是即将破碎的瓷娃娃，眼神空空地重复自己的诉求。 陈独只得点头应好，一边给张辞拨了电话过去：“喂哥，你还在那边吗？” “在去做笔录的路上。” 张辞的声线终于回归理智的沉寂，他问，“杨欢还好吧？” 陈独摇头，“她吵着不去医院要回家…” “送她回家吧，我马上到。” “啊？可是她身上还有伤诶，回家不行的吧。” 陈独偏头去看后视镜。 杨欢垂眼躺在车后座上，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张辞回他：“没关系的，先送她回家，我马上带医生过去。” - 张辞的确到的很快。 陈独送杨欢到小区门口，张辞已经带着私人医生等着他们了。 “你笔录做的这么快？”陈独愣愣。 “我跟警察说由你做笔录。” 张辞打开车后座的门，轻轻摇杨欢的肩膀。 陈独：“你把那个司机怎么样了，我该怎么说正当防卫的事？” 张辞手指抵在唇前，示意陈独把音量放轻。他轻声开口，“伤筋动骨而已，你看着说就行。” 陈独已经能想象到所谓的“伤筋动骨而已”，会是怎样凶狠的局面。 他“啧”了声，想想做笔录实在有些麻烦，道：“哥你这次这么冲动，真不像你的风格。” “那我应该是什么风格，难道冷眼看她陷入危险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不要陷太深的为好，毕竟…” 张辞打断他的话，“你可以去做笔录了。” 他眼底的情深太真切，陈独看了都心惊。 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前往警察局去帮张辞处理他“冲动”下的“烂摊子”。 - 杨欢其实一直都醒着，只是不想睁眼也不想说话。 张辞声线轻缓，“到家了，杨欢。” 见她没动，他轻叹了口气，“先去把伤口处理一下，好不好？” “一会你小姨从医院回来，总不希望看到你连伤口都没处理，对不对？” 温柔地像在哄一个迷路的小孩。 杨欢终于愿意睁眼，漂亮的眼眸含水，眼里的难过沮丧让张辞想毁天灭地。 她轻轻地开口问：“小姨知道我平安了吗？” 张辞点头，“跟她说了。” “那就好。” 杨欢也点头，眼睛的那点水悄无声息地坠下，她茫然地盯着张辞，“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啊？” “怎么会这么想？” 张辞眉头皱得紧，一边把杨欢从车里拉出来，示意她爬上自己的背，“我背你上去。” “杨欢，你从来不会是麻烦。” 杨欢还带着淤青的胳膊环上张辞的脖颈，眼泪滴在他的颈后肌肤，一滴滴泪像一把把利刃。 她讷讷地开口说：“可是如果不是我的话，小小就不会遇到像今天这样的事。” “如果不是我的话，叶幺也许不会被李梓傲劈腿。” “如果不是我的话，就不会一起遇到那个变态导演。” “如果不是我的话，妈妈就不会死掉。” 杨欢的眼泪比寒冬的雪更冰，她哽咽着开口：“张辞，你离我远一点比较好，我是倒霉精。”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欢欢真的是个特别惨的小孩 她会慢慢被治愈的呜呜 ☆、黑名单 【第三十一章】 背上的杨欢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在不动声色的泪里。 张辞轻叹了口气，问她：“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提议去赵致函工作室的人是我，叫车的是我，一路上没好好看路况的也是我。”杨欢很轻很轻地开口，“是我把小小牵连进去的。” “之前的那些事也是，都是我在连累别人。” 杨欢吸了吸鼻子，“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路。” 张辞放她下来。 杨欢往后退了半步，眼神安静透明，“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 她好像总在说谢谢。 也好像总在退让。 可是怎么可能到这里就可以？ 杨欢转身欲走，张辞拉住她的手腕，上前半步，盯着她认真地开口：“杨欢，我问你，如果一个女孩子走在路上，被歹人突然拉去奸污，你觉得是她的错吗？” “因为她长得漂亮让人起了歹心，因为她穿的少看上去容易被骚扰，因为她一个人走了那条道而不是结伴同行，因为她没有学过格斗术所以打不过坏人。这些，可以成为苛责她的理由吗？” 杨欢摇头，“当然不可以啊。” 张辞拉着她手腕的那只手转而攥住她的手，传了热量过来。他眼神灼灼，是冬日的太阳。 他说：“你自己也说了不可以，不应该责备受害者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放在自己身上你就想不明白了呢？” “杨欢，你没有错。”张辞这么说。 他又上前一步，低头去吻她怔怔的眼睛，温热的唇贴着她微凉的眼皮。 心尖颤了颤，睫毛无措地翕动。 他的唇往下，轻轻触碰她被打得有些红肿的唇角，温而暖的气息缠过来。 像是对待着什么世间独一份的珍宝。 距离贴的太近，杨欢能看见张辞瞳孔里的自己。 而那个小人怔怔地听着张辞一边吻她一边喃喃。 “你没有错，杨欢。” “你没有错。” “……” 一遍又一遍的，说给她听。 杨欢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缩了缩脑袋，看着张辞欲言又止。 被晾在一旁很久的私人医生于文宣咳了两声：“再腻歪下去脖子就要留疤了。” 张辞从杨欢的唇上撤离，手仍旧拉着她的，“让我陪你上去，嗯？” 杨欢点了点头。 张辞便得寸进尺地又亲了亲杨欢唇角。 于文宣：…… 不是都说了不要腻歪了嘛！ - 杨欢和司机拖延的时间还算多，张辞又来的及时，除了脖子上那道血痕，其他倒没有什么触目惊心的伤口。 于文宣给杨欢处理好伤口，叮嘱她这几天不能碰水，还有别的一些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杨欢和张辞两个人。 共处一室，杨欢攥着被子，莫名有些紧张。 张辞摸了摸她的脑袋，“先睡一会吧，你一定吓坏了。” “我不困。”杨欢摇头，又问张辞，有些困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有危险的？” “你小姨给我打的电话，我就过来了。” 杨欢那时摁下的紧急联络打给了杨琦。 杨琦接通电话后只听见嘈杂的争吵声，便知道杨欢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赶忙报了警。 电话能定位到杨欢所在的大致位置，警察迅速出警，杨琦还是放不下心来。 于是抱着多个人救援、杨欢就多一分安全可能的想法打给了张辞。 没想到张辞接到电话后前往的速度堪比亡命奔逃，到的比警察还快。 杨欢点头“哦”了声，很真诚地开口：“谢谢你来救我。” “不用跟我说谢谢的。”张辞偏头去看她手边屏幕已碎裂的手机，“但你的紧急联系人要不要换成是我？” “啊？”杨欢愣愣地看他，很是茫然，“为什么要换成是你？” 张辞解释的理由很是充分：“你小姨身体不好所以没办法及时赶过去救你。紧急联系人换成是我的话，我来处理的速度会更快一点，而且由我来转告你小姨，还可以给她一点接受坏消息的缓冲时间。” “杨欢，为了你小姨的身体着想，我建议你把紧急联系人换做是我。” 大概是惊吓、害怕、愧疚等多种情绪冲击后大脑已经无法处理更多信息，杨欢觉得张辞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她把手机递给他，潋滟的眼乖愣愣地看他，“不会很麻烦你吗？” “你的事情怎么会是麻烦。” 张辞笑笑，“锁屏密码是什么？” “我的生日，98年2月14日。” “好。”张辞默默记下，解开锁屏窥到了她的手机背景。 那是一张在雪山上的合影。 纯净蔚蓝的天空下雪山露出一点山的原色，杨欢穿着冲锋衣戴着帽子，一张小脸冻得红，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她对着镜头笑得灿烂明媚，明媚到整张照片里只能看见她。 和她一起在镜头里的还有一起爬雪山的人，其中有个男人站得离杨欢格外近，姿势也亲昵。 张辞装作在寻找“设置”所在的地方，盯着那个男人看了好几眼。 “好了。” 他将紧急联系人改成自己，将手机还给杨欢，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询问，“赵致函是你手机背景上跟你一起爬雪山的人吗？” 他在手机备选的紧急联系人里看到“赵致函”这个名字。 之前也听杨欢说“赵致函的工作室”。 感觉像是相熟很久的样子。 杨欢看了眼那张手机背景图，弯着眼睛笑，怀念起那时的好时光。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快乐，“是呀，那张照片还用的是他的相机，性能特别好，但也沉。他爬雪山的时候差点没累死。” “好怀念那时候啊。”杨欢眼里有灿灿的光，“好想再去一次贡嘎啊，最好大家都在。” 她说的“大家”里并没有他。 张辞眼神沉下去几分，胸腔有酸涩的情绪压积，却又不知道该往何处发泄。 眼前笑着说“好想再去一次贡嘎”的少女眼眸透亮，是难得见到一次的明媚模样。而透过她皎皎明眸所见到的，是比现在快乐与阳光许许多多的十八九岁的杨欢。 那时候的杨欢会怎么笑呢？ 她应当会弯着那双漂亮动人的眼，像只修炼成人还没多久的小狐狸，露出的笑容荡漾到人心底去。 那种笑容赵致函见过，李梓傲也见过。 张辞却没机会看到。 她的那种笑丧失于被李梓傲欺骗之后。 张辞右手不自觉地攥了拳，眼眸深沉得有几分骇人。 - 张辞也知道自己的眼神情绪流露得会过多，他转头去看窗外。 却注意到外边有雪白缓缓飘落。 天气预报播报了许久的，s市的那场雪终于落了下来。 “下雪了杨欢。”张辞缓声开口。 作为没怎么看过雪的南方人，杨欢瞬间从过去的记忆中脱离出来，掀开被子下床奔到窗边探出脑袋。连拖鞋也顾不上穿。 “真的下雪了诶，我好久没看到雪了！” 杨欢伸手去接雪，祈祷会有形状好看的雪花落到她掌心。 然而雪花都被屋檐格挡开去。 杨欢撅了撅嘴有些不开心，当然眼底还是欣喜神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雪会有它专属味道那般。 张辞拿了拖鞋过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连鞋也不穿，脚不冷啊？” “不冷！” 杨欢转过头来看张辞，眼睛亮晶晶地眨，“张辞，我想下去看雪！” “医生说伤口不能碰水。”张辞像个严格的家长，“屋内也能看。先把鞋穿上，别冻坏了。” “雪又不是水。” “差不多的，小心脖子上留疤。” 杨欢鼓了鼓腮帮子，见张辞真是没有想让她下去看雪的意思，转了转眼珠狡黠笑笑。 纤细的手臂缠上张辞的脖子，光着的脚直接往他脚上踩，让他承受着自己的重量。她娇声开口：“你穿鞋就好了。” 距离被她拉近。 张辞撞进杨欢期盼意味十足的眼里。 她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去看雪好不好，张辞。” “……” 这会倒是想起来用美人计了。 杨欢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张辞，我想看雪。” “行吧。”张辞拧眉叮嘱她，“裹严实点。” 看在她难得那么快乐的份上。 冻着就冻着，留疤就留疤。她快乐最重要。 “会的！” 杨欢立马从张辞脚上跳下，去自己的柜子里翻找相机，毫不留情地抽身。 张辞：“……” - 杨欢在张辞的勒令下裹得像个粽子，相机由他拿着，下楼去看雪。 好久没用相机拍照了。 杨欢打开相机镜头的翻盖，用眼睛也用相机镜头去看这场不算大的雪。 周围也有下来看雪的孩子们。 杨欢混在他们之间。 张辞则站在她的不远处看她，长身直立，偶尔有雪停在他的肩头。他也不动，像是一棵松树笔直的挺立，由雪落下由鸟栖息。 他的五官凌厉冷峻，眉眼仍旧犀利漠然，高挺的鼻梁疏离地划分与其他人的界限。 是像雪一样冷的人。 也是像雪一样温柔的人。 杨欢的视线和相机镜头一同对准张辞，她心尖一动，跑过去问他。 “张辞，你可以做我的模特吗？” 作者有话要说：南方人看到雪真的会非常激动！！ 以这章更新dream一个杭州今年会下雪 ☆、黑名单 【第三十二章】 张辞并不是喜欢拍照的人。 尤其反感别人将他的模样记录在薄薄的一张相片纸上，然后四处传播、随意议论。 之前有不少狗仔对他无比好奇，脖子上挂着相机在他公司和住所周围打转，想要看看这位影视投资界第一大佬的庐山真面目，顺便挖点小料好上报社头条。 他记得他面无表情地砸了狗仔的相机，第二天赔了几个新的相机给他们。 当然狗仔收到的除了相机，还有侵犯肖像权和隐私权的律师函，以及上司委婉的劝退谈话。 从此再没人敢把相机怼到他跟前。 可现在想让他拍照，还让他充当模特的人是杨欢。 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看他，有雪落到她的睫毛上，于是那片形状好看的雪随着匝密睫毛一颤一颤。他想把那片雪拨下来，又觉得很衬她的眼，留着也是好看的。 张辞愣了愣，点头说了好。 杨欢弯着眼睛笑，“张辞你真好。” 睫毛上的那片雪缓缓消融，化到他心里去。冰冷的相机镜头也瞬间有了温度。 - “张辞，你想要什么风格的照片？” 杨欢似乎一秒进入摄影师的工作状态，问话的时候十足公事公办。 张辞抬手去摸杨欢脑袋，她还偏头躲了一下。 “拍完照片你再摸我。” 一旁出门散步的母亲连忙捂上自己孩子的耳朵，看他们的眼神很不对劲，拉着孩子走远了。 张辞：“……” 杨欢却未察觉自己话语的歧义，问他：“你之前拍过片吗？” 张辞摇头，“你想怎么捣鼓都行。” 杨欢往后退了几步，把相机对准他又放下，过去拉起他的胳膊。 “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拍。” 杨欢领着他离开小区，穿过一片松树林，来到了一处荒地。 “这里安静多了。”杨欢扫了眼杂草丛生的荒地，“特别适合拍片。” “这是哪？” “是我的秘密基地。” 杨欢弯着眼睛笑，“这里以前要开发楼盘，后来烂尾就被搁置，知道这里来这里的人很少。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数蚂蚁玩。” 张辞点了点头，一边打开手机地图查看他们所在的位置，一边评价道：“还挺适合小朋友在这里玩老鹰捉小鸡的。” “也许吧，反正我没玩过。” 张辞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看她，“你小时候没有玩过老鹰捉小鸡吗？” 杨欢摇头，“没有。小时候没有小孩愿意带我一起玩。” 她从小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忙着做自己事情的小姨拉扯长大。 小朋友的圈子天真自然，也带着不加管束的恶毒。 他们都说杨欢是在没有爸爸要的私生女，又是倒霉精克死了自己的妈妈，班里的小朋友都不愿意跟她玩。 年幼的杨欢就只能把书包里的虫子扔掉，然后来这片荒地数蚂蚁，最后背着书包回家告诉小姨自己玩得很开心。 张辞眼神沉了沉，他往四处看，好像能从丛生的荒草中看到一个正在数蚂蚁的小姑娘。 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地看着蚂蚁搬家。 他抿唇，视线落到杨欢身上，道：“没关系的，我也没有玩过老鹰捉小鸡。” “你也没有玩过吗？”杨欢歪了歪脑袋，“我以为你会很受欢迎呢。” “他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时候，我在酒局里喝气泡水看《厚黑学》。” “啊？”杨欢发愣，“小孩子真的能看懂《厚黑学》吗？” “当然看不懂，只是我需要捧一本高深的书，然后坐在那里听大人讲话罢了。” 张辞笑了笑，“我一般闲着无聊，就会把书上的句号一个个填满，假装自己在做笔记。” “你好惨啊，好歹我还有蚂蚁可以数。” 杨欢觉得他的声线像是带上初雪的凉意，而他又以凉薄的目光睥睨这个世界。 是和她完全不同的童年境遇。 谁都没有比谁好到哪里去。 张辞又笑了笑，看她的时候眼神不再是漠然的冷，他说：“是很惨，所以以后我们要一起玩老鹰捉小鸡。” “啊？” “嗯。”张辞一本正经地补充，“我要当老鹰。” 杨欢瞪他，“你才做小鸡呢，我也要当老鹰。” “好。” “那哪里来的小鸡呢？” 张辞没说话，只盯着她看，眼底有戏谑色彩。 杨欢才意识过来自己不知怎的，就跟着他的脑回路一块绕进去了。 两个加起来快五十的人，玩什么老鹰捉小鸡。 杨欢拿出擦镜纸将镜头上的雪花抹去，不理他的玩笑，“过来拍照了，我都想好要给你的人物故事定什么基调了。” 她拍人像的时候，喜欢给照片中的人补上他们应当经历着的故事。 有故事感的照片，才能称得上一组好照片。 而她给张辞设计的人物故事，是在荒地中等候心上人的守望者—— 他一直在等一个人。 从春天溪水破冰缓缓流动、外物争辉春色盎然，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白雪落满肩头、斗转星移一切荒芜，还是没等到想等的那个她。 最后的最后，有只乌鸦飞过荒地，石破天惊的一声叫。 他回身看去，在幻想里看到她朝他奔来。 张辞听完杨欢的描述，微微点头。 “你喜欢这个故事吗？”杨欢仰头问她。 张辞摇头，“我不喜欢以悲剧收尾的故事。” “但这个故事很美。” 就像讲故事的她的眼睛一样。 所以张辞愿意配合。 - 雪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杨欢脖子上的围巾被飘过来的雪濡湿大半。 张辞拧眉看她，“差不多我们就回屋吧。” 杨欢仍捧着她的相机，手被冻得有些红，她吸了吸自己的鼻子，道：“最后几张啦，你保持那个姿势不要动，朝镜头这里看过来，给一点眼神。” “就是那种终于看到自己心上人，惊讶、欣喜又尘埃落定的情绪，你试着表现一下。脑补不出来的话我……” 她停下喋喋不休的话语。 因为张辞朝她看了过来，眼神很克制，可任谁都能看出眼底浓烈到要在雪里燃烧的情绪。 他就笔直地站在那里，孤独、守候。 那个身影让杨欢心悸。 她深深看了眼拍下的他，合上相机的盖子，道：“我们回去吧。” 照片里的男人没等到他要等的那个人，便独自死去。 杨欢拍掉自己肩膀上的雪，过去主动拉上他的手，冷冷的小手依附着他的温暖。 张辞看了过来，眼眸深邃。 杨欢弯着眼睛笑笑，“手冷了，借你的焐焐。” “好。” 张辞攥紧了她的手。 有形状好看的雪花化在他们牵着的手上。 - 重新回到屋子的时候，杨琦已经从医院回来，周小小没受什么伤，也和赵致函一同过来了。 路上她正好和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司聊职业生涯规划的事。 杨欢带了一身雪回来。 周小小后怕地跑过去抱她，冲到跟前又急急停了脚步怕碰到她的伤口，“欢欢姐你没事吧！我真的担心死你了，他们跟我说你没事，你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哪里伤到的。” “没有事情。” 杨欢摸了摸周小小的脑袋，一边又将相机示意给她看，“我还出去拍雪了呢。” “我一会也想去拍！” “我们一起去。” “跟小孩似的你们。” 杨琦递给杨欢一个热水袋，对她的行径见怪不怪，但还是忍不住嘴上苛责，“赶紧把手焐热，想冻成冰淇淋一会好下油炸啊。” 杨欢吐吐舌头。 杨琦又去看一旁的张辞，“你也是，让她出去玩这么久，围巾都湿了。” 张辞摘下杨欢头发上的一片雪，好脾气地笑：“下次一定拦她。” 杨琦摆摆手，“行了行了，一会都留下来吃饭吧，冰箱里还有菜。”她要往厨房走。 “小姨我来吧。”赵致函开口，一边笑着去看杨欢，“冰箱里应该有鸡腿吧，好久没给你们做油炸鸡腿了。” 杨欢点头如捣蒜。毕竟赵致函红烧鸡翅做的一绝。 张辞却轻巧地侧了个身，正好拦在赵致函身前，他开口：“医生说饮食不能太油腻，还是我来吧。” 语气平淡，盯着赵致函的眼神却犀利。 作者有话要说：#想要当上男主角厨艺是必修课程# ☆、黑名单 【第三十三章】 “可是欢欢喜欢吃。你跟她认识才多久，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吗？”赵致函看他。 张辞抿唇无言。 他确实不知道。 张辞和杨欢认识才不过数月，哪抵得上她和赵致函几年的熟知—— 赵致函和她一起去过贡嘎，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什么是讨厌的东西，她可以熟络地去往他的工作室，她十八九岁的青春里是他的影子。 时光寸断横亘，张辞傲慢自信二十七载，头一回觉得有些挫败。 他眉眼半敛下去，缓声开口道：“确实不知道。” 有只柔软的手轻轻攥住他的指关节，那只手的主人抬头看他，漂亮的眼熠熠生辉。 杨欢开口道：“我什么都吃的，不挑食。” 她不想看到张辞脸上也会展露失意的神情。 不想看到他冷漠倨傲，不想看到他高高在上。 可是更不想看到他挫败失落。 杨欢又问：“你喜欢吃什么呀？” 张辞愣了愣，而后将杨欢的手包在自己掌心内，他回道：“我也不挑食。” - 两个不挑食的人和赵致函一起被赶到客厅，最终还是杨琦去做的饭。 杨欢、赵致函和周小小在客厅讨论着摄影工作室的事情，张辞在一旁插不上嘴，索性走到外边给施槐打电话。 他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电磁波从s市传到平沙区，施槐正窝在床上一边吃炸鸡一边追《咒术回战》，接到张辞电话的时候差点把可乐打翻在电脑键盘上。 第二天要发给张辞的山核桃产业链发展调研报告她才写了一半，施槐心虚地接起电话。 “喂张总，那个调研报告我还需要再确认一下数据的准确性，明晚六点一定准时发到您的邮箱。” “前天我也联系上了Z大农科院的研究员，已经约好下次来平沙交流和作报告的时间了。” 张辞“嗯”了声，问话却是：“你认识赵致函吗？” “认识啊，欢欢的……” 施槐话说到一半，意识过来张辞打这通电话才不是为了查她的工作。 亏她心虚地主动汇报半天。 施槐默默翻了个白眼，听见张辞那边追问，“他和杨欢是什么关系？” 赵致函是杨欢大学时候认识的好朋友，两人是一起玩摄影的好gay蜜关系。施槐见过赵致函几次，高高帅帅、笑容灿灿，她那时还和杨欢吐槽说，果然帅哥都去喜欢帅哥了。 张辞打这通电话，估计是因为不知道赵致函的性取向，来她这里打探敌情了。 施槐捂住听筒笑出声。 打工人打工魂，今天她终于可以暴打上司头颅。 施槐手指从听筒处挪开，认真地回复张辞：“他们是好朋友关系吧，认识很久了，不过赵致函一直想追欢欢的来着。” “他们怎么认识的？”张辞抿了抿唇，询问道。 “一起玩摄影认识的，”施槐顿了顿，问道，“你知道欢欢喜欢摄影的吧。” 张辞点头，“知道。” 今天杨欢还抱着相机拉他拍照呢。 她捧着相机的时候，眼睛亮灿灿得像是太阳，是真正热爱之下才会流露出的喜悦。 他又问：“赵致函拍照拍得很好吗？” “具体我不是很了解，但他好像办过几次摄影展，听说最近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应该做的挺好的。” 施槐笑笑，“张总，有危机感了？” 张辞拧眉没理施槐的玩笑，又问她：“杨欢知道赵致函喜欢她吗？” 施槐在那头憋笑：“应该不知道。” “欢欢要是知道一个人喜欢她，而她又不喜欢对方，会主动拉远距离的。”施槐忍不住八卦，“张总，你和欢欢表过心意了没有？” 张辞摸摸自己的鼻子，“不算正式的表达心意。” 他那时跟杨欢说他在追她。 “那欢欢怎么反应？” “她把我帮她垫的医药费转给我了。”他难得有几分茫然，“这个算是拒绝吗？” 他一向磁沉笃定的声线，听起来也有几分不确信。 施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张辞脸黑了黑，“所以算拒绝吗？” 施槐在那头索性笑得更加放肆，一边笑一边中途还不忘嘲笑他，“张辞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辞沉默着等她笑完，随后冷声开口：“那份调研报告我明天中午就要。” “……” 施槐迅速憋住笑，安慰他：“没关系的张总，把钱还你不代表真的拒绝你，欢欢她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你还有机会，我可以做你的僚机。”施槐不忘为自己争取，“所以那份调研报告的提交时间？” “后天早上十点前发过来就可以。年终奖可以给你加两个点。”张辞缓声开口。 “成交。” 施槐在那头点头如捣蒜。 她双线操作，一边缓缓和张辞讲着杨欢平时的一些小喜好，一边给杨欢发消息过去：【欢欢，我薅到资本主义的羊毛了！】 【杨欢：嗯？什么羊毛，让我也薅薅】 【施槐：你就是那只羊[亲亲]】 【杨欢：？】 - 施槐没告诉杨欢她为什么是那只羊，不过神神秘秘地透露过段时间她会来s市，让杨欢做好迎接她的准备。 杨欢当然说好。 而比施槐到来更提前的事，是电影《守候边疆》的开机——比上次沈绍祺跟杨欢说的时间提前了约莫半个月。 杨欢没能在赵致函的工作室那里打几天工，像是有谁催着她早早进组一样。 开机当天电影《守候边疆》的官微官宣了主演阵容，杨欢起先还忐忑自己的加盟会不会给电影抹黑，连微博都不敢上，只在片场低头读剧本。 沈绍祺拍了拍她的肩膀，“自信点欢欢，那些不公平的抹黑都已经澄清了，网友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再说他们平白无故骂了你那么久，怎么还有立场接着骂你。” 他把手机递给她，“你自己看。” 杨欢接过手机划了几条，发现底下确实没有对她的攻击和辱骂。甚至在有些怀疑她能不能挑起女主角的质疑下，有人还评论指路了她大一出演的话剧片段，以证她的演技。 “你就是女主角，欢欢。”沈绍祺笑得温和，目光很是笃定。 杨欢放下心来，也弯着眼睛笑笑，“谢谢你，沈导。我会努力对得上你的信任。” 沈绍祺点头，又告诉她：“你以前拍的那几部电影好像近期也有上映可能了，有资方愿意投资。” “资方，是指张辞吗？”杨欢闻言愣了愣，下意识问道。 “其中之一。”沈绍祺去观察杨欢眼底的情绪，“但他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投资方。” “不过你不用想太多，因为换做是我的话，也会做出投资举措的。” 杨欢眼里情绪翻滚，最后又尽数散去什么都不留，她抿了抿唇，道：“我知道了。” - 果然到了晚上的时候，周祥给她打电话报喜：“杨欢，我手上有两个好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杨欢从杨琦的病房出来，站在医院走廊，从窗户看外面的月色。她道：“你直接说吧。” “一个是有高奢品代言联系我了，要你做他们的代言人。还有一个，是你大学时候拍的那一部什么月什么人，在筹备上映了！” “追月光的旅人。”杨欢提醒。 “对对对，就是那一部！”周祥很是激动。 杨欢却反应淡淡的，“我知道了。” “你怎么听起来并不高兴啊，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是好事。”杨欢点头，侧头去看一旁走近她的男人，“只是我遇到了一个不想看见的人。” 李梓傲走到她的身侧，笑着看她，“我们聊聊？” ☆、黑名单 【第三十四章】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杨欢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多分给李梓傲，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转身要走。 李梓傲拦她的路，瞥了眼那条灰色的羊绒围巾，问道，“围巾他送给你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梓傲笑里藏刀：“不过是想关心你一下。好歹我们也算你情我愿地相爱一场，不至于对我这么冷吧。” 杨欢笑了笑，看他，“你与其跑到这里来关心我，倒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 “代言全掉，被剧组赶出去，又面临着高额的违约金。听说之前交往的那个女孩也跟你提分手了。” 杨欢勾起一个笑，妩媚动人的眼此刻锐利含刀，她嗤笑：“这段时间日子不好过吧？” 李梓傲的脸色铁青。 那点刻意装出来的笑再也演不下去，他恨恨地盯着杨欢，眼神狼狈又怨怼： “杨欢你何必赶尽杀绝？” “我赶尽杀绝？” 杨欢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屑地讽笑，“你倒真有脸说这样的话。当初我手上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刀捅的可一下比一下深。” “李梓傲，你认清现实。对你赶尽杀绝的不是我，是现实的市场。” 杨欢一字一顿地开口，“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现在，让开。” 她不再想着怎么躲开李梓傲的纠缠，而是直截了当地命令他让开，压迫性的、让人本能想听从的。 就像那个人一样。 也是那个人赋予她自信与底气，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杨欢，她什么也没做错。 李梓傲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 而后他开口，看着杨欢绰约多姿的背影眼神怼毒： “杨欢，你有什么好骄傲的？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不就是靠男人吗？” “张辞现在睡你睡得食髓知味，捧着你什么都给你，可等他厌倦你了，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吧？” 杨欢的脚步未停。 李梓傲继续开口：“我听说你那部《追月光的旅人》在筹划上映了，张辞一手促成的。” “可好笑的是，这部电影之前由于‘不可抗力’无法上映，而张辞就是那个不可抗力。” 杨欢没有回头，但她脚步顿在那里，背影看起来有些迟疑与讶异。 李梓傲看在眼里，恶毒的笑在脸上扩大。 他一步步走近杨欢，声线压得低，像是恶魔的低语： “杨欢，他现在有多宠你，未来就多有可能压垮你。” “所以我劝你，给我留一条路，也是给你自己留一条路。” 杨欢终于愿意转身看他，眼神平静置若罔闻，她勾起唇角轻声笑笑：“你说的对。” 李梓傲点头，伸手要去触碰她瘦弱的肩。 杨欢却说：“张辞现在还没厌倦我，所以我更要趁着现在对你赶尽杀绝。” “你上一部电影，最近要送终审了吧？” 李梓傲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你想干什么？” 她轻笑，“想毁掉你的事业罢了，别大惊小怪。” “你…” 杨欢没心思听李梓傲把话“你”完，抬脚离开，高跟鞋踩在医院瓷砖地上，“哒哒”声冰冷决绝。 - 她没走到杨琦的病房里，而是走进楼梯间，缓缓沉沉地靠墙坐下。 银色的高跟鞋磨的她后脚跟疼，杨欢恹恹地脱了自己的鞋丢在一旁，摸出手机要给张辞打电话。 只是手指没勇气按下那个绿色的听筒。 除了他还没睡她，李梓傲其实说的不假。 她的底气来源于张辞，而他又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轻松毁掉这一切。 她转而给周祥打了电话，抬头看着楼梯平台顶上昏昏欲灭的灯。 那灯太暗了，好像下一秒就会熄掉。然后将她拖入黑暗。 电话接通，周祥问她，“怎么了？” 杨欢深吸一口气，问道：“你知道我之前那几部电影为什么不能上映吗？” 周祥沉默了半分钟，回她：“不知道诶。” 说谎。 杨欢轻声开口：“你知道的吧，是张辞的意思。” “电影找不到发行方是他的授意，现在又能上映也是他的授意，对吧？” 周祥又是沉默。 楼梯间的灯泡发出“呲呲”声，忽明忽暗地闪。 周祥在那头告诉她：“杨欢，你不要计较这些。” “所以是真的。” “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呢？张辞现在愿意宠你把什么都给你，抓住机会就好。”周祥很语重心长地劝她，“杨欢你很漂亮，但不要肖想自己真的能凭借一张脸嫁入豪门。张辞那种家庭，要找的是门当户对的精英阶级的女人。” “男人的新鲜感是有限的，建立起自己的事业才是正事。” 楼梯间的灯灭了。 杨欢感觉黑暗如一层厚厚的沙压了上来，她闭上眼睛，“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介意他过去对我事业的封杀吗？” 周祥劝她，“那些都是过去了，张辞很喜欢你，至少是现在很喜欢你。你得抓住机会。” “抓住机会靠他建立我自己的事业吗？” 后脑勺枕在医院的墙壁上，杨欢觉得冬日的凉意由墙渗到心脏。 “靠谁不能靠？”周祥说得毫不委婉，“杨欢你经过过去四年还没学乖吗，单靠自己你是走不出一条道的。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现实一点，杨欢，你还有你小姨要养。” 周祥说的是。 就连小姨都是他在养。 杨欢给张辞转回过几次垫付的钱后，张辞删了她的支付宝好友，关闭了对她的转账收款功能。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杨欢，就当我是在投资你。你要拿钱去做你想做的事，之后再还我。” 那时杨欢挣扎了几下，然后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说法。 确实，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简单到什么都不用去思考，什么都不用去担心，只需要闭着眼睛接受他的好，然后睁开眼对他笑去吻他。 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但与此同时，她也活成了笼中的金丝雀，羽毛灿金娇弱美丽。 他若是厌烦伸手一捏，她就退无所退、命丧黄泉。 杨欢不想自己的命拿捏在别人手里。 哪怕对于那个人，她是动心的。 她盯着那盏灭了的灯，开口道：“我很现实，所以我更不能依赖他。” 她挂了电话，要从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昏暗里探出头来。 - 第二天凌晨五点她赶到片场。 片场已经陆陆续续地忙活起来，沈绍祺精神抖擞地指挥着片场的布置，见她这么早过来讶异了一下。 “欢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今天刚开拍，你早上的戏十点才开始拍呢，再回去睡会陪陪你小姨吧。” 杨欢只笑：“沈导，你别让其他人戳我脊梁骨了。” “哪有主演像我这样轻松的，早上六点半是没我的戏，但不是还有其他人的戏嘛。我光演我那部分，也没办法进入角色，和整部电影共情啊。” 沈绍祺拍了拍杨欢的肩膀，“你情况特殊，谁在背后说你你跟我说，我会去协调处理的。” “沈导，”杨欢眼神坚定熠熠生辉，“这是我的事业，是我想要去做好的事情。如何平衡好工作和照顾小姨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是你的。” 沈绍祺抿了抿唇还要说话。 杨欢很认真地看他，继续开口：“我不想要依靠任何人。” 多一点依靠不好吗？ 沈绍祺其实想问。 可杨欢目光那样坚毅，瘦弱的肩膀被生活重担压得沉却从来没垮过，她不是菟丝子不是金丝雀。 她在顽强生长。 沈绍祺点了头，“明天早上也是五点开工，六点半排第一场戏，起码五点四十五要赶到片场。” 杨欢说好。 她又问沈绍祺：“电影的投资方够多吗？” “嗯？” “就是如果没有张辞的投资，或者说他要是不想让电影顺利上映的话，电影扛得住吗？” 沈绍祺愣了愣，“你和张辞闹矛盾了？” 杨欢没回答，只重复自己的问题，“所以电影扛得住吗？” 沈绍祺笑了笑，“当然，张辞也不是万能的。” “那我去化妆了沈导。” 沈绍祺点头，看着杨欢前往化妆间上妆，他唇角上扬，摸出手机给张辞发消息过去。 上条张辞的消息是：【今天有杨欢的戏吗？】 【沈绍祺：有。但片场谢绝投资人进入。】 【张辞：沈导，追女孩不是靠打压竞争对手就能追到的。】 【张辞：我和杨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就算不让我进片场，你也没机会。】 沈绍祺轻笑一声，回消息：【话不要说得太满，张总】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欢能清醒一点，写到这章她才不是光靠男人（亲妈叹气） ☆、黑名单 【第三十五章】 凌晨五点半的时候，《守候边疆》的两大男主演荀沭和万常丰赶到片场。 万常丰看到杨欢有些诧异，“你这么早就过来了？” 开机前沈绍祺跟他们说的是，杨欢家里有人生病需要照顾，情况特殊所以档期特殊，戏份的安排早十晚四。 没想到她到的比他们还早。 杨欢从剧本里抬头头来，略弯眼角礼貌地笑了笑，“我早一点过来学习。” 万常丰点了点头，往化妆间走。 荀沭则仍看她不顺眼，别过视线不去看她潋滟生姿的眼，冷声开口道：“别是今天过来装装样子，拿出点真实的诚意来。” “明天也会过来的。”她浅浅地笑，打过招呼后又低头去看自己的剧本。 荀沭假装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她膝上的剧本，有荧光笔高亮和黑色水笔脚注的痕迹。杨欢的字干净潇洒、秀丽颀长，倒不像是个花瓶该有的字。 荀沭被她的字吸引住目光，察觉到杨欢抬起头看他后，别扭地开口：“字写得倒不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做笔记。” 杨欢只是笑，谦和有礼的。 荀沭觉得自己的坏脾气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 沈绍祺和场务协商好回来，看荀沭横眉冷对杨欢的样子，皱了皱眉把他拉到一旁说话。 “你怎么又去难为杨欢了。” 荀沭很是不爽，“我哪有难为她，不过是想提醒她在其位谋其事，别因为她一个人毁了一部电影。” “跟你说了杨欢不会的，别像昨天开机的时候，话说的那样难听了。好歹你们后面还要演感情戏呢。”沈绍祺劝他。 荀沭没理，“演戏归演戏，我就是看不爽她，可不会跟你一样，因为她的一张脸就丧失作为导演的原则。” 荀沭作为青年一代的天才男演员，圈内出了名的坏脾气，恃才放旷眼比天高，所以眼下连站在跟前的沈绍祺都敢骂。 沈绍祺是个惜才的人，只是皱眉，“杨欢不是只有一张脸。” “懂的，她身材还特别好。”荀沭白他，“但你拍的又不是粉丝电影。” 沈绍祺直摇头，“荀沭你对杨欢的偏见太重了，你多了解了解她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荀沭耸了耸肩不以为然，视线则随着沈绍祺的一块落到杨欢身上。 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垂眸认真写着什么。 有风吹动她额前碎发，挡住了她的视线。杨欢简单地拿左手拨了拨，右手写字的动作未停，神情专注。 确实漂亮，让人挪不开视线的美。 荀沭扭头转开了视线。 - 杨欢的第一场戏，拍的是男主角秦邢将要前往西藏当兵，女主角封莹在火车站送别的场景。 为了保证电影的节奏，这一场景在正片预估出现不到一分钟，但又需要极度饱满丰沛的情感。 正式开拍第一天，就要求这样的戏份。 荀沭拧眉，问沈绍祺，“我是没问题，她行吗？” “当然行的。”沈绍祺却对杨欢格外放心。 荀沭才不信，走到杨欢身侧去，往她掌心塞了瓶眼药水，“实在哭不出来就用这个。” 他的声音并不算轻，周围的工作人员基本都听见，暗暗地嗤笑。 “不会要拍很久吧，我想早一点去吃午饭……” “我估计得拖到下午吧，杨欢看着就那么花瓶，沈导又是出了名的挑剔。” “嘘，杨欢看过来了……” 杨欢没理会那些议论，只对着荀沭摇了摇头，“我不用这个。” “你最好是。” - 镜头推了过来。 秦邢攥着票坐在检票大厅，不时地张望墙上挂着的时钟，间或紧张地搓手。检票大厅有风灌进来，坐在他旁边的封莹被吹的鼻子红红，手心藏着些什么。 “由上海开往拉萨的列车……” 秦邢倏地站起身来，封莹伸手拉住了他。 “你拿着这个。” 封莹低着头，往秦邢掌心塞了块玉。那是封莹从小贴身带着的、阿婆说开过光能保平安的玉。 她又抬起头来看他，眼里有泪将掉不掉，而在触碰到秦邢眼神的时候，那点泪又收了回去—— 她的少年眼怀憧憬心怀边疆，终于寻找到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封莹不舍得要与秦邢间隔四千多公里，可是他快乐的话，她也是快乐的。她会守着秦邢的守护。 她放开了拉着秦邢的手。 摄像镜头怼到杨欢脸上，她抬头看着荀沭，眼神熠熠目光坚定。 “你要注意安全。” 那滴泪没有落下，却淌到了人心里。 沈绍祺喊了“卡”。 一条过。 “很好。”沈绍祺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拍手称赞，但出于对完美的追求又开口，“再来一条吧，接着现在的情绪。荀沭你看杨欢的眼神情绪可以给得更多一点。” 杨欢点头说好。 方才抱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的工作人员噤声。荀沭觉得裤兜里揣着的眼药水有些烫人。 杨欢确实没有哭出来，她那点将掉不掉的泪流动在眼里，比哭着说再见情绪更为深厚与复杂。 “是我小看你了。”荀沭给杨欢递过去一张纸巾。 杨欢浅浅地笑，接了纸巾没说别的。 - 片场一直拍到晚上十点才收工。 沈绍祺直打哈欠，问一旁低头回着消息的杨欢，“小姨那边没问题吗？” 杨欢从手机中抬起头来，“给护工打过电话了，午饭和晚饭的点我也去看过小姨了。” “难怪没在饭点看见你。”沈绍祺摇摇头，“来回跑没好好吃饭吧？” “吃了的。” 沈绍祺“哦”了声，又问她：“女主角戏份明天就一场，你明天真的也要早上五点来吗？” 杨欢点头，“我在片场还在跟摄像指导学习，不是完全无事干的。” “学习怎么拍电影？”沈绍祺笑了笑，“你成功挫了荀沭锐气，还要来跟我抢饭碗？” 杨欢也笑，“你电影的视觉效果一向很好，我正好来你的团队取取经。” 她真诚笑起来的样子最最好看，沈绍祺有片刻失神。他顺着她的话茬往下邀约：“那正好一会和我去吃宵夜，我指导指导你？” “我来请客，想吃什么都行。”沈绍祺很久没有主动约女孩子吃饭了，开口的时候难得有些紧张。 杨欢的手机振动几下。 手机屏幕上显示张辞发过来的微信。 【张辞：你在片场等着，我马上过来接你。】 沈绍祺看见那条消息，暖褐色的眼眸暗沉几分，他缓声开口道：“早上你不是问我电影离了张辞的投资行不行嘛。我说得更明确一点，行的，完全可以。” “你也不用担心因为拒绝张辞会导致《追月光的旅人》无法上映，我会帮你的欢。” 杨欢给张辞发消息的时候神色复杂，像在退却在害怕在疏离。 沈绍祺目光灼灼，伸手过去拉住杨欢的手腕，“跟我去吃夜宵吧，我们现在就走。” 他想再合适不过趁虚而入的机会。 虽然他并不知晓杨欢和张辞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欢摇头，手腕慢慢从沈绍祺掌心抽离出来，摇头道：“沈导，谢谢你的好意，但还是算了，我并不喜欢吃夜宵。” 沈绍祺看她，“但是张辞的邀约就可以。” 不想求沈绍祺的人情，但是可以去找张辞解决医生的事。 对于再度建立一段恋爱关系她感到退却，可如果那个人是张辞的话，她会踮脚吻他。 …… 张辞在杨欢这里，是一个双标的存在。 但也正是这份特殊的双标，让她无法将张辞捧给她的机会视作机会。 杨欢摇头，“我今晚赴他的邀约，是要去把事情说明白。” 她给张辞回了一个【好】过去，而后抬眼看着沈绍祺，很认真地开口：“是关于我并不想谈恋爱的事情，和谁都不想。” 所以，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心思与时间了。 沈绍祺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张辞：妈！我很久没出场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下章就让你出场被拒绝。 张辞：？ ☆、黑名单 【第三十六章】 S市的冬天冷而长，晚风卷着湿气吹得杨欢瑟瑟发抖。她呵出一口热气，看着如雾般的气升腾又消散。 张辞的车在门口停下，下车的时候他顺手带了条毛毯，将杨欢严密厚实地裹紧。 “等很久了吧。” 张辞几乎是贴着杨欢的额头说话，气息和毛毯一样温暖，层层圈住杨欢。 杨欢摇头，“没有很久。” 她垂着眼没抬头看张辞，白皙的小脸被风吹得微红，鼻尖更是泛红惹人怜爱。 张辞只当她是害羞，低头拿自己的鼻尖轻轻触碰她的，远远看去两人像是在接吻。他眼里的笑意一圈一圈地泛开，“上车吧，带你去个地方。” - 道路两旁的霓虹灯闪烁着连成两条线，像是夜色擦出的两条长长伤口。杨欢趴在车窗上看那些真实又虚假的光影，思考着应该怎么和张辞说。 车内放起了刺猬的《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她转过头看电子屏上的歌词，又去看张辞优越的侧脸轮廓。 张辞转过头看她，眉目深深。 ——“看脚下一片黑暗，望头顶星光璀璨。” 旁人都说张辞性格有多冷淡多倨傲，可此刻看着杨欢的他神情温柔到不可思议，“施槐说这是你喜欢的歌。” ——“叹万物皆可盼，唯真爱最短暂。” “那你喜欢吗？”她轻声开口问。 张辞笑了笑，宠溺而纵容的，“你喜欢的我都会喜欢。” 他特地去问了施槐她会喜欢什么样的歌。 可言下之意，他其实并不喜欢，只是爱屋及乌的，陪她听了她喜欢的歌。 杨欢想，他终究还是不喜欢。 右手的指甲无知觉地陷进掌心的肉里，那点细密的疼痛杨欢感觉不到，只觉得胸口发闷。有汹涌的苦涩在那里积蓄，越积越厚。 ——“摇旗呐喊的热情，携光阴渐远去。” 杨欢听着歌有些想哭。 她想这一切都会远去的，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张辞…” 杨欢很轻很缓地开口。 “嗯？” 张辞侧头看她，瞧见她漂亮的小脸都拧在一块，右手伸过去掐了掐她的脸颊，笑道，“怎么听首歌表情就这样了？” 他想杨欢也太容易被感动了。 “我有事要和你说…” 张辞笑着点头，“我也有事要和你说，我先说。” 他想表白这种事，当然是应该由男人先来。 “可是…” 张辞把车停下，又伸手过去摸了摸杨欢的脑袋，“到了，先玩再说。” 到了哪呢？ 游乐园。 灯光灿然，只为杨欢一个人开的游乐园。 - 杨欢怔怔地看着灯光各异、空无一人的游乐园，又抬头去看张辞，“这是…？” 晚风将杨欢额前碎发吹得乱七八糟。 张辞抬手拨了拨她的碎发，而后手无比自然地去牵了她的，掌心贴着她的，十指相扣。 他笑：“喜欢吗？” 杨欢很喜欢游乐园。更喜欢旋转木马。 在这个世界上，她留给自己浪漫的想象不多，夜晚五光十色、梦幻到近乎俗套的旋转木马算其中一个。 “你怎么知道？” 他眨了眨眼，笑道：“我收买施槐了，她现在是我的僚机。” “走吧，累了一天了，去玩放松一下。”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嵌金的西装，身躯凛凛，领着她站在白色木马前，倒真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 翩翩而来，吻她万千，伸手领她入自己的城堡。 杨欢坐上那匹木马。 工作间安排的工作人员启动机械。 灯光昼亮，旋转木马开始旋转，杨欢扶着柱子低头看张辞。他也抬头看她，带着温柔至骨的笑。 他安排整个游乐园为她而开，而他眼里全都是她的影子。 你看，眼前的这个人宠起人来事无巨细，恨不得将全世界捧给她。他的喜欢那么直白热烈。 可他的讨厌也是。 他会毫不留情地碾碎她的璀璨星途，冷淡倨傲地将她赶出包厢，高高在上地论断她是怎样的人。 捧她和毁她，不过是他的一念。 她就要陷进他的温柔陷阱，到时候那些刀扎过来，一定很疼。她想她难以再承受一次伤害了。 杨欢看着张辞，掉下眼泪来。 张辞愣了愣，随后无奈地去抹掉她的泪，笑道，“怎么那么爱哭啊？” 杨欢没回答他的话，眼泪冰冷地滴落。 “小哭包。”张辞轻轻笑她，纵容的。 - 旋转木马转停。 张辞问她：“要再玩几轮吗，还是直接去吃点东西？” 杨欢摇了摇头，从木马上下来。 “噼啪”“噼啪”“噼啪”。 数支烟花直指天空，在墨色的幕布上炸响，照得游乐园越发如梦般闪耀。 焰火盛开，随后又如流星滑下，尽数滑进张辞眼里。 脚下一片黑暗，他眼里星光璀璨。 张辞拉着杨欢的手，缓声开口：“杨欢，我…” 杨欢的手却从张辞手中抽出，往后退了半步，深吸一口气打断他的告白，“张辞。” “《追月光的旅人》之前为什么没办法上映，是你的意思吗？” 张辞愣了愣，好看的眉峰蹙起，问她，“谁和你说的？” “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的意思？”杨欢重复自己的问题。 张辞是沉默。 烟花继续绽放。杨欢掐着自己的掌心。 “是。” 张辞点头承认，又慌乱无措地解释，“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那时候不了解你才会讨厌你，阻拦你的电影上映。现在不一样…” 烟花的绚烂映在她眼里，杨欢笑得苍凉，“我过不去那些事。” “你知道过去四年，我认真努力地拍完电影，满心欢喜地盼着他们上映。结果一部又一部的落空，被人说是‘电影谋杀者’‘倒霉精’是什么心情吗？” “那是我的事业啊张辞，你却可以用一句话轻轻松松毁掉我的期待。” 张辞眼里真实慌乱，他想上前去拉她的手，又止于她的眼神。 “你可以生我气的欢，但我发誓之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我会全心全意地支持你的事业。” “因为你现在还喜欢我，所以可以这样说。” 杨欢带着无可言说的倦色，她眼神安静透明，“但有一天你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是不是又可以亲手毁掉我？” “不会的，我发誓。” 杨欢笑了笑，“张辞，你觉得我经历那么多事，还敢相信所谓的誓言吗？” “施槐她们其实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恋爱脑，我会忍不住相信所有事所有谎言，所以刀扎下来的时候更疼。” “我不会…”张辞近乎无力地辩驳。 “张辞，可我担不起你会的结果。” 杨欢又笑，“我很谢谢你帮我做的那些事，因此我没办法怨恨你，但我也没办法当作那些事没有发生过。” “我没办法相信你。” 天空最后一朵烟花落下。世界归于寂静。 杨欢在寂静中轻声开口道：“所以张辞，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她转身离开。 - 世界繁华落幕，他喜欢的姑娘消失于视野之中，偌大的游乐园空荡荡只剩下张辞一人徘徊。 《追月光的旅人》。 《欢饮达旦》。 《他比时光寂寞》。 …… 张辞鲜少做错误的决定。更鲜少后悔自己的决定。可此刻他无比后悔自己当初扣下了那些电影。 十八九岁的杨欢在黑白的纸质资料上笑得明媚灿然，那时的张辞厌弃她生得艳丽，也厌弃她将会星途璀璨。 于是只手遮天地想毁掉。 却没想到时光兜转，他毁掉的是自己追求她的可能。 张辞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 有工作人员瞧见他落寞的身影，犹豫许久还是出来问他，“张总，游乐园还需要开着吗？” 张辞视线扫过绚烂的游乐设备，苦笑着摇摇头，“关了吧。” 他抬脚离开游乐园，从车里翻出一包烟点上。 烟头猩红，他闷闷地吐出烟雾，拿手机试探着给杨欢发消息。 屏幕上红色的叹号猩红。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安利刺猬的《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很好听！！ 今日的分手（）小欢可以得到一点评论安慰吗（探脑袋 ☆、黑名单 【第三十七章】 游乐园“分手”后，杨欢和张辞再没联络过。 他的号码再一次被她拖入黑名单，医院那张黑卡她直接掰折。断的很是干净。 杨欢照常每日披星戴月地赶往片场拍摄，夹缝插针地找时间照顾杨琦。 这样过了好些天，片场八卦闲聊中，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应该通知一声那位挂名经纪人周祥。 于是片场休息间隙，杨欢打电话过去，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周祥，我把张辞拉黑了。” “嗯嗯好，那个一会再说。” 周祥这几天很忙，也没仔细听杨欢的话，敷衍回了两句。 他一边“噼里啪啦”翻阅着手上的资料，一边开口道：“杨欢，上次跟你说的C家代言你考虑好了吗，那边有……” “等等，你说什么？你把谁拉黑了？？？” 杨欢缓声开口：“张辞。” “你说你把张辞拉黑了？？？” “嗯。” 周祥夹在脖子上的手机直接掉落在地，半晌才捡起来。他咽了口口水：“姑奶奶，你没拿我寻开心吧？” “那可是张辞诶，你还真因为那几部电影的事，就跟他闹掰？你知不知道娱乐圈有多少女明星上赶着要……” 杨欢打断周祥的话，“我知道的，但那又怎么样呢？” 周祥痛心疾首：“你那部《追月光的旅人》刚筹备上映，C家代言也刚找过来。你一任性，不就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啊我的姑奶奶。” “不是任性。” 杨欢摇头，态度很是坚决，“况且娱乐圈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投资人。” “周祥，决定我已经做下，也绝不会后悔。现在要考虑的事情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打牢事业的根基。” 杨欢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来，在白纸上打着草稿，一边缓声说着自己的想法： “前两天我和《追月光的旅人》王埭导演谈过了，我们对影片质量很有信心，所以想先把预告片剪出来放网络上宣传。也许会有发行方愿意找上来。” “另外，影片还可以送到国外参展试试。沈绍祺说等他看了成片，质量好的话会给推荐和投资。” “但电影由于是几年前的片子了，所以我和王导商量着片子还需要再剪辑修缮一下，如果需要补镜头的话也尽量补。” “……” 杨欢一条条分析着《追月光的旅人》想上映可能面临的问题与解决措施。 周祥一边听一边做笔记，间或还让杨欢说得慢一些好让他记录。 “以上就是我初步的想法，你有没有什么想要更多补充的？”杨欢停笔，问道。 周祥抿唇想了想，开口道：“有。” “你说。”杨欢又将水笔拿起。 周祥语重心长地开口：“杨欢你以后还是别谈恋爱了，男人只会影响你出剑的速度。” 杨欢“噗嗤”笑了声，摇摇头没反驳，又问道：“你之前说C家代言，怎么了？” 周祥终于想起这茬：“就是C家想做一个类似女性力量的系列产品，国内邀的是你和叶幺，但问题是他们给你的头衔只是品牌大使，给叶幺的是代言人，被压了一头。” “到时候通稿发出去不会好看，但C家也算是很好的品牌了，杨欢你要接吗？” 杨欢笑了笑，“接啊，为什么不接？” “叶幺作品比我多多了，她是代言人不是很正常嘛，况且我也好久没见她了。” 叶幺温柔的原谅与鼓励，杨欢始终记着的。 周祥点头说好，又问：“《守候边疆》的拍摄还顺利吧，我听说荀沭开机那天找你麻烦。” “挺好的。他也就开机那天难为了我一下，最近都挺好相处的。” 毕竟杨欢这些天到的比荀沭早、拍戏NG次数比他少，荀沭想难为也缺乏立场。 杨欢将打过草稿的白纸叠好放到一边，拿过剧本预备再看一遍台词，道，“休息时间快结束了，我先挂了。你记得预告片的事。” 周祥点头。 - 电话刚挂，荀沭就拿着剧本过来找杨欢。这几天下来，他对杨欢终于不是一直摆出一张臭脸。 “我们对对戏。”荀沭说。 杨欢点头。 《守候边疆》讲的是家国情怀与少年责任，秦邢守在西藏保家卫国，封莹在上海念书。两人直接交锋的对手戏并不多，但并不好演。 要想在电影里插入一条感情线，那么就必须保证男女主角之间有足够的火花。 不能让观众感到干巴巴和无趣。 但荀沭和杨欢现在还没能找到那种状态—— 昨天的吻戏两个人NG次数加起来快二十次，还是没能拍好。 荀沭想起来就懊恼，他挠了挠自己的头，“沈导说今天要再试试吻戏。” 杨欢点头，“你要吻我吗，就现在？” “什么？”荀沭愣了愣。 “电影里的那个吻发生在封莹跨过万里找到秦邢，两个人刚欣喜见面秦邢又被叫去出任务。于是匆忙之下只来得及一吻。” “所以那个吻会格外热烈格外不舍，和平时他们的吻不一样。” 荀沭看她，“平时的吻？” 杨欢点头，“秦邢和封莹从高中就相恋，校园一定躲着教导主任偷偷摸摸吻过数次，对于彼此的气息一定是熟悉又依赖的。” “我觉得我们拍不出火花，可能就在于缺乏那点熟悉与依赖。” 荀沭抿了抿唇，目光不动声色地避开杨欢动人的眼，“为了提升我们之间的熟悉与依赖程度，必须多吻几次。” “差不多这个意思。”杨欢点头。 荀沭抿了抿唇，沉默思虑。 换做别人这么说，荀沭会疑心对方是否只是打着提升熟悉度的幌子，来找借口和他接吻。 可杨欢不一样。 她睁着那双动人心魄的眼，是在认真严肃地开口提议，毫无其他想法。 反倒是荀沭望着她水润的唇，无端生出点不该有的念头。 荀沭正要开口同意。 沈绍祺却在那边喊杨欢过去说戏。 “我先过去了，或许我们可以再想想其他快递提升熟悉度的方法。”杨欢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剧本朝沈绍祺那边走。 荀沭盯着杨欢的背影思虑几秒，挠了挠自己的头，迫使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剧本上。 于是注意到杨欢错拿了他的剧本。 每个主演剧本发的都是同一套，但杨欢在自己的剧本里做了很多笔记，中间还夹了几张白纸。 荀沭好奇地打开，看见她秀丽的字在白纸上潇洒的排布，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 有一张是草稿，余下的都是封莹的人物小传。 这几天她总低头安静写着的，原来就是封莹的人物小传。 人物心路历程细腻，她又写的妙趣横生，荀沭忍不住叹服。 他想开机时候他对她的敌意，实在是太过无理了。 - 杨欢要拍的下一场戏，是封莹在大学里的演讲比赛。 剧本设置封莹演讲的同时，秦邢在边疆参与反恐行动。 封莹演讲的最高潮，秦邢被子弹击中，英勇牺牲。 “我的计划是将秦邢参与反恐行动的画面和你演讲的画面穿插在一起，最后合成一个叠影。” 沈绍祺给杨欢解释，“所以你必须保证你演讲镜头的节奏和荀沭昨天拍的那段一致，甚至在人物的肢体动作上，也要有重合的地方。” 难度不小。 杨欢点头，“那我需要多熟悉几遍秦邢的那段。” 沈绍祺点头，“不急，那段晚上才拍。下午比较重的任务是，把昨天的吻戏给拍过。” “你和荀沭沟通相处的怎么样？”沈绍祺挠了挠头，“主要是那个布景这几天就要拆，不然还可以再等几天让你们培养一下默契度。” 杨欢难得也有些困扰，“你知道火花是一种玄学，也不知道能不能拍好。” “慢慢来。”沈绍祺拍拍杨欢的肩膀，“一会先领你介绍一个人。” “谁？” “钱祁明，你知道的吧，那个很著名的摄影师，我拉他来做摄影指导了。” 杨欢原本还苦恼着一会怎么把吻戏拍好，听见“钱祁明”三个字眼睛顿时亮了亮，“我当然知道！” 她大学进入摄影社，跟着社团老人一块了解过钱祁明的作品和成就。 那时就梦想着有一天能见到钱祁明真人，甚至加入他的工作室。 没想到今天梦就要实现一半。 杨欢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动人，扎起的马尾也随着她欢喜的情绪一跳一跳，她问道：“一会我可以问他要签名的吧？” “当然可以。”沈绍祺笑，“你还可以让他指导指导你。” “那怎么敢呢！” 沈绍祺看她璨然的眼，没忍住抬手揪了揪杨欢的马尾，“有什么不敢的？他见过你拍的人像照片，还跟我说你有一种天赋的摄影审美。” - 然而下午来的，除了钱祁明，还有许久未见的张辞。 他和钱祁明看起来关系熟稔，有说有笑地走进片场，视线状似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在她身上停滞了几秒。 杨欢拧了拧眉，去问沈绍祺：“你不是说片场不让投资人来吗？” 她还没准备好，再一次见到张辞。 沈绍祺点头，“可他现在的身份是钱祁明的朋友，这不能不让他来。” “而且，今天片场情况特殊。” 杨欢疑惑，“怎么个特殊？” 沈绍祺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的金丝眼镜，他扶了扶眼镜，眯着眼笑：“今天下午你要拍吻戏。” “我已经开始期待，张辞的表情了。” 沈绍祺看热闹不嫌事大。 杨欢：“……” 作者有话要说：杨欢：搞事业搞事业搞事业 张辞：追杨欢追杨欢追杨欢 沈绍祺：看热闹看热闹看热闹 今天也想蹲蹲大家评论！ ☆、黑名单 【第三十八章】 张辞许久没见杨欢。 她盈盈笑着，比之前更加明艳动人，又因为学生模样的打扮更多几分少女清纯。 马尾高高扎起，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是松鼠蓬松柔软的尾巴。 张辞见过杨欢扎马尾的样子，在平沙区文艺汇演那晚。那时候他盯着杨欢，就忍不住想揪揪她的发尾。 可惜那时没机会，现在也没有。 沈绍祺却抬手薅杨欢的头发，熟稔地轻轻揪她的发尾。他给杨欢介绍着钱祁明。 张辞忍不住皱眉，不动声色地想站到杨欢身边去，听他们的对话。 杨欢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绍祺把一切看在眼里，眯着眼睛笑得像个老狐狸，侧头看他，“张总，今天有空莅临指导，过来监督片子有没有资格上映？” 打蛇打七寸。 张辞气得咬牙，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杨欢，又将那点烦躁情绪压下。 他开口道：“我只是陪着钱叔过来看看。” “挺好。”沈绍祺笑眯眯地点头，“那正好多一个人帮我们看看，一会拍的吻戏行不行。” “吻戏？”张辞愣了愣。 沈绍祺点头，“是啊，男女主角的吻戏。” 他又笑：“要是张总不满意吻戏的存在，我们也可以删改的。毕竟您是金主爸爸，您说了算。” 杨欢闻言看了张辞一眼。 只是简单的看，也真的只是一眼，眼神里没有多少情绪。 但又满满全是情绪。 张辞咬牙，“没有的事，我只是过来看看，不会干扰你们拍摄。” 他当然不会因为不想让杨欢吻别人，而阻止她拍吻戏。更不会妄图操纵电影剧情的拍摄走向。 只是沈绍祺一句“可以删改”、一句“您说了算”，明摆着阴阳张辞，好像他真是一个独断专行的投资人。 张辞看着笑容满面的沈绍祺，头一回知道“男绿茶”三个字怎么写。 偏偏他又完全不占理。 快被气死。 - 而杨欢才懒得去理张辞和沈绍祺究竟又在交什么锋，只眼神崇拜地和钱祁明交谈。 她恭敬又谦卑地开口：“前辈，我可以等您一会指导完电影的拍摄，问几个问题吗？” 钱祁明问道：“是关于摄影的？” “是。” 杨欢点头，挠了挠自己的头，“我在摄影的光线选择上有一点问题想向您讨教。” “不过您要是没有时间的话，也没有关系。” “你平时都拍些什么？”钱祁明问她。 “就是一些普通的人物与自然景色。”面对摄影界的大前辈，杨欢自觉自己与专业摄影师之间的差距，开口忐忑，“我拍的不怎么好。” 钱祁明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这么谦虚小姑娘，我看过你拍的照片，很有灵气的。” 杨欢受宠若惊，欣喜讶异得眼睛亮晶晶地闪，很是动人。 钱祁明又给了她自己的名片，“不过我一会有事要早点走，没法今天解答你的疑惑。” “但欢迎你周末的时候打电话过来，我还可以派人领你看看工作室。” 杨欢连连点头，接过名片掌心都出汗。 “谢谢前辈。” “不客气的。”钱祁明笑容可亲。 张辞和沈绍祺还在低声互相死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杨欢把名片小心收进包里，想着该不该提醒沈绍祺是时候开工了。 钱祁明突然笑眯眯地开口道：“其实今天我不是很想过来的，最近太忙了。” “那…？”杨欢疑惑。 “小张贿赂我过来的。”钱祁明道，“但神神秘秘地也没跟我说为什么非要让我过来。” 钱祁明看杨欢，“小张难得那么上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旁边两人的交锋停了，张辞的视线朝他们这边扫过来，并最终落在杨欢身上。 杨欢无视张辞的视线。 她很认真地开口道：“不知道诶前辈，可能是小张闲着没事干吧。” 钱祁明“噗嗤”笑出声，看向杨欢的目光越发赞扬。 “是有这种可能。” “该开工了。” - 封莹花了两天两夜，从上海风尘仆仆地一路赶到拉萨，终于在下午17:10抵达。 17:40，秦邢来火车站接她。 18:10，秦邢陪她到酒店安放行李。 18:15，秦邢被告知要突然出任务。 “我不去了。”秦邢圈着封莹，头埋在她瘦弱的肩上。 高原反应让封莹神色憔悴，没来得及做好防晒措施，拉萨毒辣的太阳让她脸颊刺痛，她那双动人的眼里全是匆忙赶路的倦色。 家里有人生病去世、导师拦着她不让实习、妈妈阻拦她和秦邢继续发展。生活上尽是不如意。 封莹来拉萨是想从秦邢那里寻得一点慰藉。 可在她最最狼狈、最最需要秦邢的时候，他不得不走。 封莹推秦邢的脑袋，轻轻地开口：“要去的。” 镜头推得更近，杨欢脸上细微的情绪被无限放大。 她酸涩的眼里有晶莹液体，封莹一手胡乱抹了抹，另手又去推秦邢。 “秦邢，你要去的。” 那个吻就是这么发生。 该是滚烫而热烈的。 杨欢为了更好地找到情绪，在开拍前特意给杨琦打电话。 而这几天写的人物小传让她抬眼看荀沭的时候，能想象到封莹和秦邢共处的点点滴滴。 仿佛他们是真的存在。 她想她之前或许弄错了，这段吻戏的重点不在吻的多热烈多有性张力。 而在于他们的情绪是否到位。 而荀沭穿着一身军装，低头看着杨欢憔悴又漂亮的脸时，和秦邢无限共情。 秦邢守侯的是祖国边疆，而封莹守候的是他的寸土。 可谁去守候她呢。 他只能给她一个短暂的吻，然后整理好着装，风尘仆仆地离开。 荀沭想杨欢说错了，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吻是笨拙慌乱的。 他的唇撞上她的，牙齿也磕上她的，冒失慌乱又肝肠寸断。 这是秦邢和封莹的最后一吻。之后他就赶赴战场，和封莹生离死别。 也是荀沭和杨欢的唯一一吻。这可能是他唯一吻杨欢的机会。 “过！” 沈绍祺高兴地大喊，一边给两人鼓掌。 “情绪找对了！就是这个效果！”沈绍祺开启疯狂夸赞模式，“你们镜头感也很绝，尤其是杨欢，灯光打过来的时候你太知道怎么在镜头前表现了。” 杨欢松开环着荀沭的手，向沈绍祺点头，“谢谢沈导。” 她已经从封莹的角色中抽离。 而从来如此快出戏更快的荀沭却仍旧抱着她，头埋在杨欢肩膀处，轻声开口道：“让我缓一下。” 杨欢愣了愣，点头说好。 片场的人也都愣愣，尤其是张辞。 他跟沈绍祺一块坐在监视器前，整场戏看下来，那个叫荀沭的男演员抱她吻她，他嫉妒得发酸。 可杨欢演得又那么好，让他成功沉浸于电影剧情，跟着他们的情绪一块起伏。 他想他当初的确错的离谱。 杨欢生来就应当在镜头前闪耀，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去掐掉她的闪耀。 错的离谱。 难怪她那么生气。 张辞又很懊恼。 而眼下看着荀沭没从戏里抽出来，抱着杨欢不语，他又很生气。 情绪完全被她操控。 “咳咳。” 张辞咳嗽两声，和杨欢说话，“杨欢，现在有时间和我聊聊吗？” 杨欢被荀沭抱着是有些尴尬的。 但她拍了拍荀沭的肩膀，瞥了眼张辞，开口道：“不好意思，没有。” 说了不想再和他联系了。 ☆、黑名单 【第三十九章】 一贯嘈杂的片场很是安静。且气氛诡异。 开机时痛骂杨欢是“走后门美丽废物”的荀沭，导演喊“卡”后仍埋首在她肩头。眼神留恋难以出戏。 据说是ZY资本大佬的男人请求和杨欢聊聊，被毫不留情地冷声拒绝。又据说他手段狠辣，不容他人忤逆。 要是片场内有狗仔在，明天的热搜头条绝对又会是杨欢。 沈绍祺清了片场，让闲杂人等都去吃饭，只留下荀沭、张辞和杨欢在片场。 - 酒店房间布景还没来得及拆，荀沭圈着杨欢姿态依恋，张辞坐在不远处像是个局外人。 荀沭埋在杨欢肩膀上说话，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是快见不到封莹了？” 他不舍得和封莹说再见。 杨欢拍了拍荀沭的背，轻声开口道：“我的戏份拍大半了，确实快杀青了。但荀沭你的部分还有很多，你还要诠释更多的秦邢。” “我饿了荀沭，去吃饭吧，晚上还要接着拍呢。” 荀沭闷闷地点头，抬起脑袋松开杨欢，下一秒又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像是从秦邢里抽离出来又像是没有，眼神灼灼地盯着她，开口道：“一块吃饭去吧，我顺便可以给你讲讲晚上的戏怎么表达更好。” 杨欢皱了皱眉。 张辞看见杨欢一瞬的不悦。 于是看荀沭更不顺眼，他冷声开口道： “沈导早就喊过‘卡’了，戏外对女演员动手动脚不好吧？” 荀沭没松手。 “关你什么事？沈导都说闲杂人等离场，你是演员吗？” 张辞冷笑，“你倒去问问沈导关不关我的事。”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戾气，一字一顿地开口命令道：“把手给我松开。” 荀沭仍旧没松手，甚至抓着杨欢手腕的力度更大。 张辞站起身子，似冷剑出鞘。 杨欢实在厌倦这种场面，手腕从荀沭掌心抽出来，摇头道：“谢谢你了荀沭，但你先去吃饭吧。” 而后她转向张辞，认真地看着他：“张辞，荀沭说的没错，确实不关你的事。” 荀沭挑衅地笑，抬脚离开片场。 - 出鞘的剑被迫收回，没来得及展现刀光剑影，刀刃已钝了半分。 杨欢的话实在绝情，张辞有些钝钝地开口：“我只是想帮你。” 杨欢看他，眼神带冷，“张辞，你别说的那么好听，你是想帮我，还是为了你那点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和领地意识？” “今天我被别的男人拉一下手腕，你就气成这样，之后我要是和别人谈恋爱，和别人真的拥抱接吻做-爱，你又要怎样呢？封杀我封杀他吗？” 杨欢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似审判的刀，“张辞我说过的吧，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杨欢一口气把话说完，转身就要走。 张辞去拦她，却又不敢伸手触碰到她，只是站在她身前几公分。 他眼神落寞，摇头道：“不是的。” “我是在嫉妒他可以和你亲密接触，可是让我生气愤怒的，是你明明不乐意，他还抱你拉着你。” 他像是一匹受伤的狼，眼巴巴地盯着她看，“我看到你皱眉了，你不高兴他拉着你。” 杨欢愣神。 张辞盯着她看，深邃的眼底情绪复杂，那些因她而起的情绪太浓烈，杨欢不敢抬头看他。 张辞从西服衣兜里摸出一点什么，摊开手掌递了过来，“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是我忍不住想来看你。” “上次你说那些糖很好吃，我就去找我的朋友又订了些，寄到你家里去了。这是他研发的新品，你尝尝好不好吃。” 他宽厚掌心躺着的，是几块包装精美的曲奇饼干。上面印着的小狗笑得可爱。 杨欢盯着塑料包装上的小狗看，犹豫着要不要接。 张辞低头看她，眼神认真，“Eve都没尝过，想先拿给你试试。” 杨欢抬头看他，撞进他深深眼眸里。 明明是二十七岁的都市精英，明明是手段狠辣的影视投资人，此刻却小心翼翼地等着她收饼干。 像是献宝一样，小学生才会这么干。 杨欢上小学的时候一直被同龄人排挤，没有人急着把最好吃的小零食分享给她。 张辞是第一个。 杨欢心尖滚烫，脑海里的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小人骂她没出息，几块小饼干就能收买她。 一个小人又说接吧接吧，饼干看起来那么好吃，小狗勾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打个没完没了。 张辞轻轻拉她的手，试探着把那几块饼干塞到她的掌心，缓声开口道：“《追月光的旅人》定档了，预告片明天就会上。” “王埭导演想要拍一部新片，我给他足够投资了，算是赔罪。” 打架的小人冷静下来，合成一个杨欢抬头看张辞。她把那几块饼干又推回张辞掌心，语气平静。 “张辞，有些东西不是拿钱赔罪就能过去的。” “我没办法接受你的饼干，然后当做无事发生。” 她还是转身走了。 张辞看着掌心的饼干垂下了头。 她的手指真的好冷，冻得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挽回。 - 如张辞所说，第二天《追时光的旅人》就宣布定档，预告片上线。 《追时光的旅人》讲的是少女林妙在追赶自己小狗“时光”的路上，误入时光列车，从而遇见数个前世自己的奇幻冒险故事。 预告片里杨欢呈现多种样子。 扎着马尾，穿着百褶裙迎风奔跑的少女林妙，开怀大笑、恣意阳光。 一身旗袍的民国舞-女林妙，眉眼风情撩人却又难掩悲伤情绪。 别的女子都低头顺从，只有她仰望星空，不甘封建压迫的观星人林妙。 …… 种种模样皆是她。每一种模样都藏着故事、让人心动。 预告片剪的行云流水、波澜起伏，有笑点有疑点，让人迫不及待地想去影院观影。 杨欢头一回知道原来网友夸人，也能那么花样百出、妙语生花。 #追时光的旅人#上了热搜，杨欢的微博粉丝翻了番。她攥着手机看评论的彩虹屁都有些恍惚。 PICC管换完药，麻醉的剂效刚过，杨琦胳膊上细细密密的疼。她侧头看到杨欢带笑，那点疼痛和身体的不适也感觉不到了。 虽然嘴上还是嫌弃，杨琦笑道：“陪我来换药还捧着手机，果然小姨不重要了是吧。” 杨欢收起手机，头晃得像个拨浪鼓，“当然没有，小姨你疼吗？” 杨琦摇头。 “那就好。”杨欢坐在杨琦床边，眼睛亮亮地笑，“刚才高医生跟我说了，小姨你再做两期化疗，差不多就可以结束。” “她说治疗方案进行的很顺利，而且霍奇金淋巴瘤的治愈率特别高。” “我的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了，昨天还要到了钱祁明前辈的联系方式。”杨欢轻轻地去抱杨琦，“小姨我好高兴啊，我感觉这个世界对我好好。” 杨琦看着她笑，压着身体的不适也跟着她一起笑。 “电影能拿奖吗？”杨琦问。 “不知道诶，王导说挺有信心的。” 杨欢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但我主要把冲奖的希望放在《守候边疆》上。那部要是拿奖，我兴许就能在颁奖典礼上见到他了。” 杨琦知道杨欢说的他是谁。 她敛了笑意，去摸杨欢的脸，轻声叹气道：“欢欢，不要太执着于过去。你应该朝前看的，有那么灿烂的明天在等着你。” 杨欢摇头，眼神很倔，“可是小姨我都走到现在了，再差一点点就可以实现。只有见到他了，我才可以安心地去搞我的摄影。” “小姨你要是想拦我，我当初报艺考的时候就该阻止我不是吗？” 杨琦抿唇，“因为那时候你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才没有拦你。” “可你现在知道自己喜欢摄影，不应该再困于过去了。” 杨欢垂下脑袋没说话。 但杨琦知道她的眼神一定很倔，和她妈妈一样倔。她也抿唇沉默。 正好手-机-铃-声响起，杨琦去捏杨欢的脸，道：“大忙人接电话去吧，出去顺便帮我叫一声高医生，我问问她之后的治疗方案。” 杨欢点头说好。 - 打过来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杨欢带了些警惕地接起，“喂，您好，请问您是？” 电话那头是一个慈祥的男声，“我是《国家摄影》的杂志主编李千石，请问是年小姐吗？” “不是…”杨欢愣了愣，才想起自己之前以“年华”的名义给《国家摄影》投过稿，又连忙改口道，“是的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你寄过来的照片集《太阳照耀石景山》被我们杂志接收了，稿费会在下个月统一发送，所以需要你提供一下你的银行账户。” “另外，我和《国家摄影》编辑组很欣赏你拍的这组照片，想问你有没有时间私下见一面，聊一下签约摄影师的事情。” 《国家摄影》，杨欢很喜欢的一本杂志。 李千石，被称为“国家最好的人像摄影师”，是杨欢的偶像。 杨欢攥着手机有些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堪比被六-合-彩头等大奖砸了脑袋。 这世界确实待她不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玩得有点疯耽误更新了（鞠躬道歉） 这章评论都给大家发红包，祝大家2021年平安喜乐，世界待我们不薄！ 我们欢，马上就可以拿奖了XD ☆、黑名单 【第四十章】 杨欢并没有时间去做《国家摄影》的签约摄影师，但能和李千石私下聊聊，是多难得的机会。 她连声应答，挂电话的时候手都在抖。 杨欢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医院令人讨厌的消毒水味道也变得好闻起来。她实在太太太太快乐了，甚至有在医院走廊上旋转跳舞的冲动。 阳光灿烂，世界明媚。 被快乐冲昏头脑的杨欢刚巧撞上从杨琦病房出来的高映云，她笑眼弯弯地开口和高映云问好：“高医生你好啊。” 高映云有一瞬的慌乱，但很快恢复往常神色，道：“你好。” 杨欢没注意到那点细微的神色变化，只弯着眼睛笑，问：“我小姨的情况挺好的吧。” “挺好的。”高映云点头。 杨欢的眼睛更亮。她的快乐像是湖中倒映的月，让人看了心生愉悦，想好好守护。 高映云抿了抿唇，问道：“小欢今年过年要不要来我们家过？” “啊？” “你们俩过年多冷清，来我们家热闹一点，也不会让你小姨太辛苦。”高映云解释道。 “不会太麻烦吗？”杨欢挠了挠自己的头。 “不会的，过年就是要热热闹闹的，友儿还一直说要见你。”高映云伸手摸了摸杨欢的脑袋，“就这么说定了啊。” 杨欢眨眨眼睛，点了头。 - 片场最近几天都没有杨欢的戏份，她也正挑这个时间和李千石见面。 站在李千石教授门外，杨欢觉得双脚踩在云朵上，仿佛做梦一样。 她搓了搓手，又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放松，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却不是李千石。 张辞穿着一身挺括的西服，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又是冷淡疏离的精英气质。脚上却拖着一双毛绒绒的兔子拖鞋，很是违和。他那双修长的手只堪堪把门拉开一道窄缝，望向来人的眼平静。 但随后讶异与欣喜，把他冷漠的面具撕开。 “杨欢，你怎么在这？” 杨欢比他还惊讶，她盯着他愣愣看了几秒，又后退半步去看门牌号—— 15幢，是没错啊。 “快进来吧，外面风大。”张辞把门完全打开，手下意识要去拉她的手，又堪堪顿在半空，倒显出几分局促。 杨欢没动，只疑惑地问：“请问这里是李千石教授的家吗？” “是，”张辞点头，拖着那双毛绒拖鞋走出来，刚巧站在风口挡了风，他顿了顿，道，“老师他这会有客人要来，杨欢你要不先回去？他不喜欢别人私自登门拜访，你想见他我之后和他说。” 他把声线压得低，像是不想让屋内的人听见。 杨欢闻言抿了抿唇，“我就是李教授的客人。” “我听他说那个人姓‘年’？” “我就是年华，《太阳照耀石景山》是我拍的。” 张辞当场愣住。 他只知道杨欢喜欢摄影，但没想到她的摄影作品能到达让她见到李千石的地步。 方才他还觉得杨欢是私自来访，实在是太小瞧她了。 “我可以进去吗？”杨欢拿手掌在张辞面前晃了晃，问道。 “当然。” 张辞收起那点讶异，请她进屋，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冷风。 - 张辞把一双毛绒绒的狗狗拖鞋递给她，领着她进了屋。 李千石的妻子孙白豫在做饭，听见客人的声音从厨房探出脑袋来，笑容和蔼可亲，“《太阳照耀石景山》是你拍的呀，拍得很不错。” 杨欢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掌心紧张地摩擦。大学时期的梦想实现得太快，她都有些不知道如何自处。 “不用紧张，老师和师母很好说话的。” 有个低沉的男声传至她的耳侧。 杨欢侧头，正好对上张辞的笑，他的眼神温暖鼓励，像在说她可以。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可是好像他在身边的话，她会没有那么紧张。 杨欢攥了攥自己的手。 “谢谢您的夸奖。” 孙白豫笑眯眯地点头，又很是热情地开口：“一会聊完要不要留下来吃口饭？正好我在做了。” “不用……” 杨欢要推脱，旁边那人却替她一口应了，“好的师母。” 孙白豫看着张辞很是疑惑，“你刚才不是还说不留下来吃饭，要去公司了？而且我在问人家丫头。” 不过张辞是不是站得离人家姑娘太近了，肩膀都要贴着人家的耳朵。 “不去公司了，吃饭最重要。”张辞浅笑，又侧头看杨欢，“留下来吃饭吧，师母听说要来客人，今早特意去菜市场买菜了。” 孙白豫下意识就要开口“啊？”，接到张辞眼神示意又把那点疑惑吞了下去。她大致明白张辞的司马昭之心，笑眯眯地点头，“是呀，留下来吃饭吧丫头。” “你不留下来吃饭，只剩我和老李吃饭可太冷清了。” 张辞跟着点头。 杨欢抿唇，“不是还有……” “他不一定呢。”孙白豫笑，“先上去书房吧，楼梯左拐第二间，老李在等你了。” 杨欢点了头，拖着那双毛绒绒的小狗拖鞋上了楼。 - 书房陈列着许多字画与古籍，李千石正低头画画，看见杨欢推门进来，他往宣纸上添了几笔，简单擦拭了一下手，便过来和杨欢握手。 “年小姐是吧，快坐。” 杨欢坐在红木沙发上，表情拘谨，“年华是我随便起的，其实我叫杨欢。” “名字很不错，年华这名字起的也不错。”李千石爽朗地笑，看出杨欢的拘谨，“小姑娘你放轻松，是来和我聊天，不是来审讯的哈哈。” 杨欢笑了笑，放松了一些。 “拍照片多久了？小姑娘还在上大学吧。” 杨欢默默掰了掰手指，“我大学毕业了，摄影从大一下开始玩起的。” “那算起来也有段时间了。”李千石点头，又问，“你拍那组照片在石景山待了多久？” 杨欢那组照片情绪拍得很饱满，除了打破常规的构图与立意外，照片里的人笑得很放松自然，尤其是那些孩子们。 “才一个月。本来打算待三个月再前往下一个地方，但临时家里有亲属生病了，我就回s市了。” 解释的时候杨欢不由得回想起在石景山的点滴。 说了会在石景山待三个月，答应小星老师会等着新老师来，还和杨杨拉勾说会是她永远的“欢欢姐姐”，结果全都没兑现。 前几天她给施槐打电话，没讲几句话一旁的孩子们就抢过电话。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说他们想她了，祝她小姨能够快快好起来。 彼时她听着电话里吵吵嚷嚷的声音，感受到有什么酸涩的液体从眼睛里流出来，她轻轻地开口，说她也想他们，说谢谢他们。 李千石看出她的难过，开导她，“虽然你没能在石景山继续待下去，但你给石景山带来的可不只是一个月的你。” “《国家摄影》下期会刊登那组照片，石景山和山上的孩子们会被更多人看到关注到。” “这已经足够了不起了。” 杨欢点头，她努力摆出一个笑脸，随后从自己的包中翻出一摞相片。 “这是我之前拍的，不知道教授能不能给我指点指点。” 相片被分好了类，按照景物、人物等分成小类，又按时间轴排好了序。是从她玩摄影起的所有照片。 李千石挑了些照片出来，又从那些照片中拣了几张出来，就几张照片开始给杨欢细细地分析。 杨欢认真地听，还从包里翻出本子要做笔记。 李千石乐了，“你倒很是认真。不过摄影这东西不是死的、应试的，理论框架都搭建起来后，关键在于你的感受。悟到了，审美提高了，照片自然就美了。” 豆蔻蔻点头。 李千石足足讲了快两个小时，最后的时候他总结道：“你的照片很有灵气，也很有想法。但可能是阅历的缘故，有些照片显得不怎么成熟，无论从构图还是光影。” “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问题，是你的格局不够大。”李千石提点她，“你应该多出去走走，不能把自己局限在一个地方。” 那次收到钱祁明的名片后，他也是这么和她说的。 但她有现实的事要做。 杨欢抿唇，“我明白的教授，等过段时间兴许我可以出去走走。” “什么时候想了，可以联系我。”李千石这么说，给了她自己和工作室的名片。 “谢谢教授。” “不客气的，下去一块吃饭吧。正好陪陪我和白豫两个空巢老人。”李千石拍拍杨欢的肩膀，很是赞赏。 - 杨欢随着李千石下了楼，正好看见张辞系着围裙往饭厅端排骨汤。 李千石看见张辞，胡子都要讶异地翘起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张你还没走呢？” “是从西边出来了。”孙白豫从客厅沙发上转过头来，笑容八卦，“刚才秘书给他打电话他都说不去公司呢。我都怀疑小辞是不是被谁给附身了。” 张辞一脸漠然无视他们的话，拖着那双毛绒绒的兔子拖鞋又进了厨房。 孙白豫看向杨欢，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笑道：“来丫头，吃饭还有一会，过来陪我聊聊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张辞恋爱脑实锤了√ ☆、黑名单 【第四十一章】 沙发柔软，杨欢半个身子都要陷进去。孙白豫侧头看着她精致漂亮的脸，笑眯眯地问：“之前和小辞是不是认识？” 杨欢点头。 孙白豫又问：“你觉得小辞人怎么样？” 杨欢抿唇思考。 张辞人怎么样？ 那个人简单粗暴地将接触的人划分成若干的圈子，落在“讨厌”圈子的被处处针对，“喜欢”圈子的又恨不得什么好的东西都奉上。 爱憎分明，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可张辞给杨欢的形象太平面，她弄不懂他那些喜欢与讨厌究竟从何而生，又从何而灭。 孙白豫面前，杨欢不痛不痒地开口：“挺好的。” “小辞人确实挺好的，”孙白豫点了点头，开始给张辞打助攻，“虽然他平时性格冷了点，但是对在意的人很温和细心。” “尤其是对你，看见你公司都说不去，留下来怕你一个人和我们两口子相处紧张。” 杨欢微怔。 张辞正好过来往茶几上放了盘水果。苹果被削成小块，插上一根根牙签，草莓红得漂亮，顶上撒了一层白糖，紫红的车厘子堆在一起，有细小的水珠顺着表皮滑落。 都是杨欢喜欢吃的水果。 他放水果的时候还刻意往杨欢的位置推近了些，偏心偏得理直气壮。 “饿的话先吃点水果。”张辞看着杨欢说话，而后拖着拖鞋又回了厨房。他脚上那双本来应该洁白柔软的毛绒拖鞋，因为之前站在外面替她挡风，蹭得有些灰。 孙白豫看着张辞背影“啧啧”了两声，“你看，他对你真的很上心。要不是你在的话，他又准备空着肚子去工作了。” ”小辞那孩子，明明做的一手好菜，对自己的饮食却不上心。以前他来老李的画室也是，空着肚子画一晚上，画完接着再去处理公司的事情，说他好多次都不往心上去。但现在碰到你，倒开始监督你吃些什么了。” 杨欢盯着洁白瓷盘里红艳的草莓发愣，孙白豫的话像是一根绵密的针戳着她努力筑起的心墙。 不知道为什么，她和张辞提了不要再联系之后，几乎全世界的人都要站在张辞那边去。 都来说张辞对她有多上心，她是多特别的存在。 显得她格外不领情。 可是又叫她怎么领情。 杨欢轻叹了口气，道：“老师，您不用跟我说这些，我和张辞没可能的。” 孙白豫愣了愣，“有其他喜欢的人？” “不是，”杨欢摇头，“他做了一些让我不能接受的事。” 孙白豫又是疑惑又是生气，“难道是小辞他劈腿了？？” “不是，是其他的事。”杨欢抿唇，眉眼垂下去显出几分落寞，“总之我没办法当做无事发生，然后接受他的追求。” 她没说是什么事，孙白豫也不好意思多问，只想着回头一定要好好拷问张辞，究竟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 吃过饭，李千石让张辞送杨欢回去。 张辞一口应下，开车的时候忍不住去看杨欢姣好的侧脸，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方向盘，暗示他心情是多少愉悦。 只是车子刚驶出别墅区，杨欢就缓声开口道：“你把我在前面放下吧，我叫赵致函来接我了。” 叫赵致函来接了。 这点路都不愿意他送。 张辞攥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隐隐突起，他按她的话停了车，只是车门仍旧锁死。 杨欢去拉车门没拉动，淡淡地瞥他一眼，道，“开一下车门，我要下车了。” 张辞没动。 杨欢去按车门里的扣锁，啪嗒一下开了门——任何车都能从车内打开车门这个知识点，还是上次遇险后，张辞教她的。 她拉开车门要下车，张辞却探身过去，把她拉回了副驾驶。 “杨欢。” 张辞紧紧地盯着她，眼神沉得有几分吓人，他又开口，“我只不过是要送你回去，你就真的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 “你那时候也没给我翻身的机会啊。”杨欢冷静地看他，眼神似刀。 张辞抿唇，好看的眉蹙得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想下车了，你松手。”杨欢又这么说。 张辞还是没动，手仍旧攥着她的手腕。杨欢白皙的肌肤上都起了点红痕。 “你弄疼我了。”杨欢冷声开口。 张辞才注意到自己的力度有些过大，慌张地松了手，下一秒怕她急着下车又想伸手拉住她，但还是忍住没碰到她。 杨欢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蓦地笑了，她眼神讽刺，道：“张辞你看，你还是暴露了。” “讨厌的人要毁掉，得不到的就要控制，你这样，我怎么敢喜欢你呢？” “我……” 杨欢把他顿在半空的手推回张辞身前，轻轻抚着那点快消散的红痕，轻声开口道：“你还是没弄明白，我不光是过不去你做的事，我还在害怕。” “我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无意做了什么事，就踩到了你的雷区。”杨欢抿唇，“我还没法承担爆炸的结果。” “我不会……” “你敢保证吗张辞。”杨欢看他，眼神审视，“你太习惯上位者的身份了，没法理解这种惶恐与忐忑。而我不想承受这点惶恐和忐忑。” “我想下车了，张辞。” 张辞盯着她炯亮的眼沉默了半晌，缩回了驾驶位，把车门解锁。他开口道：“我知道了。” 杨欢于是下车。 - 【杨欢：赵老板有空来接我吗，我在……】 【杨欢：发送了一个地理位置】 【赵致函：可能要稍微等一下。】 【赵致函：我这边工作弄完约莫还有半个小时，欢你能等吗？】 【杨欢：可以的，你先工作。】 杨欢下车后给赵致函发了消息，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才发现张辞那辆黑色迈巴赫仍停在不远处。 树荫挡了大半车身，但他的车实在太显眼了。 杨欢拧眉，在盯着黑色车身发了五分钟呆后，她还是朝那辆车的方向走去。 没等她多走近，张辞就降下驾驶座的车窗，问她：“赵致函没法来接你吗？” s市冬夜来的早，这会天色已暗下大半，那点隐隐绰绰的树影倒有些吓人。 但张辞从车里探出脑袋来，一双深邃的眼让人安心得亮，能把黑夜里的都市诡谈全都驱散。 杨欢摇了摇头，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张辞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等赵致函接上你我再走，天这么黑，我不放心。” 大概为了表现自己是真的很老实、没有别的想法，张辞又将脑袋缩了回去，甚至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像是等着老师训斥的小学生。 太奇怪的违和感了。 杨欢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尴尬，“他马上就来接我了，你别等了。” 张辞看她，“那我等他马上过来。” 杨欢抿唇，觉得他一个身价以亿为单位，每分钟赚的钱以万为单位的都市精英，花时间在无意义的等待之上，实在有些太浪费了。 她摇头，“你回去吧。” “那我换个说法。”张辞深邃的眼直直盯着她，“我没在等你，我在看月亮。” 可是今天哪有月亮。 张辞又跟她搭话：“过两天我要去芝加哥出一趟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我带的东西？” 杨欢提醒他，“我们现在还在保持不要联系的关系。” 张辞有理有据，“你说的不要联系是不要有情感上的联系，可我现在是想做你的代购，这是金钱上的联系，不一样。” “代购创业很辛苦的，杨小姐要不要光顾一下我的生意？” 张辞勾起一个笑容，像是胡搅蛮缠的小孩子，又像是在逗杨欢玩。很好亲近很好说话的样子。 杨欢不去看张辞的眼睛，只是张辞眼里的笑好像也传了过来，控制不住的，只是因为说话的那个人是张辞。 脑海里的小人又在骂她没出息了。 杨欢努力板起一张脸，“不要。” “好吧。” 张辞并不气馁，“没关系，我过两天可以先给你带试用产品，你觉得好用再找我代购。” “……” 他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杨欢不要和张辞再这样奇怪地聊下去了，她想让他等着就等着，下一秒抬起手要挥手说再见。 张辞又突然正经地说话，他轻声开口道：“杨欢，我没法回到过去，抹掉我做的错事，但我之后不会让你惶恐和忐忑的。” 他的声音温柔，有月亮从厚厚的云间探出脑袋，皎洁明亮。 - 和李千石见面的第二个礼拜，《国家摄影》刊登了杨欢拍的那一组《太阳照耀石景山》。 李千石和杨欢沟通之后，还是把“年华”的署名改成了杨欢。那时李千石笑眯眯地说是借她的名气宣传一下《国家摄影》—— 但《国家摄影》哪还需要宣传，李千石就是不想让杨欢刊登摄影作品的时候，还在纠结过去“杨欢”的声名狼藉。 杨欢明白李千石的用意，也就应下。 《国家摄影》的官微当天艾特了杨欢，而杨欢则艾特了平沙区扶贫办和石景山小学。 于是又是一小阵的热度。 有营销号赶着来夸杨欢“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和一颗热心公益的爱心”。 但互联网到底还是有记忆，有网友翻出这些营销号七月份的时候，还骂杨欢在石景山是想要靠公益“洗白”。 小东西还两副面孔。 营销号的言论对比被搬进娱乐小组后又被搬进蛋组，普普通通笑了几十层楼。 杨欢的《守候边疆》离杀青只差几场戏，她背台词闲暇之余，把当初张辞给他的，李梓傲买她黑热搜的证明翻了出来。 并把这些证明传给了周祥。 营销号不过是蹭热度的KPI机器，始作俑者李梓傲被揪出来，才是大快人心的事。 “杨欢不错啊，还有底牌留着，我觉得你下辈子再谈恋爱吧。” 周祥给她打电话播报李梓傲是如何被百般鞭尸的时候，忍不住得意地笑。 杨欢漫不经心的翻着剧本，“当然，我很记仇的。” “你打电话是过两天还有什么工作要交代吗？” 周祥点头，“有的，反正李梓傲都在被鞭尸了，我和叶幺经纪人谭寺商量着把C家代言广告提前拍了，你看行吗？” “行的。”杨欢点头，一边又疑惑，“叶幺经纪人不是柳川仪吗？怎么变成谭寺了？” 叶幺和柳川仪是很好的朋友，经纪人怎么会说换就换？ 周祥答道：“不清楚，换了有段时间了。” 杨欢也没多探究，挂了电话接着背台词。 作者有话要说：张辞于2021年1月4日被遣往芝加哥反省，归期不定XD ☆、黑名单 【第四十二章】 杨欢把台词背得比元素周期表前二十位还要熟。而后收了剧本去找荀沭对戏。 荀沭正大爷样摊在椅子上玩手机，手机屏幕都快贴到脸上。 “荀沭。”杨欢叫他。 荀沭猛地激灵了一下，随后做贼心虚、手忙脚乱地要将手机塞进自己口袋。 结果反倒弄巧成拙地把手机摔在了杨欢脚前。 杨欢低头看去，自己那张精致美艳的脸正呈现在荀沭手机屏幕上。 “……” “艹” 荀沭慌张地从地上捞起手机，摩挲着脖子努力给自己找补，“我闲着无聊刷微博顺手刷到的，你自己在微博热搜上，我只是刚好点进去，没有专门在微博上搜你！真的没有，你不要想太多！” 他急得脖子耳朵都红。 杨欢只看着他笑，眼尾挑出自然流露的妩媚，她道：“我知道的，你不用解释那么多。” 荀沭脖子耳朵更红，胡乱把手机塞进衣兜里，一边匆忙转话题道：“刚你在打电话，沈导让我传个问题给你。” “什么问题？” 荀沭赤红的脖子逐渐恢复正常肤色，他道：“在s市临时搭景的戏份快结束了，接下来整个拍摄团队要去拉萨实地取景。沈导问你要一块去拉萨，还是后期绿布P一下。” “沈导说考虑到你接下来没什么戏份，而且你在s市还有亲属要照顾，可以允许你后期P上去。”荀沭看她，“不过还是看你自己想法。” 杨欢头摇得坚决，“我当然一块去拉萨。” “高原反应会很严重的。”荀沭提醒她。 “我知道啊。”杨欢点头，“但拿了钱当了女主角就要把事情做好，高反才不是P图的理由。” 这甚至和敬业无关，只是一个演员对自己职业的基本素养和尊重。 荀沭点了点头，笑道：“你倒不娇气。” 杨欢谦虚地笑笑没说别的，攥着剧本要和荀沭对戏。 只是从来记台词和给情绪一流的荀沭，对上杨欢眼睛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到失去言语与反应。 如此重复几次。 荀沭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杨欢的美色冲昏了头脑。 “没关系，我们再来一遍。”杨欢好脾气地鼓励他，比起荀沭更像是演过多部知名电影的前辈，“你可能只是状态不好。” 荀沭懊恼地挠头，脑后碎发乱糟糟地翘起，是化妆师看了会心梗的程度。他去看剧本，“要不先等等，我再背一会剧本。” 杨欢点头说好，给荀沭自己背剧本的空间。 走了几步又被荀沭叫住，他问她： “杨欢，今年跨年之夜典礼的红毯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荀沭顿了顿，补上一个完美的理由，“正好为了电影宣传。” 跨年之夜典礼，圈内有名气的明星都会被邀请参加，每年跨年夜，微博热搜全是明星走红毯的怼脸大图。 比美、拉踩，挖挖多年前八卦与黑料，很是热闹。 去年的杨欢还只能窝在家里看实时直播，今年却是荀沭带了些忐忑地邀请她一起走红毯。 好像她离“火”的目标，真的只差一点点了。 杨欢点头，“好的。” - C家代言广告的拍摄排在周日，前一天《守候边疆》剧本正好完成在s市的拍摄，前往拉萨的实景拍摄定在第二年一月初。 周祥知道她决定一起去拉萨拍摄，意料之中但还是忍不住埋怨她，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叨叨这件事： “杨欢你真是不懂得最大化利益，你说说你大老远地赶去拉萨一趟，你的戏份到时候呈现在电影里的最多不超过十分钟。” “但你又要高原反应又要被太阳晒，回来人都憔悴一圈，多折损你那张脸，新广告我都不敢给你接。你说说，这样一趟得损失多少钱。” “……” 杨欢“嗯嗯哦哦”地敷衍周祥的话，一边慢条斯理地准备出门。 “知道知道。今天广告拍摄是我自己过去，还是你会派人接我过去？” 周祥没好气地开口：“你知道个屁，半点都没听进去。家里等着，我派车过来。” 他又开口道：“话说杨欢你是不是考虑下换个小区住，你那个小区也太小了，《守候边疆》的片酬好歹能让你付个高档点小区的首付吧？” 杨欢摇头，“那些钱给小姨化疗就差不多了，哪有钱买房。” “不是有张辞……” 周祥脱口而出，随后才意识到不对，“当我没说。你等在家里吧，车估计十分钟就到。” 杨欢点头说好，挂了电话。 她在家里环视了一圈，想着周祥的前半句话确实没错，她应该一点点攒起买房的钱。给小姨换一个更好的居住环境。 但不能是靠张辞。 说起来，那个人今天应该去芝加哥出差了吧。 杨欢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听见门铃按响的声音。 她抬头去看墙上的钟，周祥说十分钟，这才过了三分钟不到。也太迅速了。 杨欢去开门，站在门口的却不是司机，而是抱着一捧娇艳欲滴红玫瑰的快递小哥。 小哥把那捧玫瑰塞到她怀里，玫瑰花上还留着露水，花香席卷而来，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 “这是？”杨欢疑惑。 小哥笑眯眯地看她，“这是张先生送您的玫瑰花，祝您生活愉快。” “我不能……” 杨欢下意识就要推拒，只是话还没说完，快递小哥就匆匆下楼走了。其匆忙程度堪比电视广告里被猎豹追着要急支糖浆的女孩。 杨欢抱着玫瑰花直发愣，她又垂眼看去，怀里的玫瑰花馥郁芬芳，实在是好看。 她想了想，还是抱着那捧玫瑰进了屋。 脑海里的小人又在骂她没出息。 杨欢不出声地回嘴：可是玫瑰没有做错什么呀。 小人气鼓鼓的，指使她低头闻了闻玫瑰花的味道，才算是消了气。 - 杨欢到达代言广告拍摄地点的时候，叶幺已经在那里上妆。见到她来，叶幺站起身子过来要拥抱杨欢。 “好久不见欢欢。”叶幺笑得温柔又俏皮。 杨欢回抱她，“好久不见。” 有些人相遇第一眼，凭着眼缘就知道未来会成为好姐妹。杨欢和叶幺可以说是这样的关系。 周祥不懂她们俩怎么能看起来这么友好，催杨欢：“别肉麻了杨欢，快去上妆。” 两人化妆位置离得近，化妆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中间叶幺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是柳川仪发来的消息。叶幺却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回复的意思，又将手机放下。 杨欢把叶幺的动作看在眼里，犹豫半晌，还是试探性地开口：“叶幺你是和柳川仪闹矛盾了吗？” 叶幺看到柳川仪发过来的消息，好像很是难过的样子。 叶幺抿唇点了点头，纤细的手指缠绕半天，才终于决定开口道：“川仪她，做了一点不好的事，我和她算是闹掰了。” 杨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什么事。 叶幺侧过头来看她，脸上存了歉疚地开口道：“不好意思啊欢欢，有件事现在才跟你说。” “你当初不是说，给川仪她打过电话，结果是李梓傲安排在柳川仪身边人接的电话嘛。” “嗯，是有什么问题吗？” 叶幺眼睛垂下去，看起来很是难过，“我那时候觉得不对劲，因为川仪她从来是手机不离手的人，怎么会给人下手的机会。而且我去帮你问她要和李梓傲聊天记录的时候，她也不愿意给我。” “虽然怀疑朋友不对，但我还是去查了。结果我发现……” 叶幺顿了顿，“我发现她早就知道李梓傲和你的关系，甚至李梓傲下决心劈腿，有一部分也是她的怂恿……” 杨欢眉毛皱得比叶幺的还要深，问道：“她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好朋友，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叶幺努力扯起一个笑容，“她觉得，我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李梓傲了，所以不如拿这份感情换一个热度。” “李梓傲劈腿你的消息爆出来，我是最大的受益人，名气和身价比之前都翻了个倍。” “所以我和她吵了一架，我俩就闹掰了。”叶幺看向杨欢，“对不起啊，她做出这种事，我当初还跟着她一块骂你。” 感情抵不上名声和热度，来自朋友自以为是的认为。 杨欢抬手去摸叶幺的脑袋，轻声开口道：“你也是，道什么歉啊。知道这个消息，明明你比我还难过。” “叶幺你不用跟我道歉的，你没有做错事情，你也是受害者。” 似曾相识的话语。 叶幺抬起眼去看杨欢，看她眼眸似水般温和安静，缓声安慰着她。 之前那个哭着道歉的女孩子，如今已经摆脱过去的阴影，温柔强大地成了安抚者。 这样的她，真好啊。 叶幺点头道：“谢谢你。” “客气什么。”杨欢轻声笑，一边努力转话题道，“今年的跨年之夜典礼，叶幺你是不是要和张楚一起走红毯？” 叶幺点头，“是的。” “那我可以找你参谋一下走红毯应该穿什么吗，我第一次走，没什么经验。”杨欢眨着那双漂亮动人的眼，问道。 “当然。”叶幺连连点头，“不过欢你穿什么都好看的。”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了笑，“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看到大哥出现在镜头前走红毯，跟你做朋友真是赚到了。” 杨欢听不懂了，“大哥？” “是啊，”叶幺愣愣，“你不是和张辞一起走红毯吗？” “……” 杨欢抿唇，不知道故事该从哪里讲起，最终选择一个言简意赅的表述方式，“我把张辞甩了，跨年夜和荀沭走红毯。” 作者有话要说：跨年夜，张辞即将成为孤家寡人（亲妈笑 今天的欢美人可以得到一点评论支持吗（探出漂亮脑袋 ☆、黑名单 【第四十三章】 偷摸听她们聊天的化妆师方璐手一抖，眼线都要画到太阳穴去，连忙拿了棉签紧张地擦拭杨欢的眼尾。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方璐很是忐忑，越是紧张画出的眼线越是难卸，给她急得都快哭了。 她想这不是完蛋了。 上次她给一个三线女明星化妆，也是不小心把眼线画出，正好对方心情不佳，于是气急败坏地骂她学艺不精、浪费人时间，整个化妆过程不停嘴地数落。 而杨欢虽然算不上一线大明星，但她连ZY的张辞都能甩，应该会比那位女明星骂得更难听，说不定还会直接让她滚。 方璐紧张地手更抖。 杨欢却只是温和地笑，乱七八糟的眼线也难掩那双眼的神采。 “没关系的，”杨欢将一根手指抵到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容又带着些俏皮，“不过我和叶幺的聊天，还请你保密哦。” 方璐微愣，随后点头如捣蒜，“放心放心，我们都是签了协议的，不会对外乱讲。” 她想杨欢笑起来可真好看，今天下班后就去关注杨欢微博。 - 杨欢和叶幺代言的C家产品主要是香水，广告主题定了“we women standing together”，想展示女性合作和女性力量。 但实际执行的时候却完全不是那个效果。 杨欢个子更高一些，服装师给了她一套剪裁并不怎么合身的黑色正装，而叶幺则套上一条粉色的淑女裙。 在摄影师的要求下，两人亲昵地靠在一起摆出各种姿势，抚摸对方脖子和脸颊，眼神依恋地看着彼此。整体氛围暧昧，像是一对恋人。 叶幺拍摄的时候隐隐觉得不对，杨欢拍完一组照片后，眉毛蹙得能打结。 休息间隙，杨欢拉着叶幺去找摄影师询问，摄影师陶卓杰翻看刚才拍的照片，毫不在意地耸肩，“有什么问题吗？” “有一点疑问。”叶幺好脾气地和陶卓杰商量意见，“因为你说广告定的主题是‘we women standing together’，但刚才我和欢欢拍的时候，感觉并没有展现女性力量，甚至有点像在刻意……” 叶幺没往下说。 陶卓杰坏脾气地回复：“像什么？刚才拍的照片明明一点问题也没有，是你们自己乱七八糟地想，咖不大，脾气倒大。” “不是，但是刚才拍的那一组照片真的……” 叶幺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讲话细软，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卓杰粗暴地打断。 陶卓杰：“叽叽歪歪什么，一句话，愿不愿意拍？不爱拍我们找其他人就是。C家又不缺女明星。” 杨欢闻言脾气直接上来了。她穿了双十厘米的高跟鞋，又是一身鹊黑的西装，带着压迫性的气势足足压了陶卓杰一头。 她居高临下地睥睨他，眼神犀利带着寒意，“会不会说话？难道C家就缺你一个摄影师？” “我怎么就不会说话，你知道我上面的人是谁吗？”陶卓杰仰头反驳。 杨欢都懒得低头看他，“你不光是不会拍照、不会说话，还不会做人。” “你上面有人，你以为我上面就没有势力？” 陶卓杰被杨欢傲然的气势唬了唬，登时有些心虚，“你上面的势力是……” 看杨欢的架势，要是“她上面的人”职位大于他舅舅，那就有点难办了。 早知道不要那么冲动了，怪他蠢，像杨欢这种级别的大美女背后怎么可能没有大佬。 陶卓杰还没等杨欢回答，肠子已经毁青了一半。 叶幺看得好笑，笑眯眯地开口要答。 杨欢先一步开口：“我上面是社会主义正道的光。” “……？” 杨欢掰了掰自己的指关节，“谦虚一点，回去多背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多看点好的摄影照片，再过来当摄影师吧。” 陶卓杰听了想骂娘。 - 负责总体代言广告的策划总监祝霏正好来到拍摄现场，见几人争执，踱步过去了解情况。 叶幺简单说明了她们的困惑。 杨欢则将手机递给祝霏，“手机上是我找的一些拍的比较好、受众女性、展现女性力量的商业广告图，总监你先看看这几组图，再看看陶摄影师拍出来的是什么。” 她又补充：“我知道现在很流行男明星卖腐，或许你们想着性转一下，是不是也能吃到一点红利。但如果你们想要这么拍，主题就不应该定为‘we women standing together’。” “当然，我不是说拍女性向百合就不能展现女性力量，我的意思是如果只是想拿女性向百合来做广告噱头，就太浪费‘we women standing together’这个主题了，明明这个主题可以拍的更好。” 祝霏仔细翻看杨欢手机上的杂志图，又去看刚才陶卓杰拍的几组照片，眉头紧皱，点头道：“你们说的对。” “陶卓杰拍的照片并不是我们想要的广告成果，”祝霏侧头看向陶卓杰，眼神锐利，“他是在仗着自己舅舅胡来，我会向老板禀报这件事的。” “今天的拍摄就先到这里吧，辛苦你们了，之后我们会安排新的摄影师，广告拍摄方案也会先跟你们协商。酬劳我们也会增加。”祝霏真诚地道歉，“是我们这边的责任。” 杨欢和叶幺点头说“没关系”。 - 两人换好衣服要离开摄影棚，叶幺提议坐她的车走，杨欢笑着说好。 祝霏却叫住杨欢，“杨小姐可以留一下吗，有事情要和你谈。” 杨欢愣了愣，“好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杨欢一边摸着下巴天马行空地乱猜，一边给周祥发消息让他派车来接她。 拍了一下午约等于白拍。杨欢心想，周祥等会过来八成气得胡子都要翘起。 猜想确实没错。 周祥刚走进摄影棚找到杨欢，开口就是，“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性子。吃红利就吃红利，那么斤斤计较做什么？把人摄影师得罪了后面怎么办？” 杨欢没在意，“祝霏都说会换新的摄影师了，我觉得他们本来也没想拍成那样。” 周祥不信，吹胡子瞪杨欢，“那是当着你的面这么说。祝霏让你单独留下来，我看谈的就是不要你当他们家的品牌大使了。” “不至于吧。”杨欢耸肩，“再说叶幺也觉得拍成那样不太好。” “你跟叶幺能比嘛，叶幺背后还有个张楚，你呢，你背后有啥，啊？” 杨欢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他：“我有一身正气。” 周祥差点没被她气死，还要接着给杨欢科普代言圈规则的时候，祝霏手上拿着一份文件过来。 周祥眼神示意杨欢：你看，我就说。 祝霏开口却是：“杨小姐，我们决定让你担任亚太地区的品牌代言人。” 那份文件双手递了过来，祝霏补充道：“新的合同你看一下，要是觉得没问题，就签一下。” 周祥当场愣住。 从品牌大使升成了品牌代言人，从中华区变成了亚太地区。 杨欢接过那份文件，简单翻阅合同条例后便拿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谢谢你们，合作愉快。”杨欢对着祝霏笑，一边又去瞧周祥的神色，笑道，“周经纪人，我没说错吧。” 周祥甘拜下风。 - C家的第二次拍摄约在了第二周周三，当天杨欢和叶幺顺利完成拍摄，C家官微放出两人剪影，却没官宣代言人是哪两位。 网友们便就着那张预告剪影图开始扒，左边是叶幺还算好认，右边那个身材高挑、肩线流畅的剪影各家粉丝认了半天也没定数。 看身形，最开始猜是杨欢。 但是拜托，那可是C家的代言。杨欢虽说有点名气，但也不至于第一个代言就会是C家的吧。 又猜是其他知名女星，可各家大粉都出来回应，说自家姐姐/妹妹最近没有和C家接触。 猜了一圈又回到杨欢，但只凭那个剪影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就只能等着下周C家自己官宣代言人了。 差不多同一时间，杨欢之前投到《国家摄影》的《太阳照耀石景山》，在李千石的建议下，赶着评奖的尾巴送去参审，意外地得到了人像摄影组的二等奖。 奖项不算特别大，只是二等，但也算是对杨欢的一个认可。 收到李千石消息的时候，杨欢兴奋地在屋里转圈，又小心翼翼地登上官网确认。 在确认了三遍网页上的“杨欢”真是她后，杨欢捧着电脑去找杨琦，快乐得都要找不到北。 “小姨，你看！” 杨欢献宝一样地把界面展示给杨琦看，眼睛亮闪闪的像是得了好吃骨头的小狗勾。 杨琦在镜子前试戴完假发，一边帮她打理张辞每天九点准时送来的玫瑰，跟着她一块笑——患病以后，杨琦很久没笑得这样开心。 她笑弯了眼，“不错，杨摄影师拿奖了，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奖？” “下一步是摄影金像奖。” 杨欢抱着电脑胡乱做白日梦，一边顺手拈了一朵玫瑰戴在杨琦的假发上，“小姨你这样真好看。” 杨琦下意识地要抬手摘头上的玫瑰，但触碰到杨欢灿亮的眼还是停了动作。杨欢只笑，“好看什么好看，我都憔悴死了，是玫瑰好看。” “才没有，小姨最最好看！”杨欢摇头，一边又提议道，“小姨我给你拍一组照片吧？” 想这样一直快乐下去。 想每年每月每一天，用相机镜头一直记录下杨琦的模样。 杨欢贪心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张总预估会在下章回国追美女（也许） ☆、黑名单 【第四十四章】 杨琦其实也不是愿意拍照的人。 但谁也说不准，她究竟还能有多少留在杨欢身边的时间。 快乐共处的时光太短太少，如果用相机记录下来，将来能给杨欢留一个念想，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杨琦点了头，杨欢便一溜烟地跑去拿相机。 她跑步的身影轻快活跃，扎起的马尾蓬松，底部微微打卷。 杨琦注视着她的背影，回忆起小时候天真浪漫的杨欢，她开始笑，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出来。 杨欢就应当那样欢喜愉悦—— 欢欣欢颜欢庆欢聚，这是当初杨欢母亲杨珏为她取名的期冀。 只是那个小姑娘成长历程太艰苦，这世界吝啬于给她应有的欢乐时光。 杨琦怕杨欢回来看见，拿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 - 杨欢拍人像的水平确实极好，家里的灯光条件委实算不上好，杨琦在杨欢的镜头下却美得像是缓缓流淌的时光。 很抽象的比喻。 但杨欢就是这么觉得。 她拿手触摸着相机液晶屏上的杨琦，忽地生出一点杨琦在流动的错觉。她莫名的心慌。 杨琦还凑过来指着液晶屏里的自己胡乱说话：“拍的真好啊小欢，我葬礼上的照片就用这张了，你后期再把皱纹给我修一下。” 杨欢“啪”的一下合上相机盖子，因为杨琦的玩笑有些气急。她深吸了一口气，很郑重地开口道：“小姨，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可是小姨总有一天要死的。” 杨琦也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看向杨欢，“小欢，你总要学会面对离别和死亡。” 杨欢垂下脑袋，手指动作着拆相机的内存卡，好将刚才拍的照片备份到电脑。只是熟悉了手上相机四年的她，拆内存卡的动作却毫无章法的乱。 她拆不下内存卡，眼泪又没出息地将将要掉。杨欢闷声开口道：“可是我不想学会，至少现在不想。” 杨琦抬手按住她拆内存卡的动作。 杨欢抬起眼来，灿亮的眼里有泪，很委屈地开口道：“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啊小姨，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吓我。明明高医生说治疗很顺利的，你乐观一点。” 杨欢没有爸爸，出生起就没了妈妈，杨琦是她唯一的亲人。 在石景山安抚杨杨的时候，她可以温声细语，柔软而强大的谈着离别。 可到了自己的事情上，她没办法平常心地和杨欢讨论死的事情——她怕死真的成为明天会发生的事情。 杨琦看她，很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摸杨欢的脑袋正欲开口说些什么，门铃响了。 杨欢“蹭”地起身，手指又去揉她好看脆弱的眼，“我去开门小姨，我们之后再聊好不好。” 她没想给杨琦说“不好”的机会。 杨琦抬手去摸自己的假发，又叹了口气。 - 门外仍旧是一捧火红的玫瑰，馥郁芬芳点燃寂冷的冬。 只是捧着花的人不再是送花的小哥。 张辞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方才外面有下雨，他锃亮的皮鞋蒙上一层灰色的水。应当挺括西装裤显得有些皱巴，裤腿处水氤氲成深色。 从来一丝不苟的人，因为急切想赶着来见她的那颗心，变得匆忙狼藉。 但怀里的玫瑰护得严实。 每一朵玫瑰娇艳绽放，准时问候着杨欢早上好。 玫瑰被塞到杨欢怀里，张辞贪婪地想去碰她的手，但还是留了一厘米的距离。 他垂眼看她，磁沉的声音好像也在流动，道： “杨欢，好久不见。” 杨欢抬头，撞进张辞款款的眼神里，他眼里全是她。 和杨琦谈话后的脆弱情绪还停留着，杨欢捧着玫瑰怔怔掉下眼泪来，鼻尖染上玫瑰的红。 “怎…怎么了？” 张辞看见她的泪有些慌乱，抿唇又有些难受，“你不想见我我不来就是了……” 他能读懂复杂诡变的股市走向，能从公司财报的数字中看出是否有哪个部门搞猫腻，却惟独读不懂她的眼泪。 他以为她流泪，是因为看见他就难受。 张辞的皮鞋连同心很重地滞了下，有钝钝的刀捅着心窝。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体面绅士地转身离开。 杨欢却伸手拉住了他，然后上前一步环住了他。纤细的胳膊搂着他宽厚的背，头埋在他的胸口，眼泪糊在张辞微湿的西服上。 玫瑰花束掉落在地。 张辞整个人都僵住，手举起又放下，不知道该不该回抱她。 “…怎么了？” 杨欢闷闷地开口，像是猫咪在闹脾气，“很俗诶张辞，玫瑰花。” 张辞的手落在她瘦弱的背，轻轻环抱她，“那下次换别的花。” “就为了这事哭啊？”他无奈又好笑，另手去摸她柔软的头发。 怀里的杨欢又闷闷地摇头，“不是，不要换别的花。” “好，不换。”张辞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那是发生什么别的事了吗？” 他声线柔缓，像是在耐心地哄小孩。 杨欢仍旧埋在他的胸口，淡淡的松木香混着濡湿的雨水气息环着她，让人觉得放松安宁，好像任何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可以全部倒给他。 她便缓缓的，把早上和杨琦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杨欢讲完又抬头看他，“小姨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啊…” 张辞搂着她背的手转而抚上她的脸，轻柔地抹去眼角下的泪痕，他安静地盯着她，道：“其实你知道的，杨欢。” 其实她知道的，杨琦提葬礼只是在假设一种情况，也是在给她打预防针。或许她是怕突然病情恶化，猝然离世，杨欢会一下子崩溃。 杨欢隐隐地能明白，只是不愿意去面对可能的情况。 张辞又轻轻开口道：“杨欢，现在我们来假设，我是说假设，小姨真的去世了。你站在小姨的角度想，她离开人世的时候会有什么遗憾？” “好多呢…” 张辞摇头，“不是的，其实她的遗憾归结起来也不过就是，没来得及多看看世界，以及你。” “你不是医生，而且医生也没法阻止小姨寿命的终止，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已知的每一天里，让小姨不要有那么多遗憾。” 他劝慰的时候，眼睛里除了是她，还有一些杨欢不知道的过往。杨欢想，张辞是不是经历过亲人的离世。 她正要讷讷地开口询问，屋内的杨琦咳嗽了两声。 杨琦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杨欢回来，开个门能开那么久，她都怀疑杨欢是不是被绑走。 出来看的时候，才发现杨欢和那个张什么辞抱在一起，地上还有掉落的玫瑰花束。 杨琦拧眉，“走廊吹风不冷啊？” 杨欢闻言松开了张辞，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张辞弯腰捡起地上的花束，对着杨琦礼貌地询问道：“小姨你好，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杨琦去看一旁站的杨欢，拧着眉很是疑惑，思虑半秒还是开口：“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放心，没这么快便宜张辞 ☆、黑名单 【第四十五章】 杨琦并不待见张辞。 她见张辞第一眼，便觉得他不适合杨欢——哪怕当时张辞的眼里只能倒映出杨欢一个人的影子。后来杨欢跟她说了他做的事，她听了更是想直接冲到ZY把张辞的头拧下来。 可坏就坏在，张辞能把杨欢哄得很好。 无论是在遇险后还是同她争吵后的脆弱时刻。 就当是个来安慰杨欢的工具人。 杨琦在心里冷哼一声，皱着眉还不忘提醒张辞：“进来的时候弯着点腰，别又撞门梁上，我们家矮。” “我知道的，谢谢小姨。”张辞笑得温和，跟在杨欢后面。 走廊的风被他高大的身躯挡得严实，进屋的时候他好像还加快脚步跟得很紧。 杨欢不经意间回头，张辞抬了手，虚虚地护在她头顶十公分的位置。 他始终垂眼盯着她看，深深眉目里只容下她一个人的样子。 杨欢撞上他的眼，心跳跟着脚步慢了一拍。她又低下头，“自己家我不会撞到的。” 张辞笑得轻缓，弯腰垂头，耳朵都要和她的贴在一起。语气半分宠溺半分调笑，他道：“万一呢？” 距离似乎贴的有些过分近，杨欢耳垂都跟着发烫。 她别扭地挪开了脑袋，“不会有万一的，我又不是蹦蹦跳跳的小孩子。” 杨欢脚步加快通过了那段低房梁的地方。 于是几乎可以交缠在一起的暧昧气息徒留冷冷的空气。 张辞愣了愣，手上还抱着那束玫瑰。他突然又有些不知道如何自处。 他不知道杨欢是怎么处理他的玫瑰，也不知道倘若今天来开门的是沈绍祺，她是不是也会环抱他的胸膛诉诸衷肠。 张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下意识重新站直身子。 然后“咚”的一声，他的头撞上房梁。很闷的一声响。 杨欢和杨琦的脚步停住，回头看见张辞捂着自己的脑袋。 杨琦：“……？” 杨欢问道：“没事吧？” “没…” 张辞刚吐了半个字，杨欢折返脚步凑到他身边来，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仰头说话：“刚撞那声好响，你头低一下，我看看有没有起包。” 她眼里似乎有关切意味，手柔柔地抚着他的脑袋，纤细的手指插进他发间。 张辞微愣，手下意识去碰她的。手指覆上她的手背，然后触电一般缩了缩，再度擦过她的指尖。 杨欢没抗拒他的触碰，手去摸他刚想要碰的位置，问道：“是这里吗？要不我去拿冷毛巾给你敷一下。” 张辞看她，“是这里。” 他确定她在关心他。 他还确定了，哪怕这份关心只是杨欢出于礼貌的问询，他仍旧高兴。 张辞又说：“好像起包了，撞的有点疼。”他表情都有些龇牙咧嘴。 “那你先去沙发上坐一下，我去拿冷毛巾。” 张辞点头又摇头，“没关系的，不用这么麻烦你。” “不麻烦的，撞坏了怎么办，”杨欢很少看见张辞有那么大的表情，一下还有些慌神，“一会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万一有淤血就不好了。” “也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有水吗？” “有的有的。” “……” 杨琦一眼看穿张辞的把戏，有被他无语到，和杨欢说：“他哪有那么金贵，不就撞一下。隔壁两岁的娃撞下脑袋都没他哭得响。” “小姨！”杨欢抿唇，“好歹是客人。” 张辞兢兢业业扮演着“柔弱绿茶”的角色，道：“是我的错，小姨都提醒我注意房梁了。” “可不嘛。”杨琦默默翻了个白眼。 此刻杨欢脸上已经没有和她争执时的难过神情，杨琦转了转脑筋，又对着张辞摆了摆手，“不过去医院看看也好的，ZY集团总裁在我们家撞破脑袋我们可赔不起。” 杨琦笑眯眯地掏出手机，开始给张辞叫滴滴，“滴滴帮你叫了，小欢和我今天都有事，不能陪你去医院了，你自己一个人注意点。” 张辞捂着脑袋，“没事没事，不用去医院。” 杨琦继续笑眯眯，“要的要的，张总您放心，医药费我们会掏的。” “小姨要不我陪他…”杨欢抿唇，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杨琦去瞪她，“你去什么？下午荀沭不是还要跟你讲跨年夜的流程？” 杨欢点头，有些犹豫，“可是…” 杨琦拍了拍杨欢的背，道：“这样，我陪他去医院，顺便我也再去找下高医生，你去忙你的工作，可以吧？” 杨欢侧头看向张辞，问他：“可以吗？” 不想说“可以”。 可是她还有工作。 张辞手不再捂着脑袋，点了头，“可以的，你去工作吧，我没事。” - 张辞和杨琦从屋子里出去，门刚关上，杨琦便双手环胸，瞪着他说话。 杨琦语气很重：“张辞，不要缠着小欢了，不要过来给她送糖衣炮弹，她受不起的。” 张辞蹙眉，瞥见杨琦的眉毛蹙得比他还深，张辞很认真地开口解释：“小姨，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对小欢真的是认真的。” 杨琦看他，“对她认真你掐了她的电影，你真是好认真？” “那是我没遇到小欢之前，”张辞无力地试图解释，“我之后会无条件相信小欢，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 “你拿什么保证呢？”杨琦叹了口气，“而且就算你真的不会做那样的事，甚至你当初是有苦衷的，我也不会同意。” “张辞，你其实最清楚你们的家庭背景有多少悬殊，你也最清楚这份悬殊会给小欢不确定感和不安全。” “我会保护好她的。”张辞认真地开口道。 杨琦却说：“你看这就不是我希望的，我不想看见小欢被谁保护着，我想看她就算不被保护也放胆爱人，哪怕那人伤了她，她还有拍拍屁股踹那人一脚的底气。” “而你给不了这种底气，所以你不要过来找小欢了。”杨琦回绝地强硬，而后打开房门进去又“砰”的一下关上。 张辞碰了一鼻子灰，手上的玫瑰没被它的主人接收。 他垂眼看向怀里的玫瑰，眼神难得有些迷茫。 杨琦说的对，可又哪里不对。 - 杨欢拎着包准备出门，杨琦在外面和张辞谈完回来，杨欢有些疑惑，“小姨你不是陪张辞去医院了嘛？” 杨琦一本正经地扯谎，“我刚打算陪他出去，他就说去公司了，忙着呢。他说他秘书会陪他去医院的。” “要出门工作了？”杨琦转话题。 “差不多，荀沭说去试一下明天的服装，然后讲一下流程。” 杨琦回身往猫眼那里看了看，确认张辞已经离开，笑道：“那快去吧，明年的跨年夜我要在热搜上看见你。” “哪会，”杨欢穿好鞋，和杨琦挥手再见，“那小姨我先出去啦，你身体有不舒服地给我打电话。” 杨琦点头说好。 杨欢便出门，一边走一边回着施槐的消息——她刚找施槐咨询情感问题了。 施槐：【我能理解你小姨，她怕你受伤，我也怕。张辞现在对你一点好，你就全忘了他对你做的事，你又开始恋爱脑了。】 施槐：【娱乐圈那么多帅哥，干嘛找张辞谈恋爱。圈内人骗你你还能曝光他让他翻不了身，张辞要是骗你，你觉得你能让他翻不了身吗？】 杨欢抿唇，回消息过去：【知道了，搞事业去了。】 施槐：【不错你很有觉悟［点赞］女人就是要搞事业】 - 杨欢的事业遇到一个小小的问题——没找到合适的裙子走红毯。 按理说杨欢身材比例顶好，前凸后翘、长腿细腰，天生的衣架子。 但试穿的那几条裙子都差点意思。 “好看是好看，但我总感觉差一点。”周祥盯着从换衣间出来的杨欢，“你现在出来让我感觉‘哇哦好好看’，但我想要的是‘哇—哦，草草草，绝绝绝’的那种好看。” 杨欢被他的形容逗乐，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要不我们试试红色吧，我穿红的好看。” “嗯，”周祥点头，“再试几套，我一会打电话去借高定试试。” “不用借了。”荀沭捧着一个盒子走进，把盒里的裙子捞出来给杨欢看，“沈导寄过来的裙子，快试一下。” “沈导去借的？” 荀沭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吧，沈导也没说。我觉得也不像是借的，有H家的logo，但我都没见模特穿过。” 周祥问道：“不会是假的吧？要是假的我们穿了可就闹笑话了。” 荀沭说：“看设计感和剪裁不像是，杨欢你先换上试试，我去给沈导打电话问问。” 周祥说：“我再去给H家问问好了。” “行。” 杨欢便抱着裙子去换衣间，换完出来的时候荀沭刚好打完电话。 他看见杨欢手机都差点掉到地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这副表情？”杨欢摩挲着裙子腰间的布料，走到全身镜前去。 荀沭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喉结滚了滚，“很好看。” 不只是用好看来形容，是直冲冲的、震撼而压迫性的美。 杨欢一身红裙，皮肤白的耀眼，美得极富攻击性。明明她只是提着裙子，却让人感觉她像是手持长剑，剑锋出鞘抵着欣赏者的脖子。 美是她的武器。让人不敢靠近，却又受到蛊惑般的忍不住靠近，哪怕粉身碎骨也想跪在地上一触她的裙摆。 荀沭重复了一遍，“很好看。” “谢谢。”杨欢照着全身镜，去捏了捏自己凝脂般的肩膀，“但会不会太张扬？” “张扬有什么关系？”荀沭回她，“你就该美的张扬。” 周祥给H家打电话回来，只能看见杨欢的背影，还是倒吸了一口气。他竖起大拇指，“明天我不用给你买热搜，你就算限流也能自己冲上热搜。太绝了太绝了。” 杨欢转身，问道：“那裙子的来源有问清楚吗？” 荀沭摊手：“沈导没跟我说明白，但我觉得肯定不是假的。” 周祥说话的时候看了看杨欢的神色，缓声开口道：“我问到了，H家确实没有模特穿过这条裙子。” 杨欢照着镜子觉得有些可惜。 周祥又说：“因为这条裙子，是张辞托H家设计师给杨欢特别定制的。” 作者有话要说：555我终于结束考试周回来啦！请假这么久不好意思，这章评论都给发红包！ 之后会努力日更！ ☆、黑名单 【第四十六章】 身上的红裙剪裁贴身、布料柔顺，杨欢的手指轻轻摩挲，若有所思的。 张辞还送过她一条裙子，在平沙区的触光酒店里。那条她没收，也不知道张辞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杨欢估计那条裙子的下场是被丢进垃圾桶。 她垂眼思考的时候眉毛微微蹙起，周祥见她蹙眉也跟着皱眉头，小心翼翼地劝她：“杨欢，这条裙子很好看的，你不能因为是张辞送的就否决这条裙子。” 杨欢抬眼，“我知道的，没说不收。” 周祥放下心来。 而后一旁的荀沭不放心了，他指了指自己，有些迟疑地开口：“杨欢，那你明天还跟我走红毯吗？还是要跟张辞走？” 影视投资圈里，“ZY”的名声很大，而作为集团总裁的张辞却很少为人所知——他从来不愿意在报刊媒体前露面。荀沭不知道张辞是不是会为了杨欢破这个戒。 倘若他想和杨欢走红毯，自己怕是没有挽着杨欢穿过鼎沸人群的机会。 杨欢闻言笑了笑，侧头看他，“当然是和你走，你可是秦邢。” 她笑的时候眼眸灿灿，眼角微挑勾出一片媚意，成功蛊到了荀沭。于是荀沭也笑，“好的，封莹。” - 跨年那天杨欢行程安排得很满，《追月光的旅人》提档到12月31日，《守候边疆》第一阶段拍摄完成，宣传片和海报已经等着杨欢提前拍摄。 于是杨欢从早忙到晚，凌晨四点去拍宣传片，上午九点《追月光的旅人》正式上映，杨欢要跟着电影主创团队跑首映礼和各种采访，到了下午四点，又被周祥匆匆接过去准备晚上的跨年之夜典礼。 一天下来杨欢的脚后跟都磨出了水泡，妆发师给她盘着头发，杨欢没形象地拿消毒针挑着脚跟的水泡。 周祥看着都疼，杨欢却只简单皱了下眉。 “对自己真狠啊姐，”周祥不由感叹，“我觉得你的粉丝都不该自称i欢，她们应该叫i苦。” 杨欢为自己贴着创可贴，散散回他，“我还能有粉丝呢？” “怎么会没有？”周祥翻了翻杨欢微博的涨粉数据和《追月光的旅人》实时电影评价，说道，“杨欢，对自己有点清楚的认知，你不是当年被李梓傲泼脏水时候的你，上次你澄清之后涨了一波粉，这回电影上映评价不错，你又在涨粉。” “我相信等过了今晚，你的微博粉丝数能达到千万。” “微博粉丝可以买的，我现在就能给你买到两千万。”杨欢耸肩，她更关心的是电影评价，“《追月光的旅人》评价真的不错吗？” 周祥把实时电影评价拿给她看，“豆瓣还没开分，但我翻了翻基本都是打四星和五星的。如果不是王导自己买的水军，我估计开分能有8往上。” “不过电影排片量太少了，估计最后就是个小众佳片，谈不上爆，但能给你攒个好口碑。” 杨欢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这部电影能拿奖或是提名吗？” “悬，”周祥剖析道，“电影拿奖很看主创班底，尤其看导演。王导有才华，但他太名不见经传了。杨欢你还是把拿奖的期望放到《守候边疆》上，那部你不拿个最佳女主角的提名我都会觉得有黑幕。” 杨欢正和周祥聊着关于电影和拿奖，张辞突然走进化妆间，手上还提着一双黑色的平底鞋。 他一身挺括的西装，领带花纹是和杨欢裙子相衬的红。化妆间有工作人员以为他是哪位走错了的男明星，过去要问他名字，张辞径直走到杨欢身侧，弯腰将那双鞋放在她脚旁。 杨欢有些疑惑地看他。 周祥给张辞让座，一边小声问他：“您需要我把化妆间其他人撤一下吗？” 张辞摇头，视线凝在杨欢刚贴了创可贴的脚跟上，微微蹙眉开口道：“鞋子不合适你怎么不跟主办方说？” “鞋子又不是不能穿干嘛说。”杨欢又侧头看向周祥，不是很高兴地眯了眯眼，“你跟他说的？” 周祥看看杨欢又看看张辞，勉强地咽了口口水，尬笑，“哈哈我想起我还有工作要安排，你们聊你们聊。” 他匆匆离开化妆间。 张辞便坐在原来周祥的位置上，侧头看着杨欢化妆，有一搭没一搭地试图和她搭话，“鞋子不合适当然要说，干什么委屈自己。” “会被说耍大牌的，社畜打工人哪有那么大权利想说就说。”杨欢垂眼看向地上那双平底鞋，看起来材质细软，一定不会磨脚，她抿了抿唇，开口道，“晚上我有鞋子的。” “那是高跟鞋，”张辞拧眉，“你脚不想要了？” “这是平底鞋，我热搜不想要了？” “你想要热搜我给你买就是。” 他话说得顺口，旁边的妆发师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在心里揣测张辞的身份。周围也有人视线不觉落向他们这里。 杨欢不喜欢张辞的说话方式，她不去看地上那双平底鞋，光裸的脚轻点地，把那双鞋往旁边挪了挪。她缓声开口：“不想要，我穿我原来那双鞋就行。” 张辞去揉自己的太阳穴，见她也没换上自己送的那条裙子，又问：“那那条裙子呢？” 杨欢隐约觉得这对话熟悉，她闭着眼睛由化妆师上眼影，打了薄薄一层后她想起来—— 类似的对话张辞送她上石景山那天发生过。 “那我把东西还给你。” “外套你穿着吧，我不要了。” “那衬衫呢？” “都不要。” “……” 杨欢从回忆里睁开眼睛，漂亮的眼尾处镶上几颗精亮的碎钻，闪到了张辞的眼。杨欢突然从心底里涌上一片恶意，她看他，眼神凉薄，“也不要。” 张辞抿唇无言，那双从来平静冷清的眼被压抑不住的失落填满。他沉默了半晌后开口：“那条裙子卢卡斯专门为你设计的，不要因为我嫌弃那条裙子。还有那双平底鞋，你先拿着，万一活动间隙累了可以穿一会。” 他从椅子上站起朝外走，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道：“今天我去看了那部电影，你演的很好，你会获得很多迟到三年的称赞。” 脚步声远去。 化妆间的门被轻轻关上。 旁边的化妆师忍不住开口八卦：“那是哪家公司的老板吗，还是哪位我不知道的男明星啊？” 杨欢信口胡扯：“他是ZY家被雪藏了四年的男明星。” “啊他这么惨啊？”化妆师又讶异又遗憾，“怎么就被雪藏了，真是可惜啊。不过他对你好好啊，还来给你送鞋子和裙子。” 杨欢点头，眼里的情绪复杂翻涌，像是异世界墨色浓郁的海。她说：“是啊，她那么惨。可是他又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出来混都是要还的：D ☆、黑名单 【第四十七章】 各家媒体记者的相机闪光灯映出一片白昼，晃得人都有些睁不开眼。晚上风大，杨欢挽着荀沭的手腕冻得腿直发颤。 荀沭还以为她是太紧张，紧了紧她的胳膊和她轻声咬耳朵，“别紧张，你很漂亮。”漂亮到他都有些不敢直视。 杨欢点头。荀沭闲着无聊，继续和杨欢咬耳朵，“《守候边境》去拉萨拍摄的日程定下来了，1月2号就出发，你明天可以先把行李收拾起来了。” “这么快？”杨欢有些讶异。 荀沭耸了耸肩，“我也很奇怪，沈导好像很急着把电影拍完的样子。他上次和我说，想一月份把片子拍完，二月的时候终片能出来。” “怎么这么赶？”杨欢回想了下各大奖项的送审和提名时间，更加疑惑，“可是就算他一月份把电影拍完，也赶不上那些奖项啊。” “是啊，而且沈导从来是慢工出细活的性子，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荀沭又转了话题问杨欢，“不过《守候边疆》参奖来不及，你那部《追月光的旅人》应该来得及吧？” 杨欢点头，“陈导是香港人，他说想冲一下金像奖的新晋导演，顺便也帮我报了最佳女主角。不过我觉得希望不是很大。” 荀沭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杨欢的肩膀，道：“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觉得你必可以！” “你都还没看过那部电影吧？” 荀沭挠了挠头，“那要不晚上我俩去看电影？” 杨欢还没来得及回答，前面的女主持人叫到他们的名字，她便由荀沭领着走到被红毯中间去。 红毯中间被簇拥着，被万众瞩目着，也被千方百计挑剔着。 最最重要的是，她会被更多人看见。 杨欢盯着那些洞黑的镜头，她熟悉或不熟悉型号的镜头隐约反射出她的模样。杨欢露出灿然的笑，眉眼弯弯，勾着张扬的媚。 举着□□短炮的摄影师中有谁倒吸一口凉气有谁轻声喊了一句“卧槽”，闪光灯像是除夕夜天空的烟火，“咔嚓咔嚓”声不间断地响起。 声音是天然的屏障，杨欢、荀沭和摄影师间划开泾渭分明的边界。他们是画中人。 亮如白昼的画里，杨欢被照得有些恍惚，她随意扫了眼人群。 张辞站在其中看她，眼神平静。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领带换成了格子款式，不知道是为了搭哪位女明星的裙子。 杨欢收回目光。 鬼使神差的，她悄声和荀沭说话，“行啊，晚上我俩一块看电影去。” - 跨年之夜典礼其实真的很无聊。 所幸捱过漫长流程后去看的《追月光的旅人》算是有趣，有泪点有笑点有疑点。 电影正片结束，影院没把灯亮起。 “最后有彩蛋吗？”荀沭问道。 杨欢回答：“有的，有两个彩蛋，一个是三年前拍的，一个是最近补的。” 荀沭便等着彩蛋出来。一同等着的，还有放映厅的其他观众。 环境漆黑辨不清人的脸，坐在杨欢邻座的女生听见她的话探脑袋过来：“你说这部电影是三年前拍的？” 杨欢愣了愣，回她：“是的。” “那怎么会拖到现在才上映啊，这部电影明明很好看也很正能量啊？” 杨欢盯着荧幕上滚动的演职人员表，心底情绪复杂，她答道：“可能是投资方没谈拢吧。” “那投资方也太没眼光了。” “是啊。” 彩蛋终于出来，是电影故事场景的一小段延伸。 十九岁的杨欢穿着少女格裙，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隔着屏幕喊话：“没有月光的时候，你追什么呢？” 二十二岁的杨欢执一柄长剑，落坐于屋檐之上，她没有回话。但是视线远眺处，旭日在悄然升起。 算有哲学意蕴的彩蛋。 虽然邻座的女孩注意力全部跑偏：“我晕，杨欢也太好看了吧。我追什么，追你啊当然是！” 吃着爆米花的荀沭“噗嗤”笑出声，他在逐渐亮起来的放映厅里戴上口罩，小声调侃杨欢：“恭喜你，迟到三年收获追求者一枚。” 迟到三年，但她应该收获的赞扬，都来临了。 - 走出放映厅，荀沭先去上厕所，杨欢在外面等他的时候，接到了陈独的电话。 杨欢和陈独唯一的交集，就是张辞。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备注看了十秒，接起电话。 “喂，陈导，您找我什么事？” 陈独一边看着旁边醉酒的男人，一边无奈地开口道：“是这样的，我哥他喝醉了，你能不能…” 果然。 杨欢没等陈独把话说完，果断地挂了电话。 陈独又拨了电话过来，杨欢尽可能好语气地告诉他：“陈导，我不是张辞的监护人，他喝醉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他今天情绪很不对。”陈独补充道，“他从来没有喝得这么醉过，你真的不来看看他吗？” 杨欢语气坚决：“他喝醉你应该带他去医院，医生能防止他酒精中毒，我不能。” 她又将电话挂断。 买醉然后打电话找安慰，真的很蠢很俗，还很不负责任。 她花三年才终于等到《追月光的旅人》，张辞怎么会觉得一通醉酒可以抵消那些过错？ 玫瑰不能抵消、裙子不能抵消、醉酒不能抵消，没有什么可以抵消。 杨欢想得决绝，神思却自有主意地开始游走。 荀沭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杨欢在发呆，眼神滞空。 “想什么呢？”他问。 杨欢逼迫自己从思绪里□□，她摇头，“没什么。” 视线又落到他花纹繁复的领带上，她问：“你什么时候换的领带？” 荀沭疑惑，“走红毯的时候我早就换了啊，你没注意吗？” 他捋了捋熨帖顺滑的领带，补充道：“走红毯前问张辞借的，我原来那条领带没有很衬你的裙子。” 杨欢“哦”了声，也不知道说给谁听：“那条裙子我明天就还给他。” “定做的还不了吧？” “是他自己要定做的，和我没关系。” 也是他自己要喝醉的。 荀沭点头，还想问杨欢要不要一会一块去看烟花，杨欢的手机又响起，来电联系人是张辞。 - 杨欢最终还是去找了醉酒的张辞。 她压着火气驱车赶往张辞在的酒吧，她想是不是她之前的态度还不够明确，所以让张辞有了一种醉酒装可怜就能达成目的的错觉。 这次她会把话说死。 让张辞断了念头。 也断掉她因为他而起的优柔寡断。 杨欢推开门，连腹稿都打好，开门却见到张辞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桌上摆着空了的酒瓶，地上也滚着几个空酒瓶，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张辞安静地睡着，旁边陈独无奈地叹气，见她来了叹气叹得更厉害。 杨欢已经滚到喉咙的话又被咽回肚子里去。 她想张辞真有本事。 有本事买醉，却没本事面对她。 ☆、黑名单 【第四十八章】 天光乍亮，光从卧室的窗帘缝隙漏进来，铺开一隅的灿金。张辞从宿醉中醒来，头疼得快要炸裂。 喉咙像火烧一样干。张辞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捂着脑袋去倒水。 喝酒误事，手机上全是未读的短信和未接来电。他还翻到了打给杨欢的一个未接来电。 张辞喝水的动作顿住，汲汲需水的喉咙此刻难以完成下咽的动作。 陈独的短信发进来：【哥，醒了没？】 【张辞：醒了。】 【张辞：我昨晚是不是想给杨欢打电话？】 【陈独：对的。你昨天喝醉哭着喊着要找她。】 【陈独：哥你昨天为什么突然买醉啊？失个恋不至于那么难受吧……？】 张辞把手机揣进兜里，没有回陈独消息的想法。他整个人都有些泄气，颓丧地拖着拖鞋下楼。 他想他一定被杨欢讨厌了。 拖鞋“啪嗒啪嗒”的发出声响，声音闷闷和他主人的心情一样。而后那“啪嗒”声突然停住。 张辞愣在楼梯上，他看见杨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半阖着眼似在假寐。 “杨欢…？”那种喉咙发干的感觉再度出现。 杨欢睁开眼睛，侧头来看他，眼神冷淡。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过来坐这吧，有话和你说。” 张辞从没走得这样慢过。他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坐下的时候如坐针毡。 他滚了滚喉结，先一步开口道：“对不起，我不该给你打电话的。” 杨欢很平静地盯着他看，掰着手指数数：“五瓶啤酒，两瓶白酒，还有三瓶红酒。说吧，为什么买醉？” “开始没想喝醉的，只是心情不好想喝点东西。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杨欢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什么？因为我挽着荀沭走红毯？” 张辞点头又摇头，他抿了抿唇，试探性地询问：“你会想听吗？” “想听什么？” “关于我绘画的故事。”张辞忽然起身，他拖着拖鞋上楼，脚踏在第一级台阶上，背对着杨欢说话，“如果你想听的话，在这坐一下，我去拿个东西。不想的话，你直接出门好了。” 他顿了顿，语气艰涩地补充：“那样的话，我之后不会再联系你打扰你，你可以把我拉进黑名单。” 杨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望着张辞上楼的背影出神，乱七八糟的思绪全搅在一起。 她想她应该走的，昨天明明勒令自己不应该心软。 可是听听故事好像也没什么吧？ 杨欢动摇地想。 昨天她赶到酒吧的包厢，始作俑者张辞睡得踏实，她和陈独促膝长谈。 当然，说是长谈，实际上是陈独单方面输出： “我其实也觉得给你打电话不好，可是哥他一个情绪很少外露的人，一直喊你的名字，一直在说对不起。” “我知道他阻挠你电影上映的行为很过分，但其实我还挺奇怪的。我哥不是一个凭借道听途说因为偏见就下狠手的人，但他也没告诉我当初为什么那么对你。” “如果可以的话，还拜托你和他聊聊，我哥他总是喜欢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 陈独的话有煽动性，睡着的张辞看起来少见的脆弱，杨欢心一软，便跟着陈独送他回家。 然后半梦半醒的张辞得寸进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还能精准抓住杨欢的胳膊，迷迷糊糊呢喃着她的名字。 “对不起…” 那句话他一晚上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杨欢怕他晚上被自己醉酒的呕吐物憋死，留下来照顾了他。 而后就这样待到了现在。 杨欢看着墙上的挂钟，分钟“滴滴答答”走了好久，张辞拿个东西动作慢得像乌龟。 他再不下来，她就准备走了。 - 二楼书房传来关门的声响。 张辞终于带着东西下楼，抱着沉重画框的他看见杨欢还坐在沙发上，惊喜地差点把画框砸自己脚上。 他一贯冷淡的眼此刻亮晶晶的像是某种家养大型犬，杨欢都有些不习惯。她可以把自己的声线压低压冷，开口道：“我只是听个故事，听完就走。” 张辞也不泄气，点头说好。一边将手中的画全部抱给她。 “这是给你的。”张辞说。 杨欢低头看去，一幅幅的油画上全都是她的模样。 雨夜里她湿着身子伸手打车，湿漉漉的画面里她美得朦胧倔强。 大雪纷飞的荒地中，她举着相机拍照，露出的半只眼澄澈透亮，比纷飞的大雪还要干净纯粹。 五光十色的游乐园里，她坐在旋转木马上凝望远方，嘴角带着笑，笑容却没触达眼底。 最近的一幅画的是红毯上的她，亮如白昼的闪光灯下，她一袭红裙肤白似雪，妩媚生动的宛若一朵盛开的玫瑰。 那幅画还没画完，例如旁边就还没画上荀沭。 他以画的形式，记录着她的千百种模样。 杨欢看着那些画，抿唇问道：“你都是什么时候画的？” “有空的时候就画一画，”张辞指着昨天的那幅，“那幅我不打算把荀沭画上去，不想看他站在你旁边。” 杨欢从画幅中抬起眼来，问道：“这些画就是你的故事？” “是，也不是。”张辞盯着棕色的画框，缓声开口道，“我打小就喜欢画画，出国留学的时候也想着申请芝加哥艺术学院。” “但我没申上，甚至没一所艺术类院校愿意要我，家里也不让我去学艺术。我就去了哈佛念商科，然后回国继承公司。” “张楚比我幸运的多，他去了纽约大学提斯克艺术学院，导演之路一直顺风顺水，处女作就拿了奖。也就成了现在的张导。” 张辞顿了顿，目光凝在了画框上，他摇头笑了笑，“我一直很羡慕他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羡慕他不用加入到尔虞我诈的商业活动中来。” “我一直以为我没法走画画这条路，是因为我没有天分，直到我前阵子去芝加哥出差。” 杨欢皱眉，询问道：“你去芝加哥发生了什么？” “我发现芝加哥艺术学院根本没有收到我的申请信，但那封申请明明是我和奶奶打磨许久寄出的。” 张辞的眼神变得犀利尖锐起来，手背隐隐有青筋暴起，“我回国之后便调查原因，然后我发现，我所有的申请信全部被拦截，从来没有寄出去过。” “被谁拦截？” 张辞冷笑了一声，“我爸妈。” “他们觉得家里必须要有一个人继承公司，而那个人最好是我，所以明面上由着我申请学校，背地里什么都拦下。” 杨欢抿唇，“那你给我打电话是…？” 张辞的视线从画框转移到杨欢身上，眼底那些怨愤阴厉尽数收下，只留下浓烈的悔意。 “我想我终于切身处地地明白了你的心情，我也终于明白我做的事有多么过分。” “我绝对不可能原谅我爸妈做的事，所以你，也绝对不可能原谅我做的事。” 张辞用目光细细雕刻杨欢的每一寸五官，近乎贪婪地想把她模样镌刻进脑海。 然后他垂下眼来，不敢去看她的眼神，“对不起杨欢，我真的太自我了。” “我不会再打搅你了，你放心。”张辞重重垂下脑袋，这么说道。 杨欢看了看那些画，然后抬眼去看他。张辞落寞、悔恨地坐在那里。 他自我他冷漠他倨傲，他如今终于受挫尝了她的苦，她理应幸灾乐祸理应一巴掌甩到他脸上，笑着骂他你也有今天。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可杨欢没半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相反的，她的心情和张辞一块滞下去。沉甸甸的石块压得她踹不上气。 杨欢沉默半晌，开口问他：“你爸妈想让你继承家业所以不让你画画，那我呢，你不让我被看见的原因是什么？” “只是因为看了我的照片，听了我的传闻，然后讨厌我吗？” 张辞抬起眼来，深邃的眼底情绪如深海的暗流，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不是。” “那是什么？” “我不能说。” “凭什么不能说！我连知道自己被讨厌原因的资格都没有吗！” 杨欢眉毛皱在一起，那些郁结的情绪化成了她的坏脾气，她生气地开口：“张辞，你真的很自我。” 她把张辞给她的画甩在地上，画框砸地声响沉重。茶几上的玻璃杯也被连带着扫落在地，“咚”的一下砸在厚厚地毯上。 水渗进地毯里，氤氲开一片深色水渍。 杨欢垂眼看向那些画，压了压脾气，告诉他：“张辞，我明天去拉萨拍戏。” “如果我从拉萨回来，你的回答仍旧是不告诉我，那我们就真的不要再联系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杨欢甩上门走了。 别墅再度冷清寂静，客厅一片狼藉，张辞沉默着从地上捡起那几幅画和玻璃杯，头疼欲裂。 他终于想起应该回陈独消息，手机从兜里拿了出来。 陈独给他发了好多消息，告诉他杨欢照顾了他一晚上，他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哥，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别把什么都憋心里，你不说出来，她怎么知道呢？】 张辞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慢慢打字回道： 【如果她知道会受伤的话，我还要告诉她吗？】 错不在她错不在他，可是苦难要她来背，恶人要他来做。 ☆、黑名单 【第四十九章】 杨欢回家收拾行李的时候被杨琦逮了个正着。 杨琦不知道从哪翻出了鸡毛掸子，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她：“还知道回来啊？夜不归宿去哪了？” 杨欢扯谎：“去和荀沭跨年了，看了烟花然后去看了星星，在山上搭的帐篷。” 杨琦信她才有鬼，一边拿鸡毛掸子敲着茶几，恨铁不成钢的，“编，你接着编，要不是陈独给我发消息报备你的去向，我还真就信了。” “杨欢，你说说你自己你能不能出息一点，啊？人家喝个酒，你就上赶着过去照顾，你怎么那么好说话呢？” 杨欢自知理亏，她坐到杨琦身边去，拉着杨琦的臂弯服软撒娇，“知道啦小姨，下次不会了，你放一百八十二个心。” 杨琦瞪她：“你还想有下次？” “我保证没有下次。”杨欢信誓旦旦地发誓，一边去观察杨琦的神色，却注意到杨琦上了一层厚厚的粉底。她有些奇怪，抬手捻了捻杨琦的脸，“小姨你怎么在家还化妆呢？” “没大没小。”杨琦抬手打掉她的手，耸了耸肩，语气刻意放轻松，“我再不化妆可没机会化妆了。” “小姨你又乱讲话！”杨欢像个迷信的老太太，“呸”了三下后拿脚胡乱在地上碾着空气。 杨琦觉得她好笑，只是笑着笑着眼底又发酸，她怕杨欢察觉出异样，抬手戳她的脑门。 “还搁这跟我闲聊呢？你东西还没收拾完，还去不去拉萨拍戏了？” “去的去的，我这就收拾行李去。”杨欢闻言起身，往自己卧室走去。只是走到房门口她又顿住脚步。 坐在沙发上的杨琦，好像比之前更瘦了些，杨欢都能看见她突出的肩胛骨。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忙工作，也不知道小姨一个人在家是怎么过的。 杨欢觉得愧疚，问杨琦：“小姨，我去拉萨拍戏，你在家能行吗？” “怎么不行？”杨琦保持原来坐着的姿势，没回头看杨欢，“刚才还‘呸’，现在自己想着我不好了？” “不是，我就是担心你。” 杨琦语气轻松：“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就给我安安心心去工作，回来记得给我带牦牛肉干和青稞糕。” 杨欢有些放下心来，她点头，“那小姨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你怎么比我还啰嗦，好去收拾行李了。”杨琦背对着她随意的挥挥手，一边将电视换了台。 直到杨欢走进卧室收拾行李，杨琦才转过身子，盯着卧室门轻叹一口气。 - 杨欢到拉萨果然起了严重的高原反应。头痛、呕吐、呼吸困难，杨欢不是在吸氧，就是在即将吸氧的路上。 也幸亏她需要拍摄的戏份不多，不然以她的身体素质实在太拖剧组后腿。 沈绍祺倒是身体素质极好，三千六百米海拔的高度之上，比在平地还能催拍摄进度。 荀沭拍戏间隙忍不住和杨欢抱怨：“我真的怀疑沈导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拍摄机器人，常丰哥昨晚失眠睡了三个小时，早上五点就被他抓起来拍戏，太惨了太惨了。” 杨欢胸闷着，没精力和荀沭拉扯，只半阖着眼应了声，算是回答。 她来拉萨拍戏这几天，整个人憔悴不少，脸也黑了一圈。 荀沭想起前几天的跨年之夜典礼上，杨欢生动明媚样子，和现在实在对比惨烈。他推推她的肩膀，“早跟你说不来也没关系的，就为那几个镜头，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杨欢看他，“你这状态也没好到哪去，工作嘛。” 好像永远生龙活虎的沈绍祺在边上抓着个大喇叭：“今天最后一场戏了，大家再坚持一下。” 今天的最后一场戏，也是杨欢的最后一场戏。 秦邢和他的战友们牺牲在了那一场反恐行动，封莹接到消息后连夜赶往拉萨。她风尘仆仆地赶到，一路都没合眼，却还是没来得及见她最爱的那人最后一面。 一米八五的男人，只用一个小盒子就装下了。 封莹抱着秦邢的骨灰盒，望着西北玛布日山上的布达拉宫绝望地想，她的秦邢，那个说一辈子爱她等她毕业就娶她的秦邢，怎么就没了呢？ 那个少年没来得及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没来得及给父母尽孝，没来得及吻她万千，只来得及用自己的身躯护一方安宁，保一寸净土。 故事的最后，是封莹捧着秦邢的骨灰盒，按照他生前的意愿，将他埋在了拉萨的土地上。 生前他守候边疆，死后仍旧心系这片土地。 被高原反应摧残严重的杨欢，极其符合封莹的状态。 她失去了一声所爱，她一路风尘仆仆、肝肠寸断，可她的眼神又那样澄澈透亮。 因为她知道，秦邢死得其所，是为守护祖国安宁而牺牲。 封莹抚摸着秦邢的墓碑，对着冰冷的石块喃喃低语许久，而后她起身退后，对秦邢也对这片土地鞠躬。 最后一个鞠躬封莹许久才直起身子，她一边笑一边哭，双手合十，开口道：“那这里，就继续交给你守候咯。” “过！” 沈绍祺看着监视器里杨欢憔悴却别样美丽的脸，打了板，“杨欢，恭喜你杀青了。” 杨欢罕见地没从戏中脱离出来，相反的，她的心情越发郁结沉重。 沈绍祺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杀青了杨欢，和封莹说再见吧。” 杨欢木木地点头：“我刚才演的时候，感觉自己不是在演，是真实感受到秦邢的离开，还有封莹的离开。” “你就是太入戏了。” 杨欢摸着自己的胸膛喃喃开口：“可是我好心慌啊。” 沈绍祺改去摸她的脑袋，“就是高原反应，别想太多，戏已经结束了。” “去跟大家道别说再见，然后回家调理身子吧，你小姨还在家等你。” 杨欢点头。 她和大家拥抱说再见，和大家挥手告别。工作人员把小礼物塞满她已经鼓鼓囊囊的行李箱。 剧组还要筹备明天的拍摄，杨欢也没机会和大家吃一次饭，她看着简单收工明天还要再度开张的片场百感交集。 荀沭一边嫌她肉麻矫情，一边又舍不得她，硬是送她到机场登机口。他给她一个不属于秦邢的拥抱，“杨欢，你下部戏拍什么，下部戏我还想找你一块拍。” “下部戏不一定呢。”杨欢摇头，“要是封莹能拿奖，我就不拍了。” 荀沭有些气结：“什么话，拿奖就不拍了，你什么出息啊？” “不拍戏你去干嘛，拍马屁吗？” 杨欢认真地开口：“我去摄影。” 这次她来拉萨，拍戏和休息的间隙，她还带着相机拍了一些景。 荀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那我就雇你做我的御用摄影师。” “不，”杨欢又认真拒绝，“如果去摄影，我要先带着我的相机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荀沭觉得她的职业规划实在是荒谬，可杨欢的神色那样严肃笃定，她的眼眸灿亮。 机场的机械女声播报航班信息，杨欢和荀沭挥手说了再见。 荀沭看着杨欢的身影渐渐变小，在人潮翻涌在往来喧嚣中，他小声地开口表白。 杨欢自是没听见，她拖着行李箱远去。 - 九个小时的飞行，杨欢终于顶着一张小黑脸回了s市。 杨欢现在有工作室有粉丝后援会的人，机场有粉丝接机。 只是她的大粉兼站姐都差点没认出来杨欢，追着她小心询问道：“请问您是杨欢吗？” “……” 杨欢第一次被接机，有些手足无措也有些无奈，“我是。” 去一趟拉萨，也不至于到认不出来的地步吧。那周祥见到她，一定又连声抱怨。 粉丝还在继续插刀：“天呐，拉萨那边也有黑煤矿，宝贝你被抓去挖煤了？” 杨欢又是疲惫又是好笑，“不过是高原反应。” 周祥还在来接她的路上，i欢们为了接她的机也等了很久，杨欢索性给粉丝买了咖啡陪着她们唠嗑。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飞机行程的？”杨欢询问。 大粉之一回她：“欢你放心，是工作室提供的行程信息，不是我们自己扒拉的。我们来接机也是有组织有纪律，并且严格控制人数的。” 大粉之二问她：“来接机会困扰你吗欢？” “就是觉得你们接机怪辛苦的，不是困扰，但感觉不是很有必要。”杨欢坦诚地回复。 “欢你素着脸就出机场，不拍有狗仔拍黑照吗？” 杨欢笑：“这不是没有嘛，再说我怎么拍都好看。” “……” 杨欢和她的粉丝慢悠悠唠着嗑的时候，来机场接她的人到了。 来的却不是周祥。 张辞出现在机场大厅，精准地在人群中找到杨欢的身影。他带着墨镜和口罩，还特意穿了一身保安的制度来掩盖身份，防止牵扯出一系列桃色想象。 但气场摆在那里，张辞愣是把保安制服穿出了机长的感觉。 “你怎么……” 杨欢还没来得及吃惊接机的人是张辞，他就已经接过她的行李，脚步匆忙，“走吧杨欢，先回去看你小姨。” 他的语气并不对劲。 杨欢不觉皱眉，一边匆忙跟粉丝挥手再见，一边追上张辞的脚步，试探性地询问道：“小姨她还好吧？” 那种心慌的错乱感，又出现了。 ☆、黑名单 【第五十章】 病房内，杨琦躺在病床上睡着，她病态的瘦，皮肤病变有红斑。杨琦睡得并不踏实，眉头紧锁，嘴唇苍白了无生机，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作虚无的空气消散。 杨欢隔着病房门的玻璃窗怔怔地看着，那些莫名的心慌有了明确的原因，之前所有的蛛丝马迹也都串联起来，成为击溃杨欢的理由—— 难怪小姨在家也化厚厚的妆。 难怪她总是钟爱宽大的风衣。 难怪杨琦会说拍遗照类似的话。 …… 杨欢别过脑袋，腿渐渐发软要蹲在地上，张辞扣着她的手腕紧紧撑着她。 “没事吧？”他问。 杨欢甩开张辞的手，嗓子哑了一半，她恨恨地喊：“怎么会没有事，里面躺着的人是我小姨啊！” 她哑声的喊叫引来医院其他人的侧目，也引来了高映云医生。 高映云见到杨欢在病房门口很是惊慌，第一反应是挡住病房的门，斥责一旁的张辞：“不是跟你说不要告诉杨欢，不要带她来医院嘛！” “凭什么……” 杨欢处于歇斯底里的边缘，张辞大步上前捂住她的嘴，一手轻轻拍着杨欢的背，一边和高映云说话：“舅妈你先看看她小姨，我会和杨欢说明情况的。” “好。”高映云走进杨琦的病房。 张辞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拖着杨欢离开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带她到了高映云的办公室。他环抱着她的力度大，杨欢挣脱不开，只能恨恨地去咬张辞的手掌。 她用了很大的力道去咬他，在张辞掌心嵌下很深的牙印。张辞只是皱眉，等把办公室门关上才松开她。 张辞说：“杨欢你先冷静一点。” 杨欢此刻像是一点就炸的□□桶，她红着眼睛仰头瞪他：“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的小姨那样躺在那里，你让我怎么冷静！” “我去拉萨前小姨还好好地跟我说笑，我回来她就已经没有人样了，换做你你冷静地下来吗！” “明明是医生，为什么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小姨的病能治好，为什么什么情况都不告诉我啊！” “……” 杨欢歇斯底里地发泄一通，喊到最后她失去了力气，整个人无力地蹲在地上抽泣，肩膀无助地颤动。张辞看得心疼，也随着她一起蹲下，大掌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像是从前杨琦哄小小的杨欢入睡那般。 “对不起，是我不对，不该说那样的话……”张辞柔声哄她。 杨欢终于冷静下来，从膝盖中抬起脑袋看向张辞，她刚一开口，憋不住的眼泪又滚了出来，“所以为什么要瞒着我啊……” “是你小姨的意思，”张辞声线很轻很缓，“她不想让你知道她的真实情况后，一直很难过。” “可是我总会知道的啊……” 张辞轻叹一口气，“是啊，但你小姨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她想看你笑，不想看你因为她一直难过。” 杨欢蹲的整个脚都发麻，她像小孩子耍赖般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边讷讷地开口：“哪有什么长痛不如短痛，要想骗我有本事一直骗下去啊……” “你小姨骗不下去了。”张辞温柔却残酷地告诉杨欢大致的病情，一边将办公桌上高映云的记录本递给她看。他递过本子的那只手掌心是杨欢的深深牙印，甚至隐约可见一点血迹。 杨欢接过本子，盯着张辞掌心牙印的时候眼神滞了滞，她询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昨天，”张辞给她解释，“我来舅妈办公室发现的，她们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你有知情权。” “谢谢你。”杨欢想起自己方才是如何丧失理智般地吼张辞，顿时觉得有些难堪。她不敢抬头看张辞的眼，只低头翻着高映云的记录本，缓声开口，“对不起啊，刚才冲你发脾气。明明是我自己没好好照顾小姨，才没关注到她的状况。” “都是我的问题，我应该早点发现的，不应该一心一意忙工作而忽略小姨……”杨欢低声喃喃着，像是在念魔咒。而魔咒的束缚者是她自己。 杨欢说着说着声音渐小，手指翻记录本的动作缓滞，眼眶泛得更红。以张辞的角度看去，她的脆弱情绪尽收眼底。 张辞略偏视线，有些不愿去看这样脆弱的杨欢，他攥了攥右拳，胸腔有情绪郁结。 这世界凭什么对杨欢这样呢，凭什么让她不得不迈一道道的坎跨一座座的山，凭什么又让她开始怀疑自己。 张辞深吸一口气，身子蹲的更低了一些，他右手再度抚上杨欢的背脊，一下一下轻轻拍打，语气比动作更温和轻缓。 “不是的，不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很努力照顾你小姨了。” “而且就算你早点发现，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你该怨恨病魔而不是怨恨你自己。” “你小姨这么努力地把病情瞒下来，不是为了看见你自我责怪一直悲伤。” “……” 他也低声喃喃着，在努力解开杨欢身上的魔咒。 张辞说了许久，杨欢才抬头怔怔看他，一边伸手过去攥住张辞的手腕，像是海上即将溺亡的人拼命抓住漂浮木板。 “我想去小姨的病房看看她。” “好。”张辞点头，另一只手抚上杨欢的脸颊，轻缓地抹掉她眼角的泪。 “会好起来的。”他还这么说。 - 杨琦终于不在杨欢面前伪装自己的病情，终于不再涂抹厚厚粉底遮盖皮肤红斑。医院病床上，杨琦伸手抓住杨欢的手腕，“小姨这样，是不是很丑？” 杨欢摇头，“不是的小姨，你怎么样都好看。” “骗我。”杨琦半阖着眼，靠着柔软的枕头，缓声开口道，“小欢，我昨天晚上梦见钱目了。” “他还穿着那一套军装，还是二十岁的年轻模样。”杨琦难得有些迷茫和无措，“可是我已经这么老了，你说他会不会认不出我了。” 在杨欢的成长历程中，杨琦从来给她灌输的是无神论是唯物主义，但在生命尽头的时刻，杨琦开始选择相信另一个世界的存在，选择相信在她离开后，她还能再见到那个少年。 “不会的小姨，”杨欢轻抚杨琦的手，顺着杨琦的想象说，“他一直在等你，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也是。”杨琦笑了笑，视线又触及到病房门外站着的那个人，她抬手指了指，“也有人在等你，你让他进来吧。” 杨欢回头看去，病房门的玻璃窗其实只能映出门外那人的下半张脸，俊朗的五官锋利冷峻，但杨欢好似能透过木门看见他温和的眼神。且那眼神只对她和她在乎的人流露。 那人自然是张辞。 这两天杨琦的病情不见好转，杨欢没日没夜地照料，张辞怕她累垮身子，总过来陪她。 杨欢又转头看杨琦，瞧她的神色，“小姨你之前不是不愿意看见张辞吗？现在又愿意让他进你病房了？” 杨琦假装凶巴巴地瞪她，“你可以去开门了。” 杨欢便去开门，对上张辞深邃的眼。他对她笑，一边递过来一张碟片，“沈导寄过来的《守候边疆》初片，先拿过来给你和小姨看看。” 张辞掌心的牙印已经逐渐消散，杨欢却总感觉自己的印记还留在上面。她手指隔得远，接了那张碟片。张辞却得寸进尺地拿另一只手攥住她的手指。 他挑着眉笑，“拿稳点，别掉了，就这一份。” 杨欢指尖被他攥着，感受他手指的热度，而后那热度顺着指尖蔓延到脖颈爬上脸颊。 杨琦坐在病床上，看着两人拿个碟片也能暗流涌动地腻歪。她轻咳了一声，“门你们打算开多久啊，风都灌进来了。” 杨欢匆忙松开手，也幸好张辞还拿着碟片。他垂眼看她，笑得纵容，“你看，所以让你手离近点。” 张辞又走进病房，将那张碟片放进电视机DVD盒。屏幕上的第一个场景，是封莹坐在秦邢自行车后座上满校园兜风，路旁的梧桐叶落下。 很美好的场景。 “这是？”杨琦问。 “以钱目为原型拍的那部电影初片，我拿过来陪您看看。”张辞侧头去看杨琦，“顺便和您说些事。” 杨琦视线还凝在电视机屏幕上，她一边冲杨欢挥了挥手，道：“行，小欢你先出去，我和张辞边看边聊。” ☆、黑名单 【第五十一章】 电视屏幕上放着《守候边疆》的初片，故事最后秦邢埋葬在拉萨，而封莹带着秦邢的那一份生命继续生活。她来守候守候边疆的他。 片子放完，杨琦抽了几张纸巾擦去眼角的泪，她看向一旁默默陪着她看的张辞，询问道：“说吧，聊什么？” 张辞却没直接回答，只是问道：“杨欢她演的不错吧？” “当然。”杨琦点头。她自诩泪点高，但电影中有好几个杨欢演的片段她直接看哭。 可能算是遗传，杨欢在演戏上很有天赋，她很懂得如何揣摩角色，以及如何利用镜头语言将观众代入角色。 张辞跟着点头，“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之前您跟我讲，您怕我和杨欢家庭背景的悬殊会给她带来不安全感，会让她受伤，想让她恋爱时能有更多底气。现在我来反驳您的那一段话。”张辞盯着屏幕上的杨欢，眼神熠熠，“我理解您的意思，但一个人的底气并不是来源于她的家庭。” “杨欢她有自己的事业，您也看到了，她很优秀，她会在自己事业上取得很大的成功。”张辞顿了顿，“而这就是她的底气。” “她在闪光，而我不会、也不能遮盖她的这种光亮。您之前所论断的情况，不仅是在否认我对杨欢的感情，更是在否认杨欢本身的优秀性。” 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些太过严肃书面，张辞侧头看向杨琦，温和地笑了笑，问道：“前段时间的跨年之夜典礼，您看了吗？” “嗯。”杨琦点头，“小欢很漂亮，她是全场最漂亮的。” “是。”张辞微阖眼睑，像是在回忆杨欢那时的模样，随后他又睁开眼睛，道，“那时候其实有别的女明星想要出艳压通稿，但杨欢实在太夺人眼球了，于是想要降她的热度。但没成功，她太耀眼了。” “我当时就站在那群摄影师后面看她，老实讲，我本能的反应是想把她藏起来，她那样好看，我只想一个人看见。” 杨琦拧眉。张辞接着说道：“可是我看她在笑，那种因为被看见，所以很明媚很敞亮的笑。我当时就想，她不应该被藏起来，没有人能够把她藏起来。” 张辞说了很多，杨琦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他在论证杨欢的耀眼，也在说明他的心意。 杨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开始查户口：“张辞，年龄、身高、工作、爱好、家庭情况、家族病史等等相亲必要的信息，都给我阐述一遍。” 张辞闻言笑笑，也真的认真给杨琦汇报自己的情况：“姓名张辞，年龄二十七，身高一米八三，职业是上市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业余时间会画画，最近都在画杨欢。无家族病史。我父母常年分居，他们可能不是很喜欢杨欢，但他们的意见不重要。跟我比较近的亲戚是我舅妈高映云，如您所见，她很喜欢杨欢。我还有个弟弟，他女朋友和杨欢关系很好，所以我弟弟对杨欢也会很好。” 杨琦开始挑：“二十七岁，那你有点老诶。” 张辞开始自夸：“没关系小姨，年纪大就可以照顾她一点。” “那你公司破产怎么办，会让我们小欢跟你一块还债吗？” 张辞有些无奈，“不会的小姨，不会破产，破产也不会把她拉进去。” “……” 杨琦又挑挑拣拣问了张辞几个问题，最后终于松口：“那你在我这勉强算你过关。” “谢谢小姨。”张辞将电视机上的电影继续播放，他起身往外走，“那我先去找杨欢了。” 杨琦点头，等张辞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叮嘱他：“张辞，我不能陪小欢很久。如果真的是你，就请拜托你照顾好小欢，不要让她受伤不要让她难过。” “我会照顾好她的，您放心。”张辞郑重地点头并给出承诺。 - 张辞刚打开病房门，便看见杨欢鬼鬼祟祟地窝在门口。他握着门把手，挑眉看她，“有听到什么吗？” “没有。”杨欢缩了缩脑袋，“所以你和小姨聊了什么啊？” 张辞把病房门带上，“你小姨在查我户口。” “？” 杨欢满脸写着疑惑，她还想询问，张辞修长的手指忽然轻抵在杨欢唇前，他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所有的情绪都被他吸入眼底。他说：“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张辞没说，他只试探性地去抓杨欢的手腕，指尖轻触她细腻皮肤的时候，张辞垂眼去瞧杨欢神色。她也抬头看他，并没有抗拒他的触碰。 张辞的指尖便下滑，滑入到杨欢的掌心，他的手指轻点，而后整个手掌包住杨欢的掌心，拇指轻轻摩挲着杨欢的虎口。 温热又细痒，给她安全感。 杨欢低头看张辞拉着她的那只手，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手挣出来，张辞先一步拉着她往楼梯间走。 “走吧，今天说有流星雨，带你去天台看星星。” - 杨欢上一次抬头看星星，还是在石景山。 那时她跌坐在粗粝的石头之上，抬头看星星的时候难过又绝望，她想她再也不要看星星。 而如今时光流转，小姨的病情未见好转，杨欢却已经成长不少——她有灿烂前程的事业，有更强大的内心去面对未知的迷茫。 同时身边还站着一个张辞。 在夜空灿烂的星光幕布之下，张辞递给她一个单反，引着她抬头看星星。他的声线和夜色一样柔和，“李梓傲在有星星的夜晚和你搭讪才导致后来的事，所以你不敢再看星星，可是星星是没有错的。” “我知道的。” 杨欢点头，她的视线扫过夜空又回到张辞脸上，而那人始终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眼底的情深浓郁，令人心悸，在这样的夜色在这样的眼神下，倘若杨欢忘掉过去种种，他说什么她都愿意答应。 可惜她太倔，记性也过分得好。杨欢微咬下唇，流转的眼眸里还有流星划破天际的痕迹，她轻声问道：“张辞，我从拉萨回来了，所以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嗯。”张辞不再看着杨欢，目光眺望远处看不清晰的群山轮廓，他眼底的情绪也比那些起伏的山线更加复杂。 他缓声开口道：“我知道的，你为什么想要进圈。” 不是被拍摄杂志图的爆红冲昏头脑，不是因为怀揣着演员梦想，只是因为一个名字和一份不甘。 “窦骁易，是你的生父吧？” 杨欢微愣，随后点了头。 窦骁易，迄今为止获奖最多的中国香港男演员，从影二十余年，塑造过无数深入人心的角色。如今已经息影告别影视行业，只偶尔在金像奖的颁奖典礼上露个面。 杨欢那么努力地想红想拿奖，就是为了能够在金像奖的颁奖典礼上见他一面。 “那你知道窦骁易他早就隐婚，早就组建好家庭了吗？”张辞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猜到。”杨欢点头又摇头，“而且我进圈不是为了认他，我就是想知道，能够让我妈妈甘愿放弃事业、被周围人指指点点也要独自生我养我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他究竟又有多大的‘苦衷’，以致于二十多年来从未来看过我们，甚至从未联系过我妈妈。” 杨欢想起她十六岁那年翻到的一整盒书信，她吸了吸鼻子，心有不甘地开口，“张辞你知道吗，我妈妈给窦骁易写过一整盒书信，句句是想念字字是甘愿，可她那么想念那么甘愿的人，真的值得她那份爱吗？” 张辞闻言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线沉而滞，“你是想，以牺牲掉窦骁易现在的家庭为代价，来换得你母亲的一个公道吗？” “不是，我没想打扰他的生活，我只是想迫切的想知道。” 杨欢摇了摇头，但同时她的眼神很是迷茫，“但他能放着我和妈妈二十多年不顾，他对现有组建的家庭又能有几分上心。倘若我闯入他们的生活，究竟是揭穿窦骁易真面目的正义之举，还是自以为是地让他家人痛苦？其实我没想清楚，我就想着先往前走，先见到他。” “张辞，你说我究竟该怎么选？” 张辞又是很长的一阵沉默，他的视线终于凝回到杨欢身上，语气尽可能的温和，说出的话却残酷：“杨欢，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杨欢愣了愣，“什么可能？” “你的母亲或许并不是正义的那一方，她并不是一个被渣男PUA的痴情女人，而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张辞抿了抿唇，接着补充道，“按照你生日推算，你母亲怀上你的那时候，窦骁易已婚。” 杨欢彻底愣住，她的大脑有一瞬滞空：“什么意思？” “就是说，窦骁易婚内出轨你母亲。” 张辞顿了顿，将他最开始讨厌杨欢的理由和盘托出：“窦骁易的妻子，是我母亲的好友。也许是看了那一张杂志照后女人的第六感，她觉得你眉眼太有年轻时的窦骁易味道，于是她去查了你的信息，她甚至还偷偷做了你和窦骁易的亲子鉴定报告。” “结果显示你们有血缘关系，并且在之后你以第一的成绩考进了电影学院，明摆着要进娱乐圈好认祖归宗。所以她拜托我，无论如何都不要让你得逞。” “我以为你就是为了名和利进圈认爹的心机女，于是从你大一便开始盯着你，没挖到你的黑料就只能强硬地掐掉你的路。”张辞轻叹了口气，眼底情绪翻涌，“当时我自诩正义，却没想过你可能并不知情，可能也是受害者。” “对不起。”说到最后，张辞又沉重地道歉。 杨欢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觉得脑袋一片“嗡嗡”作响，曾看过的母亲的日记本、小姨和她讲的故事同张辞说的话混在一起，错综复杂彼此矛盾，她不知道该信哪一种。 倘若张辞说的是真，那她这些年的努力，这些年的心有不甘全都成了一个无比荒谬的笑话。 她以为这世界太过偏心太过吝啬，给她的善意太少太少，却没想过可能她的出生就是一种原罪。 “张辞，你的话有证据吗？”杨欢怔怔发问。 “有，”张辞都不敢看她的眼神有多少仓皇与无助，“他们的结婚证，你和窦骁易的亲子鉴定报告，都有。” 杨欢的眼神涣散，随后她讽刺地笑笑，明明是自己在说话却感受不到唇瓣的翕动。 “张辞你说，我曾经当李梓傲的小三，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家族遗传’啊？” 她熠熠生辉的眼，里面能倒映出整片星河和笃定梦想的眼，暗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剧透：欢的妈妈不是小三 我们欢宝贝太惨了55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个虐点了 更新迟了给大家磕头道歉，这章写的太卡了55 ☆、黑名单 【第五十二章】 张辞五岁那年，在家里撞见自己的母亲和一个陌生男人浑身赤-裸地行苟且之事。 母亲推开身上的男人，匆匆整理衣服来和他解释，胡乱说了什么张辞全都忘记。他只记得母亲让他不要告诉父亲，以及不许他下次再进卧室。 五岁的张辞懵懵懂懂地遵守。然后七岁那年，他又听到父亲和他秘书的对话。 他的父亲不顾秘书的哭喊，勒令她将孩子打掉。第二天张辞再去公司，已经找不到那位秘书姐姐的身影。 张辞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后来有没有和那个男人往来，也不清楚父亲究竟和他的秘书厮混多久。 他只隐约明白过来，自己那个在外人眼里艳羡的家庭，其实早就貌合神离、支离破碎。 他还小，做不了什么，只能尽可能地假装不知情，也尽可能地让弟弟张楚不知情。 张辞是在这样不相信家庭不相信家人，又不得不假装相信的环境下长大。 窦骁易和他的妻子袁冬灵却是个例外。 他们也是上一辈人“门当户对”之下的婚姻，却过得比张辞父母幸福很多。结婚那么多年，袁冬灵提起窦骁易总是带着幸福的笑，会挂念窦骁易是不是出门忘记带伞。 在张辞和袁冬灵倾诉家庭苦闷的时候，袁冬灵带着浅浅的笑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小辞，婚姻不是欺骗和背叛，婚姻更多是相互信任与相守的甜蜜，就像我和你窦叔。错的不是婚姻，是不得不凑在一起的两个人。” 却是这样教张辞相信爱情与婚姻的袁冬灵，在他完成学业回国接手公司时，带着一份文件来找他。 “小辞怎么办啊，窦骁易他私生女都考进电影学院来找他了。”袁冬灵红着眼睛拜托他，“小辞你帮帮袁姨，可不可以不要让那个私生女找上你窦叔啊……” 文件夹里陈列着杨欢的个人信息。明明是黑白的照片，她明媚的笑却像是染上生动的色彩。张辞盯着照片上的杨欢眼神滞了滞，格外荒唐的一见钟情发生在他看见杨欢照片的第一眼。 张辞压下那点悸动与慌乱的心跳，他点头说好，不可能不答应袁冬灵的请求。 彼时他合上文件夹，又问袁冬灵：“袁姨你打算怎么办，要和窦骁易离婚吗，律师我可以帮你请最好的。” 袁冬灵却摇头：“我不想和你窦叔离婚。只要那个女孩不出现，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和你窦叔过下去。” “可是他都……” 袁冬灵打断张辞：“小辞你不明白，就算发生这样的事，我还是喜欢他，还是想继续和他过日子。” 张辞当然不理解，他觉得袁冬灵描述的婚姻生活成为一面破碎的镜子。袁冬灵妄图修复，张辞只觉得镜子碎了就是碎了，双手沾满淋漓鲜血地捡起来拼合，也不是原来的镜子。 可他又不得不照着袁冬灵的话做，假装他也不知情。 于是那点苦闷与郁结，都被转嫁到“破坏”袁冬灵和窦骁易幸福婚姻的杨欢身上。 张辞厌弃她，厌弃她的横空出世，厌弃她将会星途璀璨找到窦骁易，也厌弃她生得那样好看，自己会荒唐地心动。 然后一步步地，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 面前杨欢说着厌弃自己的话，张辞心跟着发涩发疼，他上前一步搂住杨欢，防止她跌坐在地。他将杨欢按在自己的胸膛处，柔声安抚她：“杨欢你不要这样想，没有什么家族遗传，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杨欢闷在他的胸膛处，她已经流不出眼泪，嗓子整个都是哑的。她开口说：“我做错了啊，我不该进娱乐圈的……” “不是的不是的。”张辞捧起杨欢的脑袋，低头吻她的眼睛，一下又一下地安抚，“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你哪怕走到今天，也没有贸然去找窦骁易，你没有伤害任何人。” “可是我就不该出……” “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张辞双腿略微屈膝，使得自己眼神和杨欢平视，他深邃的眼神紧紧盯着杨欢无神的眼，“但可以选择自己的行为。你始终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星星没有做错什么，她也没有。 张辞漆黑的眼眸里像有一片海，海浪拍打岸边礁石，一下一下地安抚人心。 上回杨欢遭到司机的绑架行凶后，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缓缓地安抚她。在她怀疑自己的时候，他好像总在她身边。 那次遇袭后，张辞给杨欢请了教练教她散打，把那个司机毫不客气地送进牢里，怕杨欢有心理阴影，还送她去心理诊所好多次。而这一次，望着张辞的深深眼眸，杨欢好像觉得这些事也总会过去，她好像的确，没有错。 杨欢吸了吸自己的鼻子，问他：“张辞，你明明知道我是私生女，为什么还……” 为什么还喜欢她，为什么始终站在她这一边。 “因为我发现你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破坏家庭的人。”张辞拿自己的鼻尖轻轻触碰她泛红的鼻头，说话时的气息贴合着她，“在石景山我就知道，你是这样好的人。” 哪怕最开始设定了糟糕的第一印象，他仍旧愿意破除层层偏见，探寻她清澈柔软的那颗心。 在张辞温柔的话语里，杨欢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她有些无措又有些慌乱，晚风卷过来吹起一层鸡皮疙瘩。杨欢仰头去看天，天上璀璨的星星在以肉眼难以辨明的速度流转运动。星星的确很美。 张辞从她的眼里看星星，他问：“冷了吗，要不我们下去？” 杨欢点了点头。 张辞自然地拉住她的手，攥着她冰冷的手，传递热量过去。 杨欢由他拉着，在走出天台前，她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张辞，你可不可以，不把这件事告诉我小姨？” “我不想我小姨知道她姐姐是那样的人，也不想让她觉得当初告诉我窦骁易的事是错误选择。” 张辞点头答应她。 善意的谎言与欺瞒，只要能一直瞒下去，好像也没有关系。 他倘若有百分之一百的信心能让杨欢永远不知道她母亲的身份，也不会告诉她真实的身世。 - 之前高映云邀请杨欢到她家过年，其实也是怕杨琦万一走在年前，杨欢一个人过年会崩溃。但所幸杨琦的身体倒也没有那么不争气，虽然身子骨一天天虚下去，还是撑到了新一年的春节。 除夕那天，杨琦嫌在医院过年太憋屈，吵着嚷着要回家做年夜饭。 杨欢当然不答应，两个人在医院就要吵起来，最后还是高映云出来说话：“没关系的小欢，反正说好了到我家去过年，有我在家看着你小姨，这总放心吧？” 杨琦跟着附和：“你总不能不相信高医生的水平吧？你要是这还不答应，实在太让高医生失望了，太让她寒心了。” 杨欢只好点头同意。 为了晚上的年夜饭，张辞和杨欢一块在超市采购食材和年货。她忍不住跟张辞抱怨：“小姨干嘛这么执拗着出院啊，虽然有高医生在，但是医院设备齐全，万一临时出点什么事……” 张辞问生鲜地方的员工要一条鲫鱼，摸了摸杨欢的脑袋道：“医院过年没有年味嘛，你小姨也是怕她过的最后一个年，是在医院过的。” “不会是最后一个年的……”杨欢下意识就反驳，但说出口自己也觉得没底气。 张辞接过员工递过来的鲫鱼，礼貌地道谢，一边和杨欢说话：“就算不是最后一个年，也不想在医院过嘛。你就大人有大量，体谅一下你小姨的任性。” 杨欢觉得有几分道理，一边又拉了拉张辞的袖子，眼巴巴地问道：“能不能再买条黑鱼啊，我想吃酸菜鱼。” 张辞垂眼看她撒娇的模样，无比受用又有些得寸进尺。他没点头，只道：“做酸菜鱼很麻烦的，你总得贿赂我一下，我才愿意做。” “大不了我自己做嘛。” 张辞挑眉，“你确定要炸我舅妈家厨房吗？” 杨欢吐了吐舌头，她扫了眼人来人往的超市，又拉了拉张辞的袖子，声音软软的，“就拜托你做个酸菜鱼嘛，我回去贿赂你。” 张辞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点头说了好，问员工又要了一条黑鱼。 杀鱼的员工盯着张辞和杨欢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你是杨欢吗？” 杨欢被黑色的羽绒服裹得严实，脖子上围了厚厚的围巾，将小半张脸都遮了起来，是时尚杂志看了会心梗的冬季穿搭。但这样还是漂亮到夺目，让人忍不住盯着看，又觉得一直盯着看是对她美的一种打扰。 杨欢很坦然地点头：“对的，是我。” “我可以问你要个签名嘛！”员工有些激动的，“我女儿去看了你的那个《追月光的旅人》，她回来就说很喜欢很喜欢你！” “可以的。”杨欢笑眼弯弯地点头，还跟员工唠家常，“你女儿几岁了啊？” “十六岁，在念高中呢，读书可好了。”员工把杀好的黑鱼装进袋子里，将袋子和一张便利贴递过去。 杨欢便在那张便利贴上签了名，还写了一句“好好念书，加油考大学”。 “谢……” 员工就要大声道谢，张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大声谢谢会把其他人引过来的。要谢谢的话，就当今天的偶遇是个秘密，不要让别人知道。” “诶诶好的。” 张辞接过那条黑鱼，点头道了谢，一手推车一手拉着杨欢离开生鲜区。 作者有话要说：有在努力存稿了（流下悔恨的泪水） ☆、黑名单 【第五十三章】 走出生鲜区，张辞拉着杨欢到了超市的一个无人角落。他把杨欢脖子上的围巾又往上拉了拉，有些无奈地看她：“出来也不知道戴个口罩，有没有点女明星的自觉。” 杨欢弯着眼睛笑，张望了四周确定没有人，轻轻踮脚亲了亲张辞的下巴，理直气壮地开口：“没有。” 她的主动亲吻像是一种贿赂。张辞意图教训她的一腔话都被憋了进去，他笑得纵容又无奈，“被拍到和我在一起怎么办？” “那有什么关系？” 反正她也不是靠单身女明星的人设吃饭。再说她之后也没打算继续在娱乐圈发展。 杨欢开口很有底气，而张辞就愿意看她充满底气、眼神熠熠的模样。 他笑了笑，点头道：“确实没关系。” 杨欢想去买零食，张辞由着她，推车往零食区走。 薯片、虾条、蜜饯、干脆面… 一包包零食被杨欢丢进购物车，购物车堆了满满一层零食，张辞觉得她实在有些太没关系了，又一包包放回原位。 杨欢抬头看他：“那个我想吃的。” “吃一包镜头上多长一斤肉。”张辞又把一罐可乐放回去，“而且不健康。” 经纪人和小姨都没张辞管的多。 杨欢把那罐可乐再次丢到购物车里，开口道：“没关系，之后不打算上镜头，也不打算演电影了。” 张辞拧眉，“你要退圈？” “嗯。”杨欢又往购物车里丢了一包奥利奥，“既然不打算见到窦骁易，也就没有再出现在镜头前的必要了，我有更想要去做的事。” “摄影？” 杨欢点头，道：“已经和李千石老师联系了，年后把手上的工作交接完毕，就进他的摄影工作室。”杨欢做了决定的事，行动从来迅速不拖沓。 张辞知道她有多热爱摄影，但她为了进圈为了出名为了见到窦骁易，做了那么多努力又受了那么多委屈，他觉得有几分可惜。于是试探着问道：“真的要退圈了吗？你倾注了四年的努力。” 杨欢很是坚定地点头，她仰头看着张辞，话语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鼓励他：“人生那么短，就该把时间花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如果我犹犹豫豫，沉没的就不只是四年的成本。” “好。”张辞摸了摸杨欢的脑袋，觉得她那双眼实在清澈明亮，万事万物都不可能从她眼里偷走一点星光。他很敬佩。 杨欢说那番话自然有她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可张辞的沉没成本比杨欢大太多。在某种意义上，他远不及她果断勇敢。 所以她能成为，他的心上人。 “我支持你的决定。”张辞这么说，却又从购物车里取出几包零食，“但是决定里不包括这些零食。你实在拿的太多了，不健康。” 杨欢冲张辞扮了个鬼脸。 - 两人拎着满满两袋东西前往高映云家，高友儿来开的门，欢欢喜喜地给了杨欢一个热情的拥抱。 “欢欢姐姐，好久不见，妈妈说你今年跟我们一块过年呀！” “对的。”杨欢拥抱高友儿，后要接过张辞手中的购物袋。 张辞没让，仍旧拎了满手，只把袋口敞到杨欢跟前，眼神示意杨欢他买给高映云和高友儿的东西。杨欢将那些东西捧了满手，糖果递给高友儿，道：“新年快乐，感谢招待。” “谢谢姐姐！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高友儿兴高采烈地拉着杨欢往里走，一边对着厨房喊，“妈妈，杨欢姐姐过来啦！” 杨欢进厨房帮高映云打下手。 门口还站着张辞踢踢踏踏换上拖鞋，他两手拎着购物袋经过高友儿，瞥她一眼：“今年还有你表哥我一起。” 他还是那张不变的扑克脸，但是高友儿好像能从他波澜不惊的眼神中辨出一点愉悦。 而那愉悦的来源显然是杨欢——太明显不过了，张辞恨不得视线都黏在杨欢身上。 高友儿有些讶异：“真在我们家过吗？婶婶他们不会介意吗？” “我去年是在公司过的年。”张辞把一个购物袋里的东西拿出，里面是杨欢央着他买的零食，他低头说话，“他们能有什么介意的。” “哥，你好惨。”高友儿投过去同情的眼神，非常好心地建议他，“你把你过年的悲惨方式和杨欢姐姐说说，她肯定会心软，然后你们就可以酱酱酿酿。” “？” 张辞推了推高友儿的脑袋，“你小小年纪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废料？作业写完了吗？” 又来了又来了。高友儿气愤地去瞪张辞，一边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零食，只是刚碰到那一包薯片，张辞就伸手按住没让她拿。 “？” 高友儿满脸写着疑惑，“表哥，你快二十八岁了，跟我抢零食你不觉得羞耻吗？” 张辞丝毫不觉得：“你换一包吃。那是超市最后一包，留给你欢欢姐姐的。” 高友儿撅了撅嘴，放弃那一包薯片改拿了奥利奥，嚼着零食试图打击张辞，她道：“表哥，你老实说，来我们家过年是不是因为欢欢姐姐不高兴跟你去见婶婶？” “差不多。”张辞点了点头。 回家过年，保不齐窦骁易和袁冬灵会兴致大发地从香港飞过来一起，张辞暂时还不能让杨欢担这个险。 “啊？”高友儿又露出同情的目光，“为什么，是你还不够努力吗？” 张辞当然不和高友儿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又敲了敲高友儿的小脑袋，“小小年纪别那么八卦，你可以去写作业了。” 话语刚落，他起身准备去厨房帮忙，也预备把杨欢从厨房拉出来。 天干物燥，防火防灾。 - 厨房里高映云、杨琦和杨欢挤在一块热闹地说笑，杨欢的性子其实算得上冷，但此刻在暖烘烘的厨房与令人感觉温馨舒畅的氛围里，她整个人都舒展开来，还会主动讲笑话。 高映云被杨欢逗乐，油锅里的鱼都煎得有几分过。她一边给鱼翻面，一边道：“我跟你讲我那侄子就那样，你信不信不出三分钟，他就会赶过来……” 话还没说完，张辞就在厨房木门上敲了敲，他眉眼也舒展开来，一点不带冷，“舅妈你在讲我什么坏话呢。” “就讲你的坏话。”高映云笑，挥手招呼张辞过来帮她煎鱼，“厨房就交给你和小欢了啊，我和杨琦先出去。” “好。” 杨琦还是有些担忧，拉了拉高映云的袖子，“能行吗，小欢真的炸过厨房。” 高映云轻松地耸肩，道：“没事，有张辞在呢。我那侄子别的优点没有，下厨房是一把好手。” 杨琦和高映云便离开厨房，留下杨欢和张辞在内。 杨欢脸上还是刚才说笑的表情，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好看的不得了。张辞深邃的眼眸灼灼看她，也带着满面的笑容。 她被他盯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你干什么一直看我，我脸上有沾上什么吗？” “你很好看。”张辞不吝啬对杨欢的赞美。 他的眼神太烫人，杨欢低头假装从抽屉里找围裙。而张辞大手一捞，又将那条围裙递给她，垂下脑袋来和她说话，“你帮我围一下，后面我够不着。” 杨欢点头接过。 围着围裙的时候，她听见张辞的问话： “我可以叫你小欢吗？” “还有，你现在是愿意原谅我了吗？” ☆、黑名单 【第五十四章】 明明只要让杨欢在背后系个带子就可以围上围裙，张辞偏偏正对着杨欢，让她以一种环抱的姿态系围裙。杨欢也不算矮，但在张辞高大身材的对比下，就显得有些小巧可人。 张辞低头看她脸颊泛起点点绯红，匝密的睫毛敛下像把浓密的小刷子，轻轻痒痒扫到人心尖，精致的鼻子下是两瓣水润的唇。张辞想吻她。 好久没吻她了。 想念她柔软的唇瓣，想念她细软的腰肢，想念她被吻到腿发软时会环着他腰的胳膊。 想念更多。还想要更多。 张辞滚了滚喉结，先脑子里种种亲密想法而出的，是对他们关系的礼貌问询： “你现在，是愿意原谅我了吗？” 杨欢帮他系带子的手一顿，她抿了抿唇，仰头看他：“老实说，我还是觉得你做的很过分。” 张辞盯着她的眼眸深而沉，随着她的话语略暗，他闷闷地“嗯”了声，意欲开口说“对不起”时，杨欢再度开口：“但是如果换做是我，我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人都是这样，站在自己立场上对他人进行审判。” “而且你其实很好，你帮了我很多。”杨欢把围裙的带子打好结，空出的手抚上张辞的脸颊，她又开口道，“不过我还要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嗯？” “你可以保证之后不会做那样的事，会站在我这边吗？” 张辞低头，额头贴上杨欢的额头，眼神灼灼：“我保证，我会始终站在你那边，无条件且时间是永远。” 他深邃的眼眸里像有磁吸石，杨欢忍不住被他吸引，她点头说好。 张辞和杨欢的距离贴的更近。他抬手覆上杨欢抚着他脸颊的那只手，另手去扣杨欢纤细的腰肢，让她紧贴自己。张辞要去吻她，只是唇瓣刚刚触碰，想要进一步交换气息的时候，杨欢一捏张辞的脸，身体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 “等等！” 暧昧的气氛被打破。 “怎么了？” 杨欢吸吸鼻子，“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有。” 那味道来自被张辞转成小火的锅，油锅里的鱼，焦了。 张辞连忙把火关掉，一边将锅里煎到乌黑的鱼捞出，第一次在厨房里有几分手忙脚乱。 杨欢还在旁边笑，乐不可支的，“哈哈哈哈哈哈我小姨还说我呢，你比我还会炸厨房！” “张辞你看那几条鱼，是不是可以投稿炸厨房小组的水……” 她的话还没说完，三下五除二解决厨房起火隐患的张辞，拉过杨欢给了她一个绵长的吻。 舌尖缠绕，气息交换，他灼热急切地侵略又温柔似水地缠绵。下唇被他轻咬，一吻结束，张辞抵着杨欢的额头，道：“我好想你。” 明明两人总能见面，最近也未曾分别。他的想念好似莫名其妙，杨欢却懂。 杨欢溺在张辞的眼神里，她环着张辞的腰肢，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厨房的木门被谁敲了敲。 她匆匆忙忙地推开张辞，来敲门的高映云轻咳一声：“快十一点半了，我们很饿。” 杨欢脸爆红，张辞却无比自然地摸了摸杨欢的脑袋，“知道了。” 高映云瞪他：“少在厨房占杨欢便宜。” “哪能叫占便宜呢。”张辞将天然气灶重新开着，他悠悠开口，“舅妈你可以出去了。” - 午餐上桌的时候约莫十二点，高友儿除夕还要被张辞催着写作业，从书房出来上桌的时候一脸愤懑。她咬了咬自己的筷子，视线在餐桌丰盛的菜肴中寻找无果后，问道：“诶，早上我看妈妈还买了黄鱼的呀，没有煎鱼吗？” 张辞答道：“煎糊了，在垃圾桶里。” “怎么会煎糊？”高友儿很疑惑，“表哥我记得你煎鱼很拿手的。” 杨欢闻言不自觉把脸低下去。 张辞往杨欢的碗中夹了块麻婆豆腐，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分心了，就煎糊了。” 好奇小孩高友儿还想再问，张辞敲了敲她的碗，“食不言寝不语。”而后他又对上杨琦和高映云质询的目光，提议道：“下午没事做，要不要去影院看杨欢的那部电影？” 大家都说好，提议去看电影的人却拉着准备陪看电影的杨欢去了别地。 车内放着杨欢喜欢的歌，她的手指随着音乐节敲击，趴在车窗上看道路两侧的行道树叠成树影。她扭过头去看张辞优越的侧脸，问道：“我们去哪啊？” 张辞笑容浅浅，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击，彰显他此刻的好心情。他一贯低沉冷清的嗓音也染上几分愉悦，道：“你不妨猜猜。” “这怎么猜得到嘛。” “你会猜到的。” 张辞往右打方向盘，车子行驶的路线杨欢觉得有几分眼熟。 求是北路，好像是前往她常去的美术馆所必经的主干道。 杨欢觉得自己完全搞懂了，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眸灿灿侧头盯着张辞，道：“是带我去美术馆对吧，今天有钱祁明前辈的摄影展。” “我之前忙工作一直没去呢！张辞你真好！” 车子果然在美术馆前的停车场停下，张辞来开杨欢那侧车门的时候，却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可不止哦。” 杨欢想不到在美术馆里看展，还能有什么不止的东西。 - 一进大厅，杨欢的眼泪差点直接滚落—— 徐小星领着石景山的孩子们站在不远处，他们和她挥手，孩子们欢欢喜喜地朝她跑过来。杨杨跑在最前面，一个大力的冲刺差点把杨欢撞倒在地。 张辞在身后虚虚扶她，笑着看她，“小心。” 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见过石景山的孩子们和徐小星了。杨欢有些怔怔地由孩子们抱着，一边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张辞，刚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徐小星替张辞解答： “由支教回念基金支持，s市和平沙区教育一对一帮扶组织过来参观，我作为带队老师就领着他们来看摄影展了。” 当然，说了那么多明面上的套话，其实最主要的，就是由张辞全程支持并身体力行地安排。他知道杨欢有多想念石景山的一切。 “好久不见，小欢。”徐小星跟孩子们一起拥抱她，“我就说你会是闪耀的大明星。” 杨欢从愣神中回过神，满满都是感动与喜悦，她紧紧拥抱他们，“真的好想、好想你们啊。” 孩子们也想她，逛展的时候叽叽喳喳地和杨欢聊天： “欢欢姐姐，你小姨的生病有好吗？” “还没有呢，但会好起来的。” “欢欢姐姐，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在墙上看见你的照片了。你是不是他们说的大明星啊？” “还不算是呢，但能被你们看见已经很好很好了。” 在队伍最后，由张辞领着走的胖丁仰头看看张辞又看看前面的杨欢，大声提问道：“叔叔，你是不是欢欢姐姐的男朋友啊！” 这个问题，胖丁在石景山的时候也童言无忌地问过。那时张辞的回复是，沉默地挂掉电话。 队伍最前面的杨欢回身来看张辞，他为了迁就胖丁的身高，笔挺的身姿微弯。美术馆的灯光打得不亮，以杨欢的视线看去，张辞的神色辨不太分明，错落在隐隐绰绰的阴影之中。 但杨欢能够笃定，张辞的眼神是温和的。 张辞回复胖丁的问题，目光看向的却是杨欢。他缓声开口道：“小朋友，叔叔有在努力是哦。” 他的声线磁沉，声波以三百四十米每秒的速度传导到杨欢的耳侧。她的耳垂发烫，不知道此刻因心动而增加的血液流速，能达到怎样的水平。 但大概，和他的流速相接近。 除夕这天美术馆本来是不开的，因而人格外得少，于是此时此刻暧昧的氛围尽情流淌。 单身的徐小星有被虐到，想想去年她还和杨欢说张辞并非良人，今年就被迅速打脸。她“啧啧”两声，“欢，你得让张辞多投一点经费在基金里，像这样大过年还来被虐的差事，下回必须得加钱！” 杨欢“噗嗤”笑了一声，拉着小朋友继续往前走，“专心看展专心看展。” 为了证明此行真的是来看展，杨欢还给小朋友们讲解起墙上挂着的摄影作品。 那些专业的欣赏角度并不好懂，但杨欢讲得明白又生动，眼里盈盈映着光。 徐小星看她，“小欢，你之前拍的那些照片，有打算开个摄影展吗？” “有的。”杨欢点头，“虽然之前拍的那些相片不是很够，但我之后一定会开一个摄影展的。” 她会拍出很多很好的照片，会在喜欢的美术馆里开一个自己的摄影展。杨欢无比笃定地相信，这一天来的不会太迟。 - 看完摄影展后，石景山的孩子们由徐小星领去酒店休息，明天还有更多的参观活动。杨欢则由张辞领着回高映云家做年夜饭。 高映云和杨琦在包饺子，高友儿和来不及赶回国内的爸爸打视频电话，屋子的灯无论大小，一盏一盏地全被点亮，讨个新年的好彩头。外面的天空蹿起一束束烟花，五光十色地抹在墨色的幕布上。 杨欢趴在阳台看朵朵烟花，一边给朋友们发着新年的问候和祝福，她告诉施槐： 【我觉得好快乐好快乐啊】 你看，她喜欢的人、她爱的人都在身边，热热闹闹的，好像永远都不会分离。 施槐给她回新年问候：【欢宝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每一天都要像今天一样快乐！】 远处的天空又涂上一朵好看的烟花，杨欢望着那点炫亮，心里觉得欢喜，却又隐隐生出点不真实的感觉。 她不敢奢求每一天都那么快乐，只要有今天十分之一快乐的程度，杨欢就觉得足够了。 人要是太贪心，是会被惩罚的。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张辞给父母打过电话，回来看见杨欢扒着阳台的栏杆发呆。他从背后靠近，将杨欢拥在自己怀里。 杨欢好似能听见他胸膛内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坚实有力，她回头去看张辞：“你爸妈有说让你回家过年吗？” “他们分居很久了，过年从来凑不齐的，当然没说。”张辞头枕在杨欢的肩上，“再说他们的意见也不重要，我的决定才重要。” 他说的不只是在哪里过年这件事。 杨欢隐隐明白。她又去看天上一朵朵炸开的烟花，不由感慨道：“我真的好喜欢烟花这种浪漫易逝的东西。” 张辞环着她，能从杨欢的肢体语言中感受到她的不确定。 杨欢从小拥有的安全感太少，所以总是会在热闹繁华的时刻，思考一切过去、满地狼藉会是怎样的景象。 张辞闻言掰过杨欢的肩膀，让她正面看着自己，捧起她的脸颊，一字一顿地认真开口道： “不是所有浪漫的东西都易逝的。” “比如呢？”杨欢抬头问道。 ☆、黑名单 【第五十五章】 比如呢？ 比如什么东西会永远存在，什么会永不消逝。 爱会吗？ 杨欢在他深邃的眼里，看到小小的自己在不确定地询问，而张辞明确笃定地告诉她：“比如我对你的情感。” 这份感情不是一瞬间的见色起意，不是突如其来的兴致大发，而是在张辞苦苦挣扎心意的四年，在一点点打破刻板印象又重构形象后搭建起来的。不会被冲垮，也不会轻易逝去。 烟花又炸开一朵，映在张辞的深深眼眸里。杨欢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告诉他：“张辞，我想要修改我在游乐园的回答。” “我的回答是，我也喜欢你啊。” 全世界的烟花，好像都在此刻盛开。而所有繁华落幕的时刻，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张辞拉上阳台的门，搂过杨欢给她深长一吻。又顾念着她在阳台吹风会冷，他亲了亲她的额侧，嗓音低沉沙哑：“进去一块包饺子吧，外面怪冷的。” “小姨嫌我包的饺子丑，把我赶出来了。”杨欢仰头看他，“你是冷了吗，嗓子好像都有点哑。” 张辞闻言缓缓笑了声，他看她，眼神暧昧不清，“我嗓子为什么哑，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第一次见面，她就是从他沙哑的声线与滚烫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情动，也就借此笑他不过是见色起意的下半身动物，没什么好高高在上的。 她那时说的对也不对，张辞见色起意，却又不止于见色起意。 杨欢的耳垂被他磁沉的声线蛊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他，“不清楚。” 张辞却反而得寸进尺地俯身轻咬她的耳垂，动作暧昧流连，气息扫着杨欢敏感的耳朵。 他笑，“那现在呢？” 杨欢耳垂红得能滴血，“清楚了清楚了，不是说进屋包饺子嘛。” 张辞也就不再逗她，打开阳台的门拉着杨欢的手进屋，脸上恢复正经冷淡的表情，只是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怎么可能藏得住呢？ 他拉着她的手啊。 - 晚上几个人一块围坐在沙发上收看春晚——尽管每年的春晚越来越无聊，但收看春晚这件事本身已经成为习俗般的存在。 春晚放了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在阖家团圆之际，身边陪着一块看春晚的人，是不是你朝朝暮暮想要一直相处的人。 杨琦和高映云，一个是身体不好的病患，一个是放假每天都要早睡早起的养生人士，十点左右便早早地回房间睡觉。于是客厅还留着杨欢、张辞和高友儿守夜。 电视机上的小品节目无聊到让高友儿脚趾抠地，她一边吐槽一边又问杨欢：“欢欢姐姐，春晚有邀请你去参加吗？” “没有诶。”杨欢回道，“我也没什么才艺能上春晚。” “不，姐姐，你有的。”高友儿摇头，一本正经地吹杨欢的彩虹屁，“你的美貌就是你的才艺，相信我，明年春晚必有你！” 杨欢被高友儿的话逗笑，她摆了摆手，告诉高友儿：“明年我转行去当摄影师啦，要说会在春晚看见我，也只可能是在开头风俗短片的拍摄人员名单里。” 高友儿很惊讶地“啊”了声，问道：“那姐姐你以后都不演电影了吗？” “那我不是不能在电影院屏幕上看见你了嘛！你明明演的那么好，好可惜哦。” 杨欢笑了笑，“你可以在家里看见我。” 高友儿还是觉得可惜。 不光是她，知道杨欢决定的大多数人都隐隐觉得可惜，经纪人周祥更是来来回回劝说她多次未果。但不管别人怎么说，杨欢没有比现在更加坚定未来道路的时刻了。 她就是要一往无前的，走这样一条路。 一直低头发消息的张辞听见她们的谈话，抬起头来，“之后还有几部电影上映的，《守候边疆》预计四月可以上映，《欢饮达旦》也准备在七月上影院，你欢欢姐姐还是有很多存货的。” 而那些存货都是因为他。 张辞说完话又有些忐忑，杨欢感知到他的情绪，左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张辞又顺水推舟地将手指与她的缠绕，十指相扣。 杨欢侧头去看张辞：还有小孩在呢。 张辞只笑：没关系，她人小鬼大着呢。 在场人小鬼大的高友儿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地传递信号，除夕夜还得被塞一嘴狗粮真是头疼。她撅了撅嘴，挪动屁股坐到两人中间去。 “我想跟欢欢姐姐坐一块！” 张辞皱眉，“你坐边上去。” “才不要。”高友儿冲张辞吐吐舌头，一边拿了手机给杨欢看，“姐姐，我刚才刷微博看到你要拿奖的消息了！” 微博吐槽春晚的各热搜词条中，插进一条#杨欢金像奖提名#的热搜，@电影资讯快报于晚间22：20发微博： 【……电影《追月光的旅人》入围香港金像奖，导演王埭获新晋导演提名，主演杨欢获最佳女主角提名。杨欢首部一番电影，或将斩获影后称号？】 评论也热火朝天的： 【托福我恨你是块石头：草？第一部电影？金像奖影后提名？？？】 【cherrytolen：《追月光的旅人》就是演的很好啊！评论区酸的能不能闭嘴，连电影都没看就在这里嘲！】 【@欢欢就是坠Dior的：我们家女鹅真的很争气！但还只是提名，希望大家不要捧杀！请多关注后续作品！】 【……】 高友儿像自己拿了金像奖提名那样高兴，手舞足蹈的，“欢欢姐姐，你好厉害！第一部电影就金像奖提名诶！” 与之相比，杨欢的反应却平淡。她点了点头，道：“我经纪人之前和我说了，我也没想到能被提名。” 张辞再次从手机消息的狂轰乱炸中抬起头来，开口有几分不确定的犹豫，他道：“今年金像奖的颁奖典礼，主持人请到了影帝窦骁易。” “我知道。”杨欢知道张辞在担心些什么，她笑了笑，缓声告诉他，“我没打算去金像奖的颁奖典礼，就算拿了奖，我也会让王导替我拿的。” “你看了一晚上手机，就是在担心这件事对吧？” 张辞抿唇，点了点头。 “你不用担心的，我既然已经决定转行，也就说明把过去都放下了。一直沉浸在过去自我愤懑自我厌弃，会忘掉身边的人和要走的路，我才不会这样。”杨欢眼神熠熠，她又伸手过去将张辞的手机压下，不断亮起的屏幕和沙发紧密贴合，她没去看张辞都发了什么消息，只是对着他笑，“所以现在别看手机啦，虽然春晚难看，但还是一起看电视吧。” 她的笑容温柔，灿亮的眼眸盈盈映着他。张辞滚了滚喉结，点头说好，他越过高友儿，抬手摸了摸杨欢的脑袋。 夹在两人之中的高友儿：…… 她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 正月初一，照例是要去祭拜先祖与逝去亲人。 杨欢以杨琦身体不好、去坟地祭拜不吉利等的说辞没让杨琦去看杨珏，又回绝了张辞的一道陪同，一个人驱车前往杨珏所在的墓地。 憋了二十来年的愤懑一朝被迫化得干净，这样大的情绪转变不是张辞几句柔声安抚就能彻底做到的。杨欢其实憋了一肚子的情绪，这些情绪倒给谁都不怎么对，也只能在杨珏冷清的坟前说道说道。 天蒙蒙地下着细雨，杨欢来得早，墓地里冷冷清清没有旁人，杨珏的碑前很是干净。 杨欢是第一个来祭拜，也可能是唯一一个来祭拜她的人。 杨珏当年孤身在香港娱乐圈打拼，演过许多角色也没混出个名堂，后来怀着孩子匆匆回乡。未婚先孕放现在都是会被街坊邻居说三道四的事情，更遑论当年的舆论环境。 杨珏的爸妈当然要让她打掉孩子，然后安安心心找个人结婚过下半生。杨珏却倔，怎样都不肯，与家里人断掉联系也要把孩子生下。 所以直到今天，杨欢的外公外婆，杨珏的亲生父母，也没来s市的墓地看过她。 杨欢学着从前杨琦的动作，将香烛点着，烧了纸钱、洒了素酒、祭拜三下后，抚着杨珏的墓碑坐在边上。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杨欢憋了一肚子的话，真要开口却艰涩。她盯着上面篆刻的碑文许久，才轻轻喊出一声“妈”。 里面埋葬的，是杨欢的妈妈。 从小到大，杨欢不是没有怨过母亲，怨她生下自己就撒手人寰，怨她只顾着自我感动、而从没想过杨欢的成长环境会有多艰难。现在她更应该责怪她，怪杨珏不知廉耻地当了小三、还编造谎言欺瞒杨琦和她多年。 可她又是杨欢的妈妈。 血缘、道德枷锁、如同迷雾般的过去，一层一层缠绕着杨欢。 雨好像渐大，有雨珠落到杨欢眼里，最后流出来的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算了。” 杨欢胡乱抹了把自己的脸，从地上起身，对着墓碑上杨珏的照片轻声开口道，“我明年再来看你。” 那么多恩怨那么多不甘，二十二年后还是化作一句简单的“算了”。 算了，然后才能朝前看。 却有人觉得不能就这么算。 杨欢整理着东西要离开墓园，有个女人撑着伞走近她，挡了杨欢的路。那人露出一个礼貌客套的浅笑，眼尾的鱼尾纹皱起暴露年龄，且那笑容也委实算不上友好。杨欢能从她的眼里看到些鄙夷的神色。 “您好，请问您是？”杨欢礼貌地问询，手抓着挎包带子的动作略紧。 女人看她，“我是袁冬灵，窦骁易的妻子，我要和你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提早一点更新去看春晚啦！（希望它没有我写的那样难看） 祝大家除夕快乐，提前祝大家牛年新年快乐，万事胜意！ ☆、黑名单 【第五十六章】 茶庄的包间内上了一壶生茶，茶香氤氲沁人心鼻，杨欢却有些坐立难安。 茶壶的壶嘴对着杨欢，袁冬灵将杨欢的茶碗倒满后，推过来一张黑色烫金的信用卡。她抿了一口自己的茶，连正眼都不看杨欢，“这里面有两百万。” “啊？” 袁冬灵抬眼，看向杨欢的眼神轻蔑倨傲，她“嗤”了一声，“觉得不够？” “不是。”杨欢抿了抿唇，将那张信用卡推回袁冬灵手边。 她深吸了一口气，真诚地开口道，“我不收是因为您不需要给我钱。我知道我母亲做了些什么事，她做的事不道德，我代她向您道歉。同时我也跟您保证，我不会和窦骁易见面，更不会找他认亲。”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袁冬灵又嗤笑了一声，上下肆意地打量了一圈杨欢，开口道，“金像奖颁奖典礼这么好一个见到窦骁易的机会你会不把握？你不用跟我装，像你这样说一套做一套的白莲绿茶我见多了。” “给你这些钱是这些年的抚养费，两百万已经算仁至义尽，要是痴心妄想想着窦骁易的其他财产，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她的语气入骨的凉，带着阴冷凶戾的威胁。 杨欢抿唇，将和周祥的微信聊天记录翻出来，手机推到袁冬灵面前。 “我已经决定不去金像奖颁奖典礼，也决定之后转行去做摄影师，不会和窦骁易有丝毫联系。您要是不相信，可以看我和经纪人的对话。” 袁冬灵扫了眼杨欢的手机屏幕，“做的还挺像那么回事，你倒是比你妈多一点羞耻心。” 只是那张信用卡又被推到杨欢手旁，袁冬灵冷冷地开口道，“两百万你还是拿着，拿了钱不许找窦骁易，也跟张辞分手。” 杨欢微愣，秀气的眉蹙起，正欲开口，袁冬灵手指紧紧按压着那张信用卡，用力大到杨欢怀疑下一秒袁冬灵的美甲就会断掉。 袁冬灵看她，语气嘲讽，“你配不上小辞。” 杨欢很平静地看她，“我不这么觉得。” 袁冬灵打翻了杨欢的茶碗，茶汤流了满桌，液体溅到杨欢的手和衣服上，显出几分狼藉。杨欢却没一点慌乱无措，她轻轻将茶碗扶起，道：“张辞他也不这么觉得。” “那是你厚脸皮，小辞又一时冲动，用下半身思考。男人都这样。” 袁冬灵觉得杨欢蠢而无自知之明，看她的眼神多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傍上小辞你一定很得意吧，毕竟他那样的条件，你是不是还痴心妄想着嫁给他？” “麻烦你清醒一点，小辞将来要娶的，可能是哪家地产大亨的千金，又或者是政府官员的女儿，但绝不可能是一个身家不清白的私生女。‘门当户对’四个字，你觉得自己有门吗？” 杨欢没觉得袁冬灵说得对，观点相左她也没精力辩驳，杨欢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手背上的茶汤，缓缓开口道：“我不会和窦骁易见面，这点您放心，再代我母亲向您道歉。但是我和张辞的感情，分还是和只是我们的事，与您无关。” “如果您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下午还有工作。”杨欢起身欲离开。 “我有说你可以走了吗？” 袁冬灵看着淡定自如的杨欢有些生气，她将桌上那张信用卡从茶汤中捞起，扔向杨欢。 杨欢下意识地偏了偏脑袋，于是那张信用卡不改方向直挺挺地撞在门上。下一秒，包间的门被拉开，张辞走了进来。 “你怎么……？”杨欢讶异张辞的出现，站在门边有些愣愣地看他。 张辞拉住杨欢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后带，“没事，有我在。” 他如同母鸡护崽般紧紧护着她，而后面向袁冬灵，张辞脸色有些不善，沉声道：“袁姨，你有气去对着窦骁易发，为难小欢算什么？劈腿的是窦骁易不是她，小欢有对不起你些什么吗？” “你怎么说话！” 张辞一直尊敬袁冬灵，从没用这样重的语气和她说话。袁冬灵在气头上，抄起手边的茶碗扔过去，骂道，“张辞你有没有是非观！她是谁的女儿你不清楚吗？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啊？” 张辞把身后的杨欢往边上带，挡她挡得严实，自己却没躲茶碗。陶瓷的茶碗重重砸在张辞额头上，然后落地一声脆响。 他看着袁冬灵，目光深长，“我知道她是谁的女儿，但这是你们上一辈的事情，和小欢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袁冬灵被张辞的态度气死，右拳紧握，恨恨地开口道，“她的母亲做了不光彩的事，女儿就应该躲到地底下去这辈子见不得人。” 凭什么还能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娱乐圈大放异彩，凭什么还获得了金像奖影后的提名，凭什么还能让一贯冷漠倨傲的张辞护她护得这般紧。 凭什么？ 杨珏的女儿，就真这么受欢迎吗？ “过去的事还有待考究，袁姨你先冷静一点。” 张辞撂下这么一句话，拉着杨欢要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前脚步又顿住。杨欢仍旧在他身后，张辞看向袁冬灵，语气平静，“之后我会再找袁姨您聊聊的。如果您还为难小欢的话，我会直接把这件事告诉窦骁易。” - 门被打开又带上，隔绝了袁冬灵在包间里气愤地咒骂。 杨欢手抚上张辞的额头，轻轻地揉了揉，“你怎么都不躲一下啊，你又没有做错事情。” “你也没有做错事情。”张辞垂眼看她，收起了在包间内和袁冬灵对峙似的冰冷神色，大手覆在杨欢的右手上，攥着她微凉的指尖，“助理跟我讲这件事的时候，我在和人谈事情，所以没有早一点过来。” “袁姨没对你说别的过分的话吧？” 杨欢摇头，由张辞拉着往茶庄外走，她又有些疑惑，“你的助理怎么知道她来找我了？” “昨天晚上大半轰炸我的消息都是袁姨发的，我劝了她很久，没想到她还是订了来s市的机票。早上你一个人去墓园，我不放心，就让助理守在墓园门口了。” 两人走到车前，张辞拉开后门，手护在车门顶上让杨欢进去，“袁姨她说的话你都不要往心里去，你没错。” 杨欢钻进迈巴赫，没告诉张辞袁冬灵给她钱让她离开他的事。她歪了歪脑袋，“那另一半消息呢？” “张楚让我今天回家吃饭。”张辞问杨欢，“他带着叶幺回家见爸妈，你要不要也跟我回家？” “不了吧。”杨欢摇头，“我要是跟你回去把你家弄得鸡飞狗跳的，多影响叶幺和张楚啊。” “才不会。”张辞把杨欢搂进怀里，脑袋蹭着她的耳朵，像一只大型犬在撒娇，他缓声道，“我们家公司大权都在我手上呢，我爸妈不会对你说重话的。” 撒娇和张辞，怎么样都好像不会兼容的两个词，混合发生在杨欢眼前。并且只发生在她眼前。 杨欢笑着摇头，“我们俩在一起才多久就见你爸妈。明年吧，明年我们还没分手，我就跟你回家。” 张辞手伸过去捏她的脸，没好气的，“尽盼着和我分手是吧。” “哪有…” “……” 前座被拉来当司机的向以斯，从后视镜里看对着杨欢亲昵说话的张辞，转过头有些无奈地开口道：“喂哥，车里还有个我呢，你真把我当司机啦？” 张辞这才想起来前座还有个人，他给杨欢介绍向以斯，一边又道，“把你当司机还不是因为早上谈事情非要喝酒，不然也不用你过来当电灯泡。” 向以斯一脸无语：“不是你过来拜托我的时候顺便带了酒？我那酒一口都没喝就被你拉过来当司机，你下回得再赔我一瓶，不然你要的资料……” “知道知道，”张辞没等向以斯说完便打断他，像是怕向以斯说漏些什么。他又侧过头换上耐心的语气和杨欢说话，“小欢你下午去哪？” “我去李教授的工作室，你把我送到那就好。” 新的一年开启，杨欢新的工作安排也要开展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张总已经在重新调查引擎（）了 ☆、黑名单 【第五十七章】 大年初一这天s市飘小雪，杨欢站在一棵只剩光秃枝丫的梧桐树下等张辞来接。 轻薄的雪花翩翩落在她匝密的眼睫上，而后化成水润湿眼角，杨欢仰头看向天空，整个画面像是《情书》里中山美穗的那帧影像。 张辞驱车在路边停下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画面。 于是第一千零一次，他又为杨欢而心动。 张辞带着一条厚厚的围巾下车，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杨欢仰头看天，眉眼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雪花落到他肩头，慢慢渐渐地濡湿了西服，张辞不理，只将那条围巾护得严实。 “小欢。” 惦念着杨欢怕冷，张辞终于舍得开口叫她。 杨欢的眼神便由宽阔的天落到张辞身上，看他身姿笔挺站在不远处，如琢如磨。 她原本放空的眼神此刻弯开一个笑眼，忍不住想在飘雪的时候拥抱他，“你看，下雪了诶。” “嗯。”张辞点头，一边将怀里那条围巾裹到她的脖子上，一圈又一圈缠绕的时候把杨欢的卷发也绕了进去。 杨欢环着他的腰仰头看他，笑盈盈地嗔怪，“你把我头发都弄乱啦。” 张辞也笑，伸手揉脑袋将她头发弄得更加凌乱，“这样暖和。” 围巾才不能一下子让她暖和，但是抱着张辞可以。 杨欢继续环抱着张辞，仰头看他的时候也看雪花落在他笔挺的鼻梁上，她抬手轻轻捏碎那朵雪花，听见他问：“杨大摄影师，今年的工作什么时候开展起来？” “还没定呢，年后跟着李教授拍拍商单学点东西，工作室三月初有一个去雷克雅未克的拍摄计划，李教授想让我去，但我还在犹豫……” 张辞垂眼看她，一眼明了她的担心，“你要是想去就放心去，我会帮你照顾好小姨的。” “我还是放心不下小姨，而且你也很忙的。”杨欢摇头，又转了话题问张辞，“张大老板，你什么时候回公司上班啊？” “初十。”张辞和杨欢的手十指相扣，拉着她悠悠走到车旁，问她，“离你和我重新开始工作还有一段假期，要不要跟着我去……” “好啊。” 没等张辞说完，杨欢毫不犹豫地肯定他的提议。 张辞微愣，“我还没说去哪呢。” 都一样的。 他带她去哪里都可以她都愿意。 杨欢小半张脸裹在厚实的围巾里，露出的一双眼亮晶晶的带笑，“所以去哪呢？” “去你外婆家。”张辞给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 当初杨珏因为执意未婚生子而与家里断了联系，杨琦则因为钱目也没再和家里往来，所以杨欢自打记事起，便毫无外婆外公的印象。 她只听杨琦偶尔提起过，她远在A市、据说相当刻板执拗的外婆外公。 张辞突然说要带她去外婆家，杨欢足足愣了半分钟，然后傻气地“啊？”了声。 “为什么说去外婆家？老实说，我连外婆家在哪都不知道。”杨欢挠了挠自己的头，问道，“是小姨说想去外婆家吗？” “不是，是我想去。” 杨欢又“啊？”了声，表情很是困惑。 张辞凑过去给杨欢系安全带，看着她茫然的眼神有些失笑，安全带扣“啪嗒”一下扣紧，张辞吻了吻杨欢乖愣愣的眼。 他缓声道：“你母亲和窦骁易的关系我在重新考证，问你小姨不太好，所以想直接去问问你外公外婆。” “什么意思？”杨欢有些没反应过来。 张辞低头又亲了亲她，道：“上回我拜托向以斯查了很多资料，你母亲在你出生前两年基本淡出影坛，没有在香港出席的活动。隔了一年左右，差不多是在怀上你的时候，她又拍了一个广告。再然后她彻底没了消息。我想去查查，你母亲淡出影坛又重新拍广告的这一年，发生了什么。” 杨欢在脑海里罗列着大致的时间线，有什么东西像雾一般层层缠绕在积满灰的过去，她抿了抿唇，问道：“你的猜测是什么？” “你出生的时间。”张辞答道，“二十多年前的户籍管理［1］并不比今天，你出生日期可能并不是98年的2月14日。” “也就是说，我母亲可能并不是小三…？”杨欢试探性地问，两手的手指下意识交叉在一起，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有这种可能，但具体还要进一步考证。”张辞点了点头，“所以要去一趟你外公外婆家。” 他又补充道：“而且你小姨，其实还是会想念你外公外婆，只是她的身体不允许，她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她的病情。去这一趟，你也替你小姨看看她的父亲母亲。” “好。” 杨欢听着张辞的话，愣愣地点头也愣愣地看他。 她一向漂亮灵动的眼此刻钝钝地眨，像是反应慢半拍的小奶猫。张辞看得好笑，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信息量太大把你听傻了？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 你才傻。 她应当这么回他，但她没有。 杨欢的鼻子莫名其妙地开始酸涩起来，她伸手过去拉了拉张辞的袖子，轻声问道：“张辞，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杨珏的事，已是二十多年前的过往，杨珏当年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能有多少留下来的资料供查询？杨欢能想象到张辞搜集资料、推翻本有的立场，只为试图证她一个清白的困难程度。 还有杨琦，杨欢由她抚养长大，二十多年的共处杨欢自己都没察觉多少杨琦对外婆的想念，张辞却敏锐地感知到。 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无论大小，张辞好像总是默默安排妥当，然后告诉她，一切有他在。 张辞怎么，这么好啊。 杨欢感觉自己在被深深爱着，被张辞深深在意着。 张辞眼神灼灼，如黑曜石般的眼里只映出她一人的光彩。他浅浅地笑，手指将她凌乱的碎发拨开去，认真地开口道： “因为我爱你啊。” 他没有用“喜欢”这个字眼。 他用的是“爱”。 他那样直白那样炽烈地说他爱她。 杨欢吸了吸鼻子，有些感动又有些惶恐，“可是，我要是不值得你这么好怎么办？我总是感觉你爱我多一点点。” 他始终温柔强大，好像没有什么需要杨欢付出的地方。 大学的时候寝室夜聊谈八卦，当时的室友乔戚艺提过一个名词：降维打击。 这个词出自刘慈欣的《三体》，本意是指降低攻击目标所处的空间维度，从而轻松将其毁灭［2］。 套用到情感上来，可以指代迎合对方的心理、状态，给予他/她最缺失的东西，从而轻易俘获芳心。 如果张辞想，他对于杨欢，是绝对意义上的降维打击。 杨欢的芳心被俘获彻底，他又那么好，她忍不住开始担心。 “笨蛋。” 杨欢听见他这么说。 张辞无奈地摇了摇头，忍不住用食指戳了戳杨欢的脑门，道：“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你怎么会不值得，你最值得。” “我爱你多一点点有什么关系？我还总是担心不多爱你一点点，后面排队追你的人会取代我的位置。” 杨欢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喜欢。 张辞就伸出手指一个个给她数： “你看，沈绍琪算一个吧，你不知道他给我发了多少叫板的短信，你拍《守候边疆》那会，他还在你面前阴阳我。我想想就生气。” “还有跟你搭戏的荀沭，沈绍琪都喊‘卡’了他还搂搂抱抱，你俩走红毯的时候，他快把‘想和你在一起’几个字刻在脸上。还美其名曰宣传电影，我看他就是图谋不轨。” 杨欢右手托腮，侧头看着张辞忿忿地讲话，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张辞你还是个醋王，你居然暗搓搓地记了那么多事。” “你先听我数完。” 本意是说明杨欢有多值得被爱的张辞，越数越开始真情实感地忿懑，他接着开口： “那个赵致函我更不用提了…” “？” 杨欢一脸疑惑，忍不住打断他，“等一下，赵致函为什么算，他是个gay啊。” “？” 张辞也一脸疑惑，“可是施槐跟我讲他喜欢你啊，她还说他会是我的最大威胁，让我小心他。” “噗哈哈哈那是槐她框你呢吧哈哈哈哈…” 杨欢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足足笑了一分多钟，才终于在张辞铁青脸色下止住。 她眼泪都笑出，亮晶晶的液体点缀在眼尾，潋滟生动的好看，杨欢一边笑一边给张辞解释： “赵致函他真的是gay，初五的月亮都没他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他想让我帮他和他男朋友拍照，结果拍完照嫌我拍的丑，还说我丑的别有一番风味。” “他那时候硬拉我进摄影社，说让我进修一下拍照技术，然后我就和他熟起来，我也因此接触和喜欢上摄影了。” 杨欢伸手捏了捏张辞的脸，笑眼弯成了初五的月亮，“现在不吃醋了吧，张大醋缸？” 张辞由杨欢捏自己的脸，他努力给自己挽尊，“也不能怪我多想，你总是在我面前说他多好多好，我能不吃醋嘛。” “我也在赵致函面前说你多好多好的。” 张辞脸上的肉并不好捏，杨欢改去一把捏住张辞的嘴唇，上下两瓣唇紧贴成小黄鸭的样子，她笑盈盈地开口，“也别数别人啦，你那么好那么好，我只喜欢你一个人的。” 张辞毫无形象地被杨欢捏住嘴唇，他点了头算是过了这个话题。 杨欢松开手指，看他的薄唇因为自己的大力而有些泛红，又忍不住笑，“你这样好好笑…” 只是调侃的话还没说完，张辞将刚给杨欢扣紧的安全带松开，左手掰过她的脑袋，毫不客气地吻住她的唇。 一个攻击性强、霸道又幼稚的吻，张辞像在给自己找回场子。 而后节奏逐渐放缓，吻又变为缠绵悱恻的气息交缠，杨欢整个人都要越过扶手箱被揽到张辞怀里。 车窗外还在下雪，一片又一片的雪花透不进车子，却在杨欢的心上翩翩起舞。 那些雪又化作温柔涓涓的水，细细流淌。在溪水潺潺流淌声音中，张辞放开杨欢，平复自己的气息和原始冲动。 他嗓音哑，话语却又足够温润，附在她耳侧重复道： “你值得的，我心甘情愿多爱你一点点。” 爱情才不是等价的物质交换。 不过是“甘愿“二字。 杨欢被吻得晕乎乎，一边点头一边想，她也甘愿多爱他一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1]吴京.我国城镇流动人口户籍制度改革研究[D].河南:郑州大学,2013. [2]百度查来的（ 前两天都在走亲戚，更新懈怠了给大家磕头道歉，这两天努力补起来！评论给大家发红包！ ☆、黑名单 【第五十八章】 从纬度上来说，A市隶属中国北方以北，而S市位于南方，地理距离相隔甚远，冬天的A市也比S市冷很多。 初二这天，杨欢回家，在杨琦指导下收拾行李，一件又一件的毛衣被塞进行李箱。 杨欢忍不住提醒杨琦，“小姨我去去就回，不是在那住下了。” “你听小姨的，A市室外不多穿一点，能把你骨头给冻下来。”杨琦一边在柜子里翻找各式围巾手套，一边絮叨，“那里可不比S市，气温能有零下二三十度，你走着走着睫毛上就会起冰霜。” 杨琦咳嗽了几声，接着说：“A市有太多好玩的了，冬天的河都冻住，你能在上面溜冰，冰雪大世界有好多好看的冰雕，在外面玩累了，回家暖气开得可足，你还能吃冰棍。” “对了，室外可别因为好奇去舔钢管，舌头是真的会冻住的。” 杨琦转过身对着杨欢说话，眼神却没落到她身上，而像是透过她在看自己的悠悠过去。杨琦应该很想念那些。 杨欢把围巾塞进行李箱的边角，问道：“小姨，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 那么想念，杨琦却只是摇头。她摆了摆手，“不了，你和张辞去吧，我身体不好去不了。” 像是为了防止杨欢说出让她动摇的理由，杨琦匆忙转话题，问：“张辞今天不过来吗？” “他今天回家，明早来接我。”杨欢答道。 今天张楚带着叶幺回家见家长，张辞的爸妈终于愿意从天南海北回到S市，张辞也就回家陪他们吃一餐饭。 张辞跟杨欢说这些的时候，又抓着她的手询问要不要一块回家。他还用“有她在叶幺不至于太紧张”为理由哄她回去。 杨欢还是笑着摇头，说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之前袁冬灵侮辱性的“门当户对”言论她并不赞同，但她的家世背景和工作成就不如张辞是一个既定事实。 诚然张辞不计较那些，愿意一直迁就她哄着她，杨欢仍旧有自己的考量。 她得再成长一些、再强大一些，那时才能拉着张辞的手站在他身侧，而不是躲在他高大身影之下，听着他与别人争论。 她要做一棵橡树。 杨琦听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又往她的行李箱塞东西，絮叨着： “你跟他去A市，记得随时跟我报平安。出门多小心，带够水和食物，万一路上遇点什么事。还有旅途中两个人难免吵架，张辞那孩子对你脾气算顶好，你有时候也别太倔……” 从前杨欢一个人出门，杨琦只摆了摆手让她快走，顶多补一句路上小心，仿佛她只出门丢个垃圾。现在杨欢有张辞陪同，杨琦却反而更加不放心地絮叨。 杨欢有些失笑，她道：“小姨，你有多不放心我和张辞出门，这些话你一个小时前就差不多说过一遍了。” “我说过了吗？”杨琦摸了摸脑袋，为自己的忘性而自嘲笑笑，“我也不是不放心张辞。就是年纪大了，难免多挂念你一点，怕你在外面饿着冻着受委屈……” 她说到一半就没往下说，像是突然感知到当年自己出走时，母亲的心情。 她出走二十多年没回去，不知道父亲母亲都是怎样的模样了。 杨琦胡乱抹了抹自己的眼睛，低头说话：“小欢你先出去吧，行李我一个人理就好。” 她的声线沙沙的，杨欢知道她想缓一下自己的情绪，点头出了卧室门。 - 坐在沙发上，杨欢低头回着消息。 施槐发消息过来吐槽张辞： 【施槐：欢我要给你打张辞的小报告！他发给我的新一年工作安排里，竟然把我和帅哥同事分在不同组了！！！多好的近水楼台机会他给我拆得透透的！】 【施槐：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知不知道什么叫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亲啊！！】 杨欢听施槐提过她和她的帅哥同事，发消息过去：【张辞是不是不知道你喜欢那个帅哥啊，你再跟他说说】 【施槐：他知道啊！他上回还安排我和帅哥一块出差呢！】 【施槐：就因为我骗他赵致函喜欢你，你俩在一起他就过河拆桥拆我这个僚机的姻缘了［发怒］［发怒］［发怒］】 确实像是张辞会记的仇会干的事，杨欢失笑，她摇摇头，回消息： 【那回头我帮你和他说说】 【施槐：欢宝贝你真好！［亲亲］［亲亲］】 【杨欢：［亲猪］】 【施槐：？】 【杨欢：［亲猪］】 和施槐插科打诨聊了一会，杨欢切回界面发现来打张辞小报告的不止施槐一人。 【叶幺：欢，前方情报：大哥被安排相亲对象了！】 【叶幺：张楚他爸妈带她过来一块吃饭了，是个设计师兼画家】 【叶幺：欢，DL咖啡厅，速去！】 【张楚：嫂子嫂子，我爸妈带过来一个我哥的相亲对象】 【张楚：嫂子他们现在去DL咖啡厅了，你要不要过去？】 杨欢盯着消息愣了愣，切回和张辞的聊天对话框，他并没有发消息过来。 去DL咖啡厅，也就意味着张辞没有直接拒绝那位相亲对象，他也没和她报备行程。 对方是位画家。 不知道张辞和那位相亲对象聊天的时候，会不会提到她的存在。 ……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杨欢脑海里涌作一团，交叠缠绕，她两手不自觉攥在一起，有几分焦躁。 她应当给予张辞充分信任。 可是她过去给予充分信任的对象骗她骗得很惨。 但张辞不是李梓傲，他比李梓傲好一万倍。 杨欢乱作一团的心有几分麻意，又想有细细密密的针一下一下戳着心尖，怪疼的。 她从沙发上忽地站起，杨琦正好从卧室里出来。 “小欢行李箱收拾好…”杨琦看她紧张不安的样子有几分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要出一趟门。”杨欢在玄关处迅速换好鞋子。 - 杨欢匆忙赶到DL咖啡厅，只是手刚接触到玻璃门的把手，她就退后两步开始犹豫。 阳光下玻璃门折射出彩色的光斑，杨欢望进去在里面没寻到张辞身影。 咖啡厅的服务员为顾客打开门，见到她有几分惊喜：“请问，你是杨欢吗？” 杨欢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你能给我签个名嘛！我真的很喜欢你演的《追月光的旅人》！” 服务员小姐欢喜地递给她一支笔，“你比电视上还漂亮好多啊，你一定能拿金像奖影后的！” 杨欢礼貌地道谢，满脑子却都是张辞的事。 黑色水笔向右点下，她抿了抿唇，试探性地询问：“你们咖啡厅，有适合两个人聊天的私密空间吗？” “有的有的，在二楼。”服务员热情地解答疑惑，“我们这里隐私工作做的特别好，很多明星甚至老板都会来这里呢。” “我要带你上去吗？”服务员问她，“好像还剩一个包间。” 杨欢的视线随着服务员的指示，落到实木楼梯上。浅褐色的扶手向上旋转蜿蜒，延伸到二楼看不明晰的空间。 张辞会在那里，和他的相亲对象聊天。 杨欢的心尖又被刺了刺，她摆了摆手，道：“没事不用，我就是过来问一下。” 服务员点点头，“那欢迎你下次过来。” “好。” 杨欢从咖啡厅出去，却没走离，只站在门边看着玻璃门折射的光影。 那些光影绚丽却又不真实。换一个角度，遮一道光，彩虹就会消失。 叶幺发来消息：【欢你过去了吗？张楚妈妈刚一直在提那位沈小姐有多好。】 杨欢讷讷地回复：【在门口。】 【叶幺：不打算进去吗？】 【杨欢：没什么立场。】 【叶幺：怎么会没什么立场，你是大哥女朋友啊！】 杨欢打了很多字又通通删掉，不知道怎么跟叶幺阐述自己的心情。 - 杨欢二年级的时候，老师布置了命题作文：给妈妈的一封信，要求小朋友写完后还要读给妈妈听。 她没有妈妈，只有小姨，不知道应该怎样完成作业的杨欢攥着作业本去问老师。 老师摸摸杨欢的脑袋，告诉她可以改成给小姨的一封信。 可是班上的小朋友都是写给妈妈的信，只有她没有妈妈。 老师便说：那你回家问问小姨可不可以当你的妈妈。 小小的杨欢眼睛亮亮，攥着作业本兴冲冲回家，可是家没有做饭的烟火气，杨琦在书房专注地看书。 杨琦手上那本书好厚好厚，上面是杨欢看不懂的英文字。 小姨，你可以不可以当我的妈妈？那时的杨欢从门边探进小脑袋，眼巴巴地询问。 杨琦放下手中的书，叹了一口气后摸摸她的脑袋，回答她：不可以哦，小姨是小姨，妈妈是妈妈。 杨欢好失望，可她还是乖乖点头，攥着作业本去写“给小姨的一封信”。 小姨对她很好，可是小姨不是妈妈。 老师在课堂上讲过，这个世界上会无条件对你好的人，只有你的爸爸妈妈。 小小的杨欢写着作业，想着她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可怜。 她要学会划分泾渭分明的边界线，学会乖乖守在边界线里付出和接受。因为不会有无条件好的那一个人。 杨欢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看着玻璃门上的那点光影，杨欢钝钝地想，这或许又是一条边界线。 而后边界线被拉开，张辞从咖啡厅里出来，折射的彩虹并没有消失，反而随着角度的改变而变得更显眼。 张辞看到门边上的杨欢，眼里也布上彩虹，笑道：“小欢你过来啦？” 杨欢从自己的思绪里抬起头来，看了看张辞又看了看他身侧高挑漂亮的沈小姐，抿唇，“没有，我只是路过。” “这里可不好路过。”张辞揭穿她，手自然地牵起她的，“是不是收到张楚他们的小报告然后过来的？” “没有，就是路过。” 张辞瞧着杨欢的神色，深邃的眼眸笑意越发深，他点头，磁沉的声线透着愉悦，“好，那就当你是路过。” “我先走了。”那位沈小姐和张辞挥手。 张辞和沈小姐说再见，说完后抬起杨欢的手亲了亲，然后塞给她一张名片。 “别不高兴啦，给你这个。” 名片是沈东屹的，传说中那位性格古怪、不喜交际的摄影师。杨欢在摄影杂志上见过他的作品。 “问那位沈小姐要的，沈东屹是她堂哥。”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欢，要有很多很多被爱的安全感！ ☆、黑名单 【第五十九章】 自长成玉立亭亭的少女以来，杨欢被塞过无数张名片。 那些名片边角锋利，宛若一把把尖刀，想将杨欢同样锋利的棱角磨平。 最开始被塞名片，杨欢气到咬牙，没等塞名片的人走离视线，她就厌弃地将烫金名片撕碎丢进垃圾桶。 那些人有时会看到，于是皱眉骂她不识抬举，锐利的纸边割伤她细嫩指尖。 点点鲜血沿着手指下滑，和依旧破碎的纸片混在一起，坠入无人过问的深渊。 后来杨欢学乖了，她会顶着下-流-淫-秽的凝视目光，依旧扬起明媚笑意，青葱手指接过卡片，睫毛轻眨放进包里。 等他们走远，等自己远离，才从包里一股脑翻出名片，面无表情地将它们丢在隐秘角落。 她太习惯那样的事。 于是每一张不对她作额外肖想的名片，成为一种莫大的善意，被她好好的、仔仔细细地封存。 眼下张辞塞过来的名片显然属于后种。 杨欢盯着黑色烫金名片上的“沈东屹”有些愣神，她听见张辞磁沉愉悦的声线从头顶传到耳侧。 他娓娓道来和沈小姐来咖啡厅的事： “张楚他人生大事落定，我妈就迫不及待地打主意到我身上，我说我有对象她还硬拉了沈薇过来，给我讲了一堆沈薇的成就和她的家庭。” “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记住一句她的哥哥是著名摄影师，我想你可能会想要联系方式，就和她来了咖啡厅。” “张楚和叶幺是不是跟你打了小报告？” 张辞拉起杨欢的手，牵着她悠悠慢慢在路上散步，“我让他们打的，就想看你会不会过来。” 他的手掌暖热，阳光从梧桐树光秃枝桠间笔直射下，落了他一身的光辉灿烂。 张辞在光里对着她笑，牵着她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她，手部肌肤相贴，摩挲开属于这一时刻的暧昧。 他道：“你过来了，我真的很高兴。” 杨欢也就不再嘴犟说自己只是路过。 她侧头看张辞流畅的下颌线蜿蜒，凸起的喉结会随着他的话语上下滚动。 他在外人面前永远冷淡疏离、精英禁欲，却又更引人想要剥开他冷漠的外壳，看他是不是会为谁欲意痴狂、为谁红着眼说想念谈霸占。 杨欢不知道沈薇会不会也在其中，她装作不在意地开口：“那位沈小姐还挺漂亮的。” “是吗？我没注意。” 杨欢提醒他，“她还是个画家。” “但你是我的灵感缪斯。” 张辞答完杨欢的话，眼眸里那点笑意更深，他偏过脑袋和杨欢说话：“现在不吃醋了吧？” “嗯。” 杨欢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和他牵手漫无目的压马路的时候，又忍不住询问道，“那如果我没来怎么办？” 张辞拉她的手更紧，“你不来，我就去找你啊。” “可是，如果我来找你，你不会觉得厌烦吗？” “为什么会厌烦？”张辞闻言皱了皱眉，盯着她的一双眼漆黑深邃，像是能洞察她的一切想法。 杨欢抿了抿唇，“就，一点小事就吃醋，会不会有点无理取闹有点不懂事…” 张辞的脚步停了，骨节分明的手仍旧拉着她。杨欢的脚步也停下，两人一块站在人行道中间。 她侧头看张辞，难以从他墨玉般的眼眸中辨明情绪。杨欢拉了拉他的袖子，“怎么了…” “抬头看。”张辞只这么说。 杨欢便抬头。 她看见有只鸟儿落在梧桐树的枝桠上，冬日阳光下鸟儿的羽翼柔软蓬松，远远望去又像一朵将盛开的花。 张辞垂眼看她，“冬天那么寂寞冷清、漫长难捱，你觉得梧桐树会不会高兴有只鸟儿来陪他？” “可是…” 张辞左手抬起摸了摸杨欢的脑袋，盯着她好像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生动的眼，他认真开口： “你是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词，你来找我我永远不会感到厌烦。” “在我这里，你不用保留界限，不用懂事、不用讲道理。无论是受了委屈，是想要分享快乐、还是想寻找一点安全感，无论什么时间什么理由，你都可以放心地来找我。” “我一直在的。” 是他的承诺。 滚烫热烈，让杨欢放心大胆地爱。他会一直在。 杨欢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里面藏着的心脏有些酥酥麻麻。 “你怎么这么会…”杨欢又问，“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也和前女友说过啊？” 张辞失笑，低下脑袋，鼻尖轻轻点了点她，“没有前女友，你是我初恋。” “啊？” 杨欢上下打量了张辞一下，“可是你遇到我都二十七了，你之前没有…” “二十三。” 张辞提醒，“我第一次遇见你，是二十三岁。” 从那份文件开始缘起卷起心动。 他前二十三年不相信心动、对婚姻保留怀疑态度，终日忙碌在工作和绘画上，冷漠倨傲地认为无人入他眼。 杨欢却只凭一张照片冲破防线。 杨欢有些不解又有些讶异，“你没有骗我吗？” 她还是不怎么相信像张辞这样优秀的青年才俊，会没有谈过恋爱。 张辞拉着杨欢的手，又慢慢悠悠地往前走，“去A市路上慢慢和你说。” - 从S市去A市，飞机显然是最快的方式。 以张辞追求效率的工作狂性格，杨欢都已做好搭头等舱的准备，张辞却递过来两张火车票。 继张辞没和别人谈过恋爱后的又一讶异事件。 杨欢接过票，瞧了瞧张辞的神色，试探性地开口： “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吗，没关系我有钱的。” 她看他谈恋爱后，好像也不怎么急着往公司跑的样子。 “？” 张辞无奈地敲敲杨欢脑袋，“想什么呢，公司没什么事，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希望时光慢慢悠悠。压马路、坐火车，守在厨房灶台，等着锅里的排骨“咕嘟咕嘟”地炖熟。 点点时光串成他心心念念的欢喜。 杨欢为自己没有张辞的觉悟而点头忏悔，又听见他说，“不过要是我真没钱了，欢女士可以养我吗？” “可以的。” 杨欢被逗乐，她微弯笑眼，右手掐了掐张辞的脸，“我现在的钱养个小白脸还是够的，但你得保证自己不能年老色衰啊。” 张辞轻笑了声，深邃的眼紧盯。他拉着她的手从自己的胸膛而下，指骨紧贴肌肤，最后落到他紧实的腹肌上。 藏在衣料下的肌肉贲张，写满雄性荷尔蒙。 腹肌往下是人鱼线，再往下晋江就不让写。 手指有触感，带出一片旖旎想象。 短发被汗浸湿，汗珠从胸膛滚落，滑到看不见的人鱼线深处。 肌肤紧贴，他小麦色的胳膊有力，扣着她纤细柔软的腰。 …… 杨欢及时打住自己的想象，低头有些脸红。 “干什么…” 张辞嗓音暗哑，却一本正经地开口，“给你看看是不是年老色衰。” 杨欢低头不敢与张辞的眼神直视，手却很有主张地摸了摸他的腹肌，然后摸索到他的人鱼线。 张辞忽地止住她的手，她指尖微凉，轻点过的地方却带来一片火热，带的全身血液都不受控地涌向某一处。 他滚了滚喉结，嗓音更哑，挑眉看她，“所以是年老色衰吗？” “不是不是！” 杨欢耳垂红得能滴血，她缩回手“蹭”地站起，不敢和他的眼神直视。 “我去看看小姨！” 她匆匆忙忙地走离卧室，门打开又“砰”地关上，屋内暧昧气息仍旧浓郁。 - 火车在冬天里开了二十八个小时，载着杨欢和张辞到了A市。 然后租一辆车，缓缓驶向某一村庄。 外婆家在山里，山顶覆盖皑皑白雪，杨欢仰头望着层层积雪，想着要是有机会她要去山上看看。 车辆停下，剩下一段路需要步行。 杨欢裹好围巾带好手套从车上下来，呼吸的时候水汽凝成白雾。她深呼吸了几次缓解紧张。 张辞伸手拉住她，手套和手套的触碰，声音从围巾传到耳罩。他说：“不用紧张，没事的。” 杨欢点头，雪地靴踩在雪上发出“沙沙”响声，她的脚印很快又被雪覆盖。 找到外婆家自报姓名，来开门的老人满脸写着讶异，愣了很久才请他们进屋。 “你妈妈还好吧？”外婆看着杨欢心里百感交集，“你真的很像你妈妈，眼睛鼻子都像她。” 杨欢抿了抿唇，顿了一会才告诉外婆，“她很早就去世了。” 外婆本就老化浑浊的眼更加暗淡，她又问：“那你小姨杨琦呢，她还好吧？” 外婆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大姐杨珏，二姐杨琦，三姐杨玉，还有弟弟杨天佑。 杨欢在和外婆讲话的时候，杨天佑的儿子过来倒茶，眼神暗示她不要乱讲话。 杨欢手捧着茶杯，开口道：“她很好，开了个花店，生活很滋润。” “还算有点出息。” 外婆重重叹气，又问道，“不过二十多年了，怎么突然想到现在找过来？” “想了解一下，我的妈妈。”杨欢答道。 外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侧坐着的张辞，眼神顿时变得有几分警觉。她皱眉，“你们回吧，你妈没什么好了解的。” 作者有话要说：别锁了别锁了 就让欢摸摸腹肌吧（ ☆、黑名单 【第六十章】 杨欢终于明白杨琦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是从谁身上遗传过来的。 外婆嘴上打发她和张辞走，实际上又让杨天佑的妻子多加两双筷子，留他们吃了午饭。 杨欢这下大致摸明白外婆的性子，软磨硬泡当天留宿在外婆家，试探着想去杨珏从小的房间看看。 “她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房间早拆了改成书房，东西也都扔了。” 外婆嘴上这么说，却还是领着她去了书房，她从抽屉里翻出一整沓相片递给杨欢，“就这些，没别的了。” 那些相片被压在抽屉最里面，岁月在相片纸上泛起陈旧的黄，照片里的杨珏扎着麻花辫对着镜头羞赧地笑。 杨欢长得的确很像杨珏，眉眼鼻子都像，只是杨珏看起来更温婉无害一些。她好像并不爱照相，杨琦在相片里咋咋呼呼地笑，杨珏如水般的眼神却总躲着镜头，是个羞涩胆小的女孩子。 却是这样看起来瘦弱胆怯的女孩子，孤身前往香港打拼，顶着家人斥责和异样目光也要独自一人生下孩子。 很矛盾，但又很统一。杨珏温和的眼中隐着倔强与执拗。 杨欢一张张翻看，从尘封已久的相片中窥探当年的母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相片翻到最后一张，杨欢心里百感交集，又听见外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不应该来这一趟的，至少不应该带着那个男孩子一起来。”外婆问她，“那个男孩子是你对象吧？” 那个男孩子指的当然是张辞。他此时应该在外面和杨天佑说话吧。 杨欢点头，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应该带他一起来？” “丈母娘未婚先孕才有的自己女朋友，多难听，人家男孩子心里肯定膈应。长辈估计更膈应。” 外婆皱眉絮叨，看向杨欢的眼神有几分怜惜，“当初你妈大着肚子回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要生下来，生下来就算了，让她再找也不肯，催得紧了点就带着你找你小姨去了。” “这两个女儿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我当时劝你妈劝多少遍，让她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你想想，她一时冲动你将来怎么办。你看，果然。” 外婆又摇了摇头，拍拍杨欢的肩膀，“那个男孩子问起来，你就说父母双亡，不要说你妈妈未婚先孕的事情。” 杨欢坦白地告诉外婆：“张辞他都知道的，他也不介意。” 只是…… 时间线上，她在S市出生没多久，杨珏就车祸去世。外婆怎么会说杨珏是领着她去找小姨的？ 杨欢没等外婆讶异地进一步询问张辞的事，就先开口问道：“外婆，我是在这里生下来的吗？” “对啊。”外婆布满皱纹的眼舒展开一些，她道，“怀你的时候可把你妈折腾惨了，生下来你倒是听话了，不哭不闹的，一双眼睛整天咕噜噜地转。小小软软的一团，白白嫩嫩、又乖又爱笑。左邻右舍闲话归说闲话，都可喜欢你了，就隔壁他三婶，那会天天抱你。” “刚出生我们就说你是个美人胚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果然长这么漂亮了，比你妈当年还漂亮。” 外婆说着说着眼睛又黯淡了下来，她沧桑的手努力地抓着杨欢，像是想通过她抓住当年的杨珏。外婆又轻叹了口气，缓声开口道，“但不要像你妈妈一样，要多爱自己一点。” 杨欢看着外婆满头的银发，觉得外婆此刻好难过好难过。她想她的妈妈，可能到死都不明白外婆有多爱她。 人年轻的时候总有执念总有不被理解的渴望，可是执拗太久，会忘记身边的人。 杨欢吸了吸鼻子，又轻声问道：“那外婆，我妈妈当时去香港，是去找我的父亲吗？” “嗯。”外婆点头，“她生下你之后想去香港再努力一下，没多久就回来了。也没说在香港发生了什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后，就带着你离开了。” “不提了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外婆又叹了口气，拍拍杨欢的肩膀，说给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人要向前看。” 杨欢点头，随着外婆走出书房前又告诉她：“还有一件事，其实小姨她很想你。她只是犟着不肯说。” - 杨欢大致捋清楚时间线，问题就出在她的出生日期上。 按照外婆所言，她的实际出生日期，比登记的时间要早上一年。 晚上杨欢和张辞两人在市中心转转，她把这一信息告诉张辞，隐隐压着期待，仰着瓷白的小脸试探性地问：“窦骁易他是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和他妻子交往的啊？” “在你出生前。”张辞去看杨欢慢慢亮起来的眼，轻声坚定地告诉她，“小欢，是袁姨和我弄错了，你妈妈不是小三。” “在窦骁易认识袁冬灵前，你就已经怀上了。然后你母亲离开香港，生下你后她可能一个人有些坚持不住，又去香港想找窦骁易。但那时候窦骁易已经被家里安排着和袁冬灵接触，你母亲心灰意冷又回了内地。”张辞缓缓铺陈时间线。 杨欢拉了拉张辞的袖子，有些不解，“你说窦骁易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妈妈她为什么不和他说呢？”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可能是因为窦骁易那会正值事业上升期，又或许是因为他之前表露过不喜欢孩子。” 张辞搂着杨欢的手更紧了一些，像是莫名害怕杨欢也会什么也不说地离开，他道，“但不管是哪一种，你的母亲没有插足感情也没有破坏家庭。” “我该调查更清楚一点的，”张辞开口有些懊悔，“还让你受那么多委屈。” “不是你的问题。” 先入为主的预设立场，混乱登记的生日日期，三方信息都不对称的情况下，得出错误结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像是为了安抚张辞低沉下来的情绪，她踮脚亲了亲张辞的唇，眼眸亮晶晶地眨，“但你要对我更加好一点哦。” “当然。”张辞低头吻她的额头，动作轻柔，一边又问，“那过两天的金像奖颁奖典礼，要不要去？” 他想看她漂亮骄傲地站在领奖台上，耀眼的镁光灯会打在她身上，宣布她就是最佳女主角。杨欢会对着镜头笑得明媚粲然，她会是全场最最耀眼的super star。 “去吧。”杨欢眯着眼睛笑了笑，“但这次不是为了窦骁易而去，是为了我自己。” 张辞问道：“你会想认他吗？” “我一直都没想认他，我之前只是不甘心。”杨欢摇头，她拉起张辞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轻声开口道，“但现在这里很平静，我不怨妈妈也不怨他，那么多事下来，谁对谁错我好像已经不在意了。” “外婆说，要向前看。” 她不想因为怨恨因为不甘，忘记身边的人放弃应当看到的风景。 “好。” 张辞点头，拉着她的手两个人慢慢地走回外婆家。 A市永远很大的雪，悠悠扬扬地落下，将他们来时的脚印尽数覆盖。 - 两人在外婆家又多待了几天，张辞不知道跟外婆私下里聊了什么，外婆对张辞很是满意，也不再在两人面前避讳杨珏的事。 杨欢甚至觉得外婆有些过分满意了，现在左邻右舍都知道她这个外孙女领着未婚夫回来探亲了。 未婚夫？ 一次和邻居的寒暄，对方甚至问起两人什么时候要孩子。杨欢侧头去瞪张辞，被瞪那人不紧不慢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用不标准的A市方言和邻居说话： “不急的，小欢还年轻呢，多玩两年。” 杨欢继续瞪他，张辞只笑，狡猾又纵容。 在外婆家，杨欢还说服杨琦化好妆，和外婆进行了一次视频通话。 两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时隔二十多年再打电话，场面实在算不上和谐，可杨欢瞧见挂掉电话后，外婆偷偷红了眼眶。 真是的，越老越倔。 杨欢这么想着，一边无奈地跟外婆说：“外婆不用拿这么多东西，都拿不起了！” 外婆仍旧硬塞，“拿着拿着，回去就吃不着这些了，也给你小姨带一点。S市能有什么好吃的嘛。” 张辞替杨欢接下，手上拎着满满的袋子。外婆像是把杨琦杨珏杨欢三人份的爱都装进了那些沉甸甸的袋子。 外婆看着两人身旁的行李箱，忍不住出声挽留，“真不多留几天？回去上班还早呢吧？” “不多留了，该回去了。”杨欢冲外婆摆摆手，一边想着她要是再多留两天，张辞能从她的“未婚夫”变成“丈夫”，指不定心里蔫坏地在这连婚礼都办上。 外婆只好跟他们挥挥手，一边叮嘱：“路上小心啊，开车的时候记得绕开点山，雪太大了。” 杨欢和张辞连声应下，转头却就往山区地带走—— 原因无二，杨欢想爬雪山拍照，张辞就惯着她。 - 爬石景山的时候，张辞说他自己是户外爱好者，然后从后备厢翻出登山杖递给她。 现在杨欢怀疑，张辞或许只是户外运动装备收集爱好者。 “太夸张了吧你。”杨欢看着张辞买的一堆装备，有些傻眼，“用不着这么齐全吧，我们不就简单上个山，很快就下来？” “要的。”张辞不容置喙地给杨欢的登山靴上冰爪，认真严肃地告诉她，“爬雪山一定要注意装备防护，安全第一位。” “之前我和赵致函他们去雪山拍照，没你那么讲究诶。”杨欢摸了摸下巴，“虽然装备也不少，但绝对没你那么齐。” “那是，男朋友和男闺蜜给的防护，能一样嘛。”张辞悠悠开口，心里还在跟赵致函比较计较。 杨欢“噗嗤”笑出声，但目光触及到弯腰为她仔细上着冰爪的张辞，笑就停了。 他弯腰低头，神色认真，本就冷峻的五官在A市漫天冰雪下更显冷淡疏离，可在她这里又不是。 张辞在她这里，好像永远光风霁月，永远温柔体贴。 他真好。就不说他坏话了。 杨欢眼睫弯弯，心脏被什么暖洋洋的东西填实，满足的快乐。 “好了。”张辞直起身来，又理了理她的冲锋衣领口，“相机帮你背上了，我们走吧。” 只是张辞再怎么小心谨慎，外婆让他们绕开点山的叮嘱总有道理—— 因为雪崩总是来得突然又无法预测。 作者有话要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外婆叹气） ☆、黑名单 【第六十一章】 先是被雪覆盖的山面上出现白色裂缝，杨欢隐隐觉得不对，没等她反应，张辞迅速抓起她的手往山体两侧奔跑。 身后雪体滑落，高速气浪如掰牙签那般轻松折断松树，白色的雪化作气势汹汹的雾，固态流雪呼啸着要将万事万物埋没。 像是发脾气的山神恶狠狠地抖落身上雪袍，整个世界都是铺天盖地的雪。 惊人的美，也是灾难性的危险。 杨欢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她只知道自己凭着求生本能在疯狂奔跑，张辞紧紧抓着她的手，身后的雪浪呼啸奔涌。 他们好像跑不过雪。 他们会死在这里吗？ …… 能把人吞没的白色梦魇中，张辞始终紧紧拉着她的手。 雪崩安全气囊被打开，他们“漂浮”在雪面之上，好似无止尽地滑行。杨欢不知道他们滑向的是生还是死。 世界“轰隆隆”作响，杨欢却只能听见身旁张辞焦急地让她捂住口鼻。 还有，让她不要怕。 雪流速度减了下来，他们被冲到一个稀疏树林地带。张辞一手紧拉着她，一手努力抱住一棵树的树干。 他们停了下来。 鲜红的安全气囊在白色雪地上格外显眼，万幸的是他们没被雪活埋。 可杨欢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息，她朝张辞看去，他脸色失血的白，背部被雪流裹挟的石块砸伤，断裂枝干深深划破外衣。 还有他的右臂，刚才为了停下来，他努力抱住树干，不知道在那么大的冲击力之下有没有脱臼骨折。 “张辞……” 杨欢抬手轻轻推了推他，又生怕碰到他哪里的伤处。眼泪下意识地要掉出来，她努力憋住，哽声询问，“你伤到哪里了？” 剧痛缠绕包裹张辞，可他还能对杨欢安抚性地笑笑，只是那笑容勉强到让杨欢想哭。张辞用气声说话：“皮外伤，没事。” “你没伤到哪里吧？”张辞问她。 可她能伤到哪里。 整个雪崩的过程，张辞始终紧紧护着她，所有的外物伤害全落在他身上。他保护她的本能，甚至盖过了自然避险的求生本能。 杨欢眼泪憋不住地落下，她紧紧咬唇，一边摇头。 张辞放下心来，“那就好。” 身上实在太痛了，伤口被雪冻着，他打了个寒颤，眼睛昏昏沉沉地闭上。 杨欢注意到张辞的状态，她慌乱又无措，手轻轻摇他肩膀，说话声音都在抖，“张辞张辞……” 不可以不可以。 他应当长命百岁健健康康，不可以因为她想要拍摄的任性埋在漫天大雪里。 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没说娶她。 “张辞张辞……” “…嗯？”张辞努力睁开眼，回应她。 “你别睡，我要你一直睁着眼睛看我。” “好。” 他漆黑的眼眸紧盯，瞳孔好像要逐渐失焦。 杨欢更加慌张，一边胡乱和张辞说着话让他保持清醒，一边努力照着从前学过的知识做急救措施，防止张辞冻伤。 还有，要求救。他们两个人走不出这座山。 背包在雪崩过程中早就丢失，手机在低温下冻死开不了机。 杨欢眼眶红红，恨恨地摔了下手机，“该死。”她忍不住咒骂。 还是张辞抬手安抚的她。他勉强扯起一个笑，匝密的睫毛上已然结上冰霜，他像是随时会消散人间的山间神明。 他说：“没关系，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真的吗？” 她不知道张辞伤得究竟有多重，也不知道以张辞的状态他还能撑多久。杨欢努力抱着张辞，像是害怕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不见。 “嗯。” 张辞点头承诺，他咳嗽了两声，感觉到困意要一点一点地吞噬他。他伸手拉了拉杨欢，头一回露出孩子般的脆弱神情，“你给我唱歌好不好，我好疼……” 好，当然好。 唱歌也好跳舞也好，只要他用那双漆黑锃亮的眼一直看着自己，怎样都好。 杨欢其实不会唱什么歌，她只能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谣，《鲁冰花》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歌。 她的嗓音轻柔婉转：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妈妈的心啊鲁冰花 ……” 小时候杨琦会唱这首歌哄她睡觉，杨欢垂眼看张辞，他一贯冷峻的脸此刻苍白的脆弱，睫毛半敛着。 她突然想到张辞漫不经心谈论他父母的神色。 张辞从小就被要求成熟懂事，他的家庭金玉其外却没让他感受到温暖。张辞小时候，应该没有人唱歌哄他睡觉，没有人讲完睡前故事后为他掖好被子吧。 杨欢眉毛轻轻皱起来，哄小孩似的，她改成唱《两只老虎》。 然后她好像听见了搜救队的声音。 以及，头顶的天上有直升机盘旋。 “你看，没骗你吧。”张辞拉了拉杨欢的手，无声地和她说话。 - 那场雪崩来得措不及防，但好在张辞拉着杨欢反应迅速，没被活埋在雪里。以及张辞受伤后，杨欢应急处理的措施及时得当。两个人幸运地从雪崩这场灾害中捡回自己的命，同时也没伤得很重。 当然，张辞相比杨欢来说，伤得很重。 医生给杨欢检查后，告诉她只有一点小小的皮外伤，没有别的事。 “那跟我一起送过来的那个男人呢？”杨欢拉住医生，急切地询问。 “比你严重一点，”医生告诉她，“肋骨骨折，胸椎有骨折迹象，但好在没伤到肺，二级冻伤，还有他的右手骨折。脑部有轻微振荡，需要做个CT。其他没什么事。” 这还能叫没什么事吗？ 杨欢焦急地要跳下病床去看他，医生拉住她，“在手术呢，你去了没用。那些伤说大也小说小也小，你爱人年轻身体好，多休养一阵子应该都能好。” “你们真算幸运的，一般遇雪崩的可不止这么点伤。”医生啧啧称奇，“主要你们处理好，加上救援队搜救及时。” 说起来搜救队来得及时，也是张辞的功劳。 那时杨欢提议要去山上拍照，张辞起先不同意，但架不住杨欢软磨硬泡，点头应了。 张辞也不是随便应的，他让叶介做了那片山区往年雪崩地段的调查，特意避开了那些地方。上山之前还给叶介发了地理位置与路线图，让他联系好搜救队，万一出事也来得快一些。 没想到运气会那么好，以前没发生过意外的地段今天就偏偏雪崩。但好在搜救队的及时联系派上了用处。 不然他们真会埋在冰天雪地里。 医生又嘱咐了杨欢几句，便去查其他病人的房。杨欢便等着张辞的手术结束。 手术灯暗，张辞背上的麻药劲还没过，整个人都连带有些昏沉，眼睑半阖着想悠悠闭上。 但他看见杨欢的身影走了进来，于是又精神些，抬眼看她。 他嗓子是哑的，无声言语，“我没事。” 才不是没事呢。 杨欢坐在他床榻边，懊悔不该央着他上山拍照，不然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怎么会遭这样的罪。她有些沮丧，脸上还是努力带笑，给张辞掖了掖被角。 她道：“先睡一会吧，现在可以睡了。” 张辞还睁着看她，深邃的眼像能把她眼里的光都据为己有。他左手拉住杨欢，“要睡前吻。” 张辞此时提什么要求她都答应。 杨欢俯下身亲了亲张辞的额头，而后温软的唇瓣下移，亲了亲他的唇角。 张辞显然并不满意杨欢亲吻的力度，他左手扣上杨欢的脑袋，压着她贴近自己，反客为主地侵占她唇间领地。舌尖进犯，他把他的气息都渡过来，又卷着她的后退，邀请她进自己的领地。 他吻得有些急，像在紧张与后怕些什么，力道有些强硬，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间。 杨欢有些喘不过气，想去推他又怕碰着他的伤处，手堪堪停在半空。 “张辞…” 张辞终于舍得放开她，看她泛起潮红的脸颊。喉结滚动，张辞贴着她的唇说话：“其实我也好怕。” “但好在你还在，我也还在。” 张辞左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鼻尖抵着她，“下次我们用无人机去拍。” 雪崩事件之后，他竟还记着她想拍照的那颗心。 他怎么这么好啊。 杨欢心尖颤颤，那里酥酥麻麻，她点头说了好，又主动亲了亲张辞。 - 张辞在A市养了两天伤，惦记着还有工作要开展，就背着杨欢办了转院手续，要回S市。 杨欢知道后有些生气，坐在床侧低头削苹果，不愿意理他。 苹果皮削成连续长长的一条，张辞盯着杨欢闷闷的样子失笑，“还生气呢，我回S市不也一样乖乖住院嘛，那里医院我还熟一点呢。” “你就是伤都没好齐还想着工作，工作重要身体重要。” 杨欢咬了口手中削给张辞的苹果，气呼呼地开口，“不给你吃苹果了。” “哪有，我不是惦记着你要回S市工作嘛。”张辞勾着唇角笑得更恣意，他觉得杨欢生闷气的样子实在可爱，抬手朝她挥挥，“过来让我抱抱。” “我的工作也没那么快开展。”杨欢鼓了鼓腮帮子，一边闷闷地朝张辞那里靠过去，她告诉张辞，“这两天我的日程就只有一个金像奖而已，其他没有。我不去金像奖的颁奖典礼了。” “干嘛不去。” 张辞右手不方便动作，左手伸过去揉了揉杨欢的后颈，然后手又上抚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是我受伤又不是你受伤，要去的。” “痒…” 杨欢缩了缩脑袋，一边告诉张辞：“可是我要照顾你的呀，我不能放着你不管一个人跑香港去。” “可是我想看你去。” 张辞盯着杨欢，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想看你站在颁奖台上。” 他眼睛好亮好蛊，就这么深深盯着她看，杨欢被他盯得下意识点了头。 “还不一定能拿奖呢。”她又说。 “你一定可以的。” 张辞头伸过来咬了口杨欢手中的苹果，然后心满意足地靠回去，他又说，“去金像奖穿除夕时候我给你买的平底鞋好不好，我再给你挑一条相配的裙子。” 杨欢点头说好，一边又道：“这次我一个人进场，不找人陪我一起。” “其实还可以…”张辞话说一半就顿住。 “可以什么？” “没什么，”张辞摇头，只道，“到时候再说。” 到时候再说，给她一个惊喜。 现在告诉她，肯定挨杨欢一顿骂。 张辞悠悠地想，一边接过杨欢递过来的咬了两口的苹果，笑道：“真乖。” 跟哄小孩似的，还得寸进尺了。 杨欢翻给他一个白眼，只是自己也忍不住在笑。 作者有话要说：无奖竞猜，张辞说的惊喜是啥 题外话，雪崩在户外真的是非常灾难性的□□，uu们如果要去爬雪山，一定要注意安全。 ☆、黑名单 【第六十二章】 张辞左臂抱着一坛黄酒站在赵致函家门口。 叶介替他按响门铃，看着自家老板打着石膏、带着肋骨固定带，忍不住出声：“老板，我觉得你还是不能出院。” “没说出院，走两天的事情。” “可是…” 张辞眼神落过来，病弱脸色下压迫性气势依旧，“没什么可是。小欢那不许说，还有张楚那也是。” 叶介只得点头说好，又按了按门铃，期望赵致函能快点出来开门。 他疑心他老板的身体状况，下一秒就能摔了那坛黄酒。 还好下一秒赵致函拖着拖鞋来开了门，他见到张辞很是讶异，“张辞？你不该在医院躺着吗？” 他探头看了眼张辞身后，杨欢不在。 赵致函盯着张辞胸腔上的固定带忍不住皱眉，“小欢呢，她能让你就这么出院？” 叶介替张辞回答：“老板娘去香港了，早上的飞机。她前脚刚走，老板就硬要出院，他说也去香港。但去机场之前，他让我开车来这找你。” 赵致函眉毛锁得更深，怀疑张辞被雪流崩坏了脑子： “不是，你这身体能出院？小欢知道你偷偷出院不得生气？找我什么事，你不会要我给你担责吧？” “还有，”赵致函又转向叶介，“什么叫老板娘，小欢她还不一定答应你老板呢。” “所以来找你商量。” 张辞把抱着的那坛酒塞给赵致函，进屋前还不忘警醒叶介，“叶介你先回吧。另外，要是跟小欢透露我去香港，下个月不用来上班了。” 叶介忧心忡忡地管住自己的嘴。 赵致函没明白过来张辞要找他商量什么，抱着那坛酒，傻眼看着张辞换了鞋进他家。 - 从知道赵致函是杨欢的友好男闺蜜，而非险恶追求者之后，张辞主动联系赵致函道了歉。 张辞道歉说他之前误会赵致函和杨欢的关系，所以对他的态度不友好，还请他见谅。 本来也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 传闻中冷漠倨傲的ZY总裁主动伏低姿态，以示友好。 赵致函当然点头说没关系。 两人一来二去关系也就融洽起来。 但这层关系不包括赵致函明白张辞想做些什么。 赵致函走到客厅表情困惑，“你来找我商量什么？” “怎么求婚。” 四个字简单，但掷地有声。 赵致函无比惊讶，那坛黄酒几乎是重重砸到了茶几上，随着“咚”的一声，他开口： “求婚？这么快？！” “嗯。” 张辞平静地点了点头，一边左手开了那坛酒，澄澈的液体倒入酒碗中，酒香浓郁。 他将那碗酒推到赵致函手边，“尝尝，小欢说你喜欢绍兴的黄酒，我托朋友带的。” 赵致函还被他要求婚的消息愣在那里，下意识喝了那半碗黄酒。 入口甘洌，香气醇厚，很好的黄酒。赵致函无心品鉴，要不是顾忌着张辞的伤，他能把张辞摇到散架。 他拧眉问张辞：“你怎么想的？不会这趟是要飞到香港去求婚？” “你会吓到小欢的。”赵致函补充。 “当然不是。”张辞抿笑，摇了摇头。 赵致函有些放下心来。 “那就好，我觉得小欢完全没准备好结婚，而且她也不放心你去香港。” “但我的确要求婚，也要去香港。” 张辞又往赵致函酒碗中倒酒，一边悠悠开口道：“去香港是怕她一个人紧张，台下有我看着她，她或许会放松一点。” “求婚也是要求的，不过没那么快，需要做准备。” 赵致函抿了口黄酒，“什么时候？” “小欢和我说她四月计划开一个个人摄影展，我想在她摄影展上求婚。” 张辞笑了笑，抬眼看他，“她的摄影展你会帮着办的吧，想请你帮个忙。” 好家伙。 这是有备而来。 赵致函没那么容易接受张辞娶杨欢，更不用提帮张辞合谋。 他双臂环胸，战术后仰，“我干嘛帮你？” 张辞又往酒碗里添酒，对他笑露八颗牙齿，“酒好喝吗？” 赵致函心里“咯噔”一声，张辞笑容森森，他都疑心他能在酒里下毒。 但张辞到底是遵纪守法的好孩子。他只是非常好心地提醒赵致函： “酒我是从李千石教授私藏的酒窖中拿的，他一直没舍得喝。” 杨欢在李千石的工作室工作，赵致函作为好友去了几次。 一来二去李千石眼熟赵致函，很看好他，还收他做了徒弟。 虽然摄影也不讲究学徒制，但李千石也算是赵致函的正经师父，赵致函知道李千石有多爱酒。 合计在这等着他。 “不过我觉得好酒就应该拿给你分享，你说是吧？”张辞笑得很友好。 是个屁。 赵致函瞪张辞，“你拿师父的酒要挟我，我也不会随便帮你筹备求婚仪式的。” “我知道。” 张辞收起之前算计的笑，眼神认真，他开口道，“我只是很希望你可以帮我，帮我完成一个完美的求婚仪式送给小欢。” “她值得最好的求婚仪式。” 他目光炯炯，眼底的情深意切，任谁都看了心悸。 赵致函抿了抿唇，“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你最近探望过小欢的小姨吗？”张辞突然跳转话题问道。 “没，前阵子我都在忙工作室的一个单子，最近刚回S市。”赵致函觉得张辞的语气不对，拧眉问道，“小姨她怎么了？” “我舅妈说她情况不是很好。” 张辞缓声补充，“我不知道她还能陪小欢多久，我想能在她离开之前，看着小欢成家。” “也想让小欢在没有小姨的时候，不会觉得一个人孤零零的，至少还能感觉和我还有一个家。” “小欢她那么缺安全感的人，我想婚姻的责任羁绊是能不能让她再多一点点安全感。” 张辞看向酒碗里的透明液体，道：“黄酒是我开的一个玩笑，但想请你陪我一起，策划一个最好的求婚典礼给她，这是真的。” “可以吗？”他问。 赵致函盯着张辞看了半晌，他很严肃地开口询问：“你为什么喜欢小欢呢？” “长相，身材，还是什么？” 张辞闻言蓦地笑了。 他想起酒店包厢外的灯光与踢落在一旁的高跟鞋，想起石景山劈头盖脸的雨，想起远山酒店2203的床上，杨欢自暴自弃的眼神与柔软的腰肢。 他想起片场里她攥着剧本抬头骄傲，想起医院长廊的消毒水气味与那只软乎乎的皮卡丘。 他想起递给杨欢的那一把糖与一个吻，想起砧板上被他斩下脑袋的鱼，杨欢围着围裙站在一旁。 他还想起那天他驱车去小区接她，杨欢穿了一条米色的连衣裙，逆着光朝他奔来。 …… 所以他喜欢杨欢什么呢？ 其实都是啊。 长相、身材、倔强、温柔，脆弱时刻的眼泪，开玩笑扬起的切切笑意… 所有的所有，都是他喜欢她的原因。 他道：“我喜欢她是杨欢。” 很流氓的一个回答，换做别人赵致函会一锤子过去觉得对方油腔滑调，可赵致函看见张辞的眼神，知道他不是。 知道他说的喜欢，是真的喜欢。 也不只是喜欢。 “行吧，我会帮你。”赵致函点头同意了。 “谢谢你。”张辞脸上的笑意扩大，“那施槐那边，还麻烦你帮我说服她一下。” 张辞还在计较施槐害他追求多走弯路，而施槐还在计较张辞调开她与帅哥同事。 让赵致函去说，就轻松多了。 赵致函：“？” 张辞笑笑，出门和他告辞：“回见，我要去香港找小欢了。” - 杨欢这边，还不知道张辞给她准备了多少惊喜，捧着手机一边刷微博一边有几分紧张。 关于她出席金像奖颁奖典礼，以及可能拿影后这件事，微博上热热闹闹、锣鼓喧天地讨论。 其热闹程度，都让杨欢疑心周祥给她买了热搜。 周祥发消息说自己冤枉，杨欢是凭借着自己实力，以及同行衬托上的热搜。 同行，指的是李梓傲，以及同被提名最佳女主角的何司霁。 过去一年李梓傲被爆出的瓜来回吊打摩擦，事业一落千丈，但凭着去年年初上的一部电影，以及自己的垂死挣扎，还是来了金像奖颁奖礼。 只是再怎么挣扎也是大势已去，网友拍到李梓傲低调现身香港，衰气蛊人，他越看越憔悴。 照片被放到网上，自然又是一顿群嘲。 而另一位女明星何司霁，按理说杨欢和她并无恩怨，却暗搓搓地买通稿踩杨欢。 又是讽刺杨欢演技差，又出艳压通稿。 然而群众的眼睛到底是雪亮，杨欢在《追月光的旅人》的演技大家都看在眼里，比自诩前辈的何司霁还灵上几分。 至于艳压？ 拜托，那可是杨欢，比美这件事，她从来没输过。 周祥给她发消息解释何司霁针对原因：【我托朋友问了一下，何司霁的经纪人前阵子换成了柳川仪，你俩是不是有过节？】 【杨欢：算有一点吧】 【周祥：有也没事，她买再多通稿也踩不下你。网上都在夸你呢！】 可是越多夸奖，杨欢反倒有些惶惑不安起来：【万一没拿奖怎么办？我总感觉那些赞美能捧杀我。】 周祥的消息显示正在输入中，杨欢等着消息，手指有些紧张地搅在一起。 她需要一点外界的安抚。 “借过一下。”头顶有个男声响起。 杨欢隐约觉得耳熟，却也没多想，低头继续看着手机，腿往里缩了缩腾出过道空间来。 那人却直接拿起她的手机，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还悄悄捏了捏她的脸。 杨欢皱眉，抬头看去，张辞的笑映入眼帘。 他右臂还上着石膏，肋骨固定带已被西服覆盖住，病人的虚弱感还在，但不妨碍他看她的眼熠熠生辉。 张辞落座于杨欢旁边的座位，他低声开口道： “不要紧张也不要担心，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将你捧杀［1］。” 杨欢惊讶到脑子虚空一半，怔怔地看着他：“你怎么来…” 张辞抿唇笑道：“怕你太紧张，来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1］记得是演员任素汐微博的话，对她其实不是很了解，但很喜欢这句话，算是引用一下 由于改文名所以要换个封面，红色调的“吻她万千”，朋友们别惊讶收藏夹里多出一本没见过的书233 感谢在2021-02-21 14:58:55~2021-02-22 23:5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会使用魔法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黑名单 【第六十三章】 医生让他卧床养伤，怎么就瞒着她偷偷来香港了。 为了在她紧张的时候有人陪，瞒着她也要偷偷来香港。 又惊又喜又气，在看到张辞的瞬间，各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化为一种难言的甜蜜。 杨欢掐了掐张辞的左手，“不是跟你说好好在医院躺着，等我从香港回去嘛。你这么乱跑，万一出点什么事，落下毛病怎么办？” 张辞由她小猫挠痒痒式的掐，只笑，“想你了。” 油腔滑调。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杨欢扭过头去，假意不理他，之前紧张的情绪这下基本散尽。 张辞得寸进尺地伸过左手和她十指相扣，他用只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开口道：“来找你之前，我还去找了趟袁冬灵。” “你母亲的事情我都和她解释了，不管你是选择认窦骁易，还是权当陌路人，她都会尊重你的决定。而窦骁易，整件事本就是当年他自己没做好避孕举措，哪怕你在颁奖典礼上当场喊他爹，他也没什么可以辩解的。” 张辞温热的手掌源源传了力量给她，“所以不要想那么多，这是独属于你的闪耀时刻。” 她想到没想到的一切，张辞都替她预设好情境。 杨欢轻轻点了头，盯着两只牵在一起的手眨了眨眼，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 颁奖典礼开始，窦骁易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和女主持站在台上，哪怕已息影多年，窦骁易风度依旧，温和笑着的时候让人不觉回想过去他所诠释的各种角色。 最好的年华会逝去，而他将最好的年纪留给了角色和舞台，于是多年之后再度出现，像是永不退色的老照片，魅力依旧。 颁奖仪式从新人奖、新晋导演奖、最佳摄影奖、最佳男女配角奖等逐渐过渡到最佳女主角奖项。 杨欢和其他几位候选人的电影片段在荧幕上播放，然后摄影机给到了她们的现场特写，杨欢漂亮生动的脸在其中格外突出。 她脸上有紧张情绪流露，左边拿了最佳新晋导演奖的王埭投来鼓励的眼神，右边坐着的张辞怕摄像机拍出端倪给杨欢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早早松了她的手端正坐着，但也和周围人一样投来眼神。 没有张辞拉着她的手让她放松，但杨欢却觉得，他掌心的热量仍旧在传递。 杨欢偷偷深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窦骁易打开写有名字的信封。 “第XX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主角——” 全场众人都期待着人选。 微博直播弹幕不断滚动： “是杨欢吧是杨欢吧，王导都拿新晋导演了，说明片子很可啊！” “还是押何司霁，毕竟杨欢只是新人，何司霁的演技更老辣一点。” “何司霁没戏吧，我押杨欢或者胡可欣。” “……” 同一时刻的S市，杨琦、赵致函、周小小、高映云等人都守在直播前，屏息期待着窦骁易念初他们期望的名字。 窦骁易长长的尾音终于结束，下半句随着接上： “初次荧屏首秀便崭露锋芒，《追月光的旅人》，杨欢。” 掌声雷动。 杨欢从座位上起身，和左边王导在内的电影演职人员拥抱，然后她和右侧起身为她鼓掌的人拥抱。 她其实可以从左侧直接上台，可是张辞在她右边，在这一属于她的闪耀时刻，她想在万众瞩目在热闹喧嚣中，紧紧拥抱他。 礼节性的拥抱，张辞轻声在她耳侧说话：“我就说你可以的。” 他还问：“现在你的标签不会只有ZY老板娘，而是更耀眼的金像奖影后，要不要和我公开恋爱关系？” 杨欢没想到张辞会问这个，更没想到他之前比自己还担心公开恋情的原因竟然是这个。杨欢拥抱着张辞略有些愣神。 在拥抱要超过礼节性范畴的时间内，张辞松开了她，深邃的眼眸里全都是她的身影。 “上台去吧，我的女明星。” 杨欢从右侧上台，但她只拥抱了张辞一人，余下鼓掌祝贺她的陌生人，杨欢只是点头握手。 - 张辞悉心挑选的裙子非常贴合杨欢的身材，裙摆上的碎钻在镁光灯下闪耀光辉，而她比那些钻加起来还要闪耀一万倍。 窦骁易看着这位初露影坛的新人走上台来，她明媚耀眼，眉眼间不觉流露风情。很像一个故人。 那些记忆被尘封二十余年没人提起，窦骁易只当自己记错看错，他将奖杯递给杨欢，道了一句恭喜。 杨欢很有礼貌地双手接过，给窦骁易鞠了一个躬，而后捧着奖杯正对台下众人。 所有人，所有在现场与守着金像奖直播的人，此刻视线全都凝在杨欢身上，她被看见被称赞，被猜测被质疑。 也被爱。 台下张辞仰头看她，他漆黑的眼眸里像有一整片海，那片海总是平静无波澜，该外露不该外露的情绪被张辞藏进深海。只有杨欢，她的喜怒哀乐，能让他轻而易举地卷起波澜。 距离隔得好远，杨欢却觉得自己能在张辞眼底的那片海看到自己的身影。 她扬起一个笑容，捧着奖杯眼眸灿灿，她致谢金像奖主办方致谢导演，致谢电影所有工作人员致谢所有电影从业者，感谢小姨感谢陪伴她的朋友们。 “有人曾说我是生来就应该闪耀的明星。我想我的确是。而接下来的日子，希望我能一直努力也一直闪耀下去。” 原定获奖感言的稿子到这就结束了，杨欢却还有话要说，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 她说：“差点忘记了，我还要感谢我的男朋友，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来不了这次颁奖典礼，也可能现在紧张到说不出话。是他一直在鼓励我，在让我相信我可以、我很好、我值得。” “最后再谢谢大家，祝大家都能越来越好，也祝电影事业的发展也越来越好。” 杨欢对着台下众人深深鞠躬，然后捧着奖杯下了台。 她很平静地回到自己座位，而旁边的张辞非常不平静，什么事都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人此刻又惊喜又无措，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如墨般的眼眸炯亮，侧头盯着杨欢。 杨欢回给张辞一个眼神，笑容浅浅，轻声开口道：“张总，你二十七了，怎么比幼儿园小朋友拿到糖果还开心？” 能不开心嘛！ 那是他喜欢的女孩，在台上耀眼明媚，远远盯着他的眼道感谢说喜欢。 张辞觉得自己吃到了一颗全世界最最甜的糖果。 - 而比张辞更不平静的是杨欢的经纪人周祥。 他知道杨欢不怎么按套路出牌，但没想到她会直接在金像奖的颁奖典礼上说自己有男友。 周祥再定睛一看，草，杨欢旁边坐着的男人可不就是张辞嘛！ 他打电话给ZY的公关总负责人，问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对方很好心地告诉他：“你可以打电话问问张总，有关于杨欢小姐的事情都是张总亲自过问处理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但是张辞和杨欢两人都在金像奖颁奖典礼现场啊！ 公关最讲究时效，等张辞和杨欢两人从颁奖典礼出来，网络舆情不知道会出什么变动。 周祥叹了一口气，打开微博看看实时的舆论动向。 不出周祥所料，杨欢的名字又在热搜榜上，紧跟他买的#杨欢金像奖影后#，后面是#杨欢男友#。 两个词条内画风都非常的尖叫凌乱： 前者是： “啊啊啊啊啊女儿果然拿奖了！！！第一部电影就拿影后，我女儿果然是最吊的！！” “草杨欢真拿影后了？？她这实绩也太牛了吧！” “我靠杨欢今天也绝美！大美女果然是大美女！” 后者是： “草草草杨欢说她有男朋友，有没有人扒一下是谁啊！！” “是沈导吧！！那时候杨欢还被大家疯狂diss呢，他就找杨欢演了女主角！沈阳CP就是最吊的！” “我觉得是荀沭吧！我听说荀沭在拍《守候边疆》的时候和杨欢走得很近，有一场吻戏拍完还不能出戏” “……” 沈绍祺和荀沭谁是杨欢男友的争论居高不下，周祥正准备联系沈绍祺和荀沭，询问他们要不要发公告澄清。 突然有人默默发言，从沈绍祺和荀沭中杀出重围：“你们没觉得就是金像奖颁奖典礼坐在杨欢右边的男人吗。他也不像是《追月光旅人》剧组的演员或者艺术总监之类的，杨欢从右侧上台，只拥抱了他一个人。” 有人反驳：“只是因为和右边其他人不熟吧” 博主：“那她干嘛不往左边走。而且杨欢发言的时候，镜头切台下，那个男人一直盯着杨欢看，眼神你们自己品品[图片]” “虽然但是，图片好糊啊，我只能看出是个帅哥。” 博主：“就是帅哥！而且跨年之夜典礼的时候我在化妆间打杂，好像就是他来找过杨欢！” “草？仔细说说” “我放个耳朵在这里！” “那我放一个柔软的屁-股！” 周祥也在实时刷新这位博主的微博更新，杨欢没回他消息，他想着反正有张辞在，后面出岔子他也能搞定。不如大家一起八卦！ 只是那位博主明显不了解更多情况，甚至猜错了张辞的身份： “回复@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了：不是摄影师，是个普通男演员，据说曾经被ZY雪藏四年，现在可能被公司允许活动了。” 周祥：“？” 作者有话要说：张·被ZY雪藏四年男艺人·辞，来源详见跨年那一天（笑） 以及我再也不随意修文了，审核爸爸能不能别锁我了55 ☆、黑名单 【第六十四章】 网络上的热闹纷杂暂时与杨欢、张辞无关，他们坐在台下看台上人来人往，手悄悄地牵在一起。 杨欢的右手指骨被张辞缓缓揉捏，间或轻轻敲打她的食指第二关节。他的手指比她滚烫太多，轻点之处手指撩拨开一片火种，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个无意识动作，倒弄出一点情意绵绵。 杨欢侧头去看张辞，他侧脸轮廓清晰硬朗，视线往下途径凸起的喉结，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一丝不苟严严实实，精英又禁欲，像是不可僭越的存在。 而后张辞似是感知到杨欢的视线，目光从颁奖台挪到她光彩熠熠的脸上，淡淡地只瞥一眼，又转回了视线。 只是他的唇角勾起，眼里光也更亮了些，手指继续着之前的动作。 杨欢也继续看着台上进行流程，注意力却全都在张辞的手指动作上。 他似乎不是在无意识地玩她的手指，揉捏和敲打手指的频次以及中间相隔的时间似乎相同。像是在传递什么暗语。 杨欢尝试破译。 倘若以揉指关节为·，轻敲手指为—，那么张辞所敲打的一串是： ···· ··— ·— —· 再倘若摩尔斯电码，则以上翻译过来即为：HUAN。 欢。 应该不会错。 杨欢又悄悄瞥了眼张辞一本正经的侧脸，忍不住在心里偷笑。她手指往上覆住张辞欲继续进行敲击动作的食指，而后学着他的动作，也在张辞的食指指关节处传递密码： — — ·/·— /—· — — /·— ··— — ·· 杨欢：干嘛？ 她才敲了一遍，张辞就迅速翻译过来并给她传消息： — ·· — / ··/ ·— / — ·/— — · — ·/ ·· · — ··/· 张辞敲了两遍，杨欢翻译下来：想你了 她唇瓣忍不住向上愉悦地抿起，脸上却还要装作无事发生，眼睛仍看着台上，只是眼底的笑意漫出得太明显，整双眼流光溢彩得晶亮。手指又回消息过去：专心。 张辞：专心不了 张辞：想吃什么 杨欢：外卖。 她还顾念着张辞是带伤跑出来的，她传消息的时候手指像是警戒性地敲击，力度加大几分：你休息 她的指尖微凉，手指肌肤细腻柔软，责备性的敲击也不过像是在撒娇，张辞很是受用，唇角就没放下来过。他不忘装可怜，回她：我好惨 张辞刚敲完第一遍，台上的窦骁易和女主持就宣布金像奖颁奖典礼的结束，让嘉宾有序离场。 杨欢和张辞的位置属于中间，左右前后都是人，还不时有人卡在中间道路停下来攀谈。他们也就索性坐在座位上继续玩手指游戏。 旁边王埭使用现代标准汉语普通话和杨欢开麦交流，问道：“拿奖了要不要一块去吃夜宵，香港这地我熟，知道哪边的最好吃。” 他当然没忘记张辞的存在，补充邀请，“张总也一块去？给杨欢庆祝庆祝。” 除却公事，张辞私下里疲于交际，一般不和不熟的人聊天吃饭。更何况王埭邀请杨欢吃夜宵的目的，更多不是为了庆祝，而是为了和他拉熟关系争取投资。 但杨欢的第一部电影就能拿影后，王埭在四年前拍摄时候指导不少。 张辞点头，“好。” 杨欢却睇他一眼，“真以为自己铁打的？身上还有伤呢好什么好。” 她抬眼看向王埭，露出一个礼貌谦和的笑，解释道：“张辞他身上还有伤，瞒着医院跑过来的，我得让他回酒店躺着去。然后我也得和经济人联系一下。王导我们下回一块庆祝吧，时间和地点都由您来定。” 王埭点头说好，便随着人流一块退场。 杨欢和张辞也起身，他跟在杨欢身后，为了防止她走路的时候踩到自己的裙子，张辞高大的身躯弯下去，心甘情愿低头帮她提着裙摆，冷峻的眉目温和舒展。 - 窦骁易来找张辞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算是看着张辞长大，看着他从一个意气少年长成沉稳肃穆的ZY执行总裁，青年才俊、事业有成，身上的温情感却一点点消磨。并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张辞开始疏远他这个叔叔，见面仍旧会客客气气地喊上一声“窦叔”，只是眼神犀利冷薄。 窦骁易只以为张辞越长越傲，谁都不放在眼里。 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他会服帖地低头，弯腰帮身前漂亮妩媚的女明星提着裙摆。 窦骁易有些不可思议，开口叫住张辞：“小辞，这次怎么过来金像奖了？我刚在台上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看错了。” 那个漂亮的女明星走路的动作僵了僵，张辞左手揽过女人的腰，脚步上前，高大的身躯挡住半个身后的人。 张辞点头，又是很客气的一声“窦叔”，道：“偶尔来一次。” 窦骁易看张辞近乎防备的姿势忍不住皱眉，弄不懂张辞下意识的敌意从何而来，他探头看向张辞身后的人：“是陪女朋友来的吧？” 杨欢轻轻戳了戳张辞的脊背，从他宽厚的背脊后露出精致的脸来，礼貌地笑：“前辈您好。” 张辞不再挡在杨欢身前，侧头看了眼她，见杨欢并无多少神色异常，反倒是自己反应异常引人生疑。 “确实是陪她过来的。”张辞拧了拧自己的眉骨，觉得有些失态，补充解释道，“我从医院悄悄出来的，这事窦叔您别跟我爸妈说啊，他们知道还得来找我这个病患吵架。” 窦骁易笑了笑，“那当然不会，你小时候的秘密我都还给你守着呢。” 他看向杨欢，小姑娘盘靓条顺、明眸皓齿，一双杏眼水润得漂亮，也难怪张辞宝贝到连他都防着。窦骁易和杨欢说话：“你是叫杨欢吧？第一次就拿影后那姑娘。” 杨欢微笑点头。 窦骁易笑眯眯地点头，很和蔼的长辈模样，“起点很高啊，有灵气有天赋，将来发展不会差的。” “谢谢前辈。” 窦骁易指了指张辞，“小辞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你不用那么生分，跟他一样喊我窦叔就行。” 杨欢抿了抿唇，点头说好，一边又拉了拉张辞的袖子。张辞接上杨欢想说的话，“窦叔，就不多陪您聊了，小欢催我回酒店休息。过阵子等我身体养好了，来香港找您喝酒。” “好。”窦骁易风度翩翩地笑，和他们挥手告别。 杨欢和张辞便动作干脆地转身离开，张辞仍慢悠悠跟在杨欢身后替她提着裙摆。 窦骁易盯着两人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特别奇怪。 比如张辞忽冷忽热的态度，再比如杨欢微笑的样子，让他觉得很是眼熟。 - “我自己提裙摆，不会踩着的。”杨欢注意到身后张辞的动作，将他的左手抓到自己掌心，柔软的小手包裹着他的大掌。她像是从他那里求得了一份安全感，长舒一口气，随后缓缓叙述道，“我十六岁的时候就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见到他，我的反应会有多剧烈，我会不会把妈妈的书信砸在他脸上。” “现在我经历了这一天，好像根本没有什么，都过去了。” 杨欢和张辞等着周祥的保姆车来接，在无人的死角她将头抵在张辞未受伤的肩上，眼神安静，“你说妈妈她知道我是这样的反应，她会怎么做呢？” 她的母亲长眠于地下二十二载，未寄出的书信和未曾传达的爱意独自隐忍多年。杨欢不知道杨珏在写书信与独自孕育她的时候，爱有没有转化为细细密密的恨。 张辞左手轻抚上她的脑袋，声线磁沉安抚人心，他道：“那都不重要了，但我知道小姨知道会夸你，然后摸摸你的脑袋。” “就像这样。”他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头顶精致的发丝凌乱开来，显得她懵懂的可爱。 反正也没有人偷拍，偷拍她也都好看，张辞揉得顺手，又俯身亲了亲她的唇。 当然不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亲，张辞实在太爱她耀眼动人的模样，又实在太爱她那么耀眼动人却只能由他亲吻的感觉。于是亲吻的力度忍不住加重，最后放开杨欢的时候还早有预谋地，从自己西裤兜里摸出一个口罩递过去。 杨欢面色绯红，看着张辞递过来的口罩有几分疑惑，“没必要吧。” 张辞用手指摩挲杨欢微肿的唇瓣，轻笑，“你确定？” 他沙哑低沉的声线让她的耳垂也泛红。杨欢瞪他一眼——虽然含水的眼眸瞪起人来更多几分欲说还休的味道——她打开口罩戴上，周祥也正好发消息过来说他到了。 一上保姆车，杨欢勒令张辞乖乖去后座躺着，还递过去一床毯子和一副耳塞让他好好睡觉，自己坐在前排和周祥低声商量着公关舆论的事情。 “你还知道关心网上舆论啊？” 周祥翻给她一个白眼，把微博给她看，“不过现在还没有人扒出，准确说还没有人敢扒张辞是谁，他现在被安上了一个ZY雪藏男艺人的身份。” 杨欢闻言愣愣，随后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捧着眼睛笑眼弯弯。 “没想到我跨年夜随口胡诌的身份，竟然还被当真了。” “还笑。” 周祥瞪她，“其实也有怀疑的，但其实不重要。第一你不是爱豆，第二你刚拿了奖，第三你的粉丝都特别佛系，所以现在你的路人评价没受影响，甚至还有磕CP的。” 周祥顿了顿，“但是。” “什么但是？” 周祥开口道：“但是如果之后张辞的身份被人恶意模棱两可地扒，你可能会被说是潜规则和包-养。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最开始的舆论势头很重要，否则后面的澄清也没人看。” “所以你现在要不主动公开一下张辞的身份，要不提前商量好万一被扒的对策，到时候公关澄清速度快一点。” 杨欢回头看向躺在后座上的张辞，他好像真的累了，听杨欢的话乖乖躺着睡下。车内灯光柔和，打在张辞坚毅的脸上，也都散成一片岁月静好的柔。 杨欢回过头来，否决第一种提议，“公开他的身份暂时不行，先提前想想预备方案吧。” 她在颁奖典礼上提自己有男朋友，一是真心感恩张辞对她的支持鼓励，二是了解张辞别扭的占有欲——他其实不想要杨欢仍旧以单身可撩女明星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 而她说自己有男朋友的范畴，并不包括公开张辞的身份。 公开他的身份会给张辞带来困扰，杨欢不想要。她贪心地想要两全其美。 - 却有人不遂杨欢的意。 还没等周祥准备好公关措辞，#杨欢被包-养# #ZY总裁张辞潜-规则女星#等词条就先一步安排在热搜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开学，所以不能保证日更www 不过隔日更应该还是可以 正文完结进入倒计时啦嘎嘎 ☆、黑名单 【第六十五章】 金像奖颁奖仪式直播关停，网络上讨论颁奖典礼的热度却并没有因此消减。各大平台热榜上都是杨欢的照片，她捧着奖杯笑得明媚，语气温柔笃定、眼里星光闪耀。 是黑子看了都会夸一声绝的明艳程度。 她的的确确，生来就应当是闪耀的明星。 柳川仪低头刷着手机，一目十行、表情冷漠地浏览互联网上对杨欢的各种彩虹屁。手指麻木地下滑，视线在看到叶幺新转微博的时候滞了滞： 【@叶幺：是我们的影后欢啊！！//……】 连叶幺都发微博为杨欢高兴。 真好笑。 她曾经最好的朋友，在庆祝她最最最讨厌的人的成功。 柳川仪恨恨地点了取关叶幺的按钮，赌气般将手机掷到一旁的沙发上。她的力道太大，手机掉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响，碎了屏幕。 “发这么大脾气呢？看不下去网上是怎么夸我前女友的了？” 李梓傲弯腰捡起她的手机递过去，事不关己般的悠悠开口，“让我也听听，我前女友有多优秀。” 柳川仪没接，厌弃地飞过去一个眼刀，语气尖酸刻薄，“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网上夸你前女友，还不忘拉踩你是没拿奖硬凑的废物。要我给你念念他们是怎么嘲笑你的吗，陪跑影帝？” “陪跑影帝”，指李梓傲从前多部作品被提名最佳男主角，却没拿过一次影帝。 现在照他的处境，根本没有角色愿意找他。 也就永远只能是个“陪跑影帝”。 李梓傲眼神陡然冷下来，“你跟我横有什么用，张辞不喜欢你，多年朋友叶幺跟你断绝往来，你还没找到自身原因吗？” 在柳川仪气得要大叫之前，他冷声开口：“别跟我吵这些有的没的，晚上的热搜安排好了吗？” “当然。” 柳川仪右手紧紧攥拳，指甲要陷进肉里去，她从那点痛意里体会到莫名的爽感，笑了一声，“给她安排的妥妥的。” “什么恋爱关系啊，我看分明就是被包养，还觉得自己可清高了。”柳川仪似是自言自语，“还有张辞，不是喜欢杨欢一心要护着她吗，那就一起被人唾弃好了。” “张辞？” 李梓傲听清她的自言自语，一下子有些慌乱，连忙询问道，“你不会还想拉张辞下水吧？” “是。”柳川仪答道。 “你疯了吧！你知不知道张辞是什么人啊！” 柳川仪冷冷看他，“你是觉得我们泼脏水给杨欢，张辞不会出手吗？” “既然都在摸老虎屁股了，为什么不把老虎也揪下水，他也没什么好张狂得意的。” 李梓傲拧眉，“你什么意思……” 柳川仪从李梓傲手中夺过手机，艳红的美甲随着手指动作翻飞，而后她将与严总的微信聊天亮给李梓傲看，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 她笑道：“当然是，背后还有张辞的竞争公司在支持我们动作啊。” - 计划似乎如期进行。 凌晨一点三十，@八卦在线发博爆料张辞的身份实为ZY执行总裁，杨欢和张辞的关系实际上为金主和金丝雀。以及张辞不止包-养了杨欢一个，还潜规则了很多女星。 凌晨一点四十五，@八卦在线的微博被大量转发，营销号转发评论时措辞一个比一个夸张。 阴兵过界，一点五十，#杨欢被包养# #ZY总裁张辞潜规则女星#词条占据热搜前二。 微博底下的评论重复着猜忌与恶毒： “哪来的脸说自己是恋爱关系啊？粉丝也别洗地了，你三观不正、笑贫不笑娼，别人可不是傻子” “所以金像奖影后，其实也是睡上去的吧？真能睡” “笑死了，还有脸说自己恋爱关系，粉丝还有脸磕CP。你家房子塌得没边了。” “……” 柳川仪和李梓傲满意地盯着事态一步一步朝着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 然后突然的，#杨欢被包-养#词条一条条往下掉，#李梓傲黑热搜#的词条空降热搜第二，原本转发辱骂杨欢的营销号纷纷删博。 #李梓傲黑热搜#的爆料内容是： 过去半年，李梓傲买营销黑杨欢，踩着她的热度隐藏自己的□□，为自己的新戏铺热度。 其中，李梓傲最爱在凌晨买杨欢的黑热搜，所以抬眼看看现在的时间，被包养的黑料是从何而来的不言而喻。 一份份清晰明确的证据，详细阐明了李梓傲是怎么“清清白白”地从出轨男形象里脱身，把杨欢一个人置于风口浪尖上。 然后还死死踩着她，不让她从淤泥里挣脱。 凌晨水军抵抗水军，很明显张辞那一方的力道更大一点，稳稳控制着局势。 “草，怎么回事啊，他动作那么快！” 李梓傲看向柳川仪，咬牙道，“你不是说都准备好了嘛！” 柳川仪匆忙和那位背后支持的严总发消息询问，一边翻给李梓傲一个白眼，“急什么急，反正都是你自己做的事，敢做不敢认了？” “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 李梓傲恶狠狠地瞪柳川仪，“你再说一句这样的话，信不信我把你当初联合我一起骗叶幺的事也一起爆出来？” “别吵！我在问严总了！” 柳川仪手指动作飞快，紧张询问着对面严总的态度。 准备安排给杨欢的黑热搜时，有想过张辞出手压下的局面，但严总明确保证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和贾总打过招呼了。 可现在……？ 柳川仪在对话框里打了字又删掉，心情急切又怕言语失了分寸反惹严总生气： 【严总，张辞那边把我们的热搜压下去了，不是说您能搞定吗？】 严总慢悠悠地发来回复： 【没啊，他潜规则女星的词条还在。】 【柳川仪：可是杨欢的那条被压的死死的…张辞还爆了李梓傲的料……】 【严：那关我什么事？】 柳川仪看着严总发过来的消息愣了半晌，隐约琢磨出一点他的言外之意，可还是不敢相信。她又试探性的发消息出去： 【可是……】 消息发送失败。 微信界面显示： 【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严总怎么说！”李梓傲比她更着急，直起身来要看她与严总的消息。 “他从一开始，只想着整张辞。” 柳川仪恨恨地捏着手机，眼神怨毒，“杨欢的热搜不过是他转移张辞注意的方式罢了。” “我们，是他的一颗弃子。” 李梓傲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心乱如麻。 柳川仪沉默。 过了半晌，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柳川仪还以为严总转变心意，连忙接起，听见的却是张辞磁沉的声线。 “计划失败了吧，柳小姐？” 柳川仪不语。 张辞声线冰冷，“明天到S市来给杨欢赔礼道歉。” “不可能。” “我是在通知你。” 张辞顿了顿，一声嗤笑，“柳川仪，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 传递的电磁波明明对人体无害，柳川仪却觉得张辞的声线像一把把尖利锋锐的刀，透过听筒狠狠削着她的骨。她咬唇，犹豫地询问道：“你会怎么对我和李梓傲……？” 张辞没回答她，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柳川仪听说过张辞的脾气，也听说过他的手段。 他不耐地挂断了电话，像是已经下达某一种审判。 - 张辞挂掉柳川仪电话，给深夜冲浪的叶幺回了消息，后将手机放回兜里，悠悠踱步到VIP候机室。 杨欢的手机被他早早没收，他出去打电话那会她似乎是无聊到发困，眼下侧卧在沙发上闭眼休憩。敛下的睫毛匝密，随着她的呼吸间或翕动，像是一把扫着人心尖的小刷子。 张辞收下打电话时的冷峻表情，轻手轻脚替杨欢盖好毯子，忍不住拿手指轻点她的唇瓣。 杨欢被他闹醒，睁开朦胧的睡眼，像是没睡够的小孩，哼哼唧唧地问他：“你打完电话了？” “嗯。” 张辞点头，语气轻缓，“还能再睡一会，快登机了我叫你。” 杨欢揉揉自己惺忪的睡眼，从沙发上坐起，“我不睡了，你睡一会吧，伤没养好你还忙东忙西的，你是铁打的啊。” “我是。” 张辞笑了笑，一边在她身旁坐下，没受伤的那半边搂着杨欢。 杨欢抬手揉了揉张辞的头发，她抿了抿唇，开口问道：“晚上你收我手机，是不是网上有我什么不好的消息，你不想让我看见啊？” “都解决了。” 张辞亲了亲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如视珍宝，他也明白杨欢想说的话，于是开口补充道：“我知道那些消息你自己一个人也能面对，但我还是不想让你看见。” 他温热的唇瓣又在杨欢的眼皮上轻触，道：“这么漂亮的眼睛，才不要去看那些不好的言论，看我就好了。” “那我多看看你。” 杨欢笑容浅浅，纤细的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然后顺着他硬朗的面部轮廓下滑，最后滑到他的喉结。她的手指停在那里不动，微凉的指尖感受张辞轻滚喉结的动作。 有点、色、气。 张辞俯下身意欲吻她，被杨欢一根食指堵住唇瓣，她笑容灿灿，“张辞，下下周就是我的摄影展了，你要保证在那之前养好身体来看我的展哦！” “当然。” 他当然要去她的摄影展，他还要在她的摄影展上，给她一个完美的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李梓傲凌晨买黑热搜给杨欢，指第一章的“借公益洗白” 张总真的很记仇 ☆、黑名单 【第六十六章】 飞机落地抵达S市，张辞从VVIP通道领着杨欢离开机场，他脚步匆匆左手紧抓着她，阔步走在跟前，像一座给人厚实安全感的山。 这样到了医院，杨欢才得知昨天晚上网络有多腥风血雨。 但关于她的争论都得到澄清。 首先是张辞竟然有一个注册四年的微博： 【恋爱关系，盼了四年、追了好久才让她答应做我女朋友，说包-养实在太看得起我也太看不起她。 @八卦在线、@瓜田里的猹、@吃瓜小分队等15名微博用户已发律师函。有些事不是收了钱就可以随意做。 小欢的手机现在被我收着，哄去睡觉了。 她好不容易才从上次被泼脏水的风暴中走出来，请大家不要再让她遭受一次网络暴力了，拜托了。】 然后是ZY影视有限公司发布声明，已寄出15封律师函，预备对李梓傲的引导造谣与网络暴力的行为提出控告，并明确表示不接受和解。 损害杨欢名誉权的事情既然做了，就要付出应有代价。 还有香港电影金像奖对网络质疑给出回应，杨欢怎么提名、怎么当选全过程清晰透明公开。 最后除了以上冷静克制的回应，还有深夜冲浪的叶幺和施槐重拳出击： 施槐： 【气死我了怎么会有人觉得欢是会被包-养的人啊！！！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惦记杨欢的人有多少，她要真是那样的人，从电影学院开始就能一路顺风顺水，能有部电影搁了三年没上映？李梓傲那狗男人能给她泼那么多脏水？ 能因为私信恶意中伤辱骂她的人太多，而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半夜哭着给我打电话说她好难过好想死？ 我拜托你们了，对她好点吧，之前道歉说骂错人不该骂她，现在就全忘记了是吗？？？ 再说说张辞，先不提他当初为了追我们欢有多煞费苦心，就说这次金像奖。 过年的时候张辞陪着欢回老家，在那里遇到雪崩，他全程护着欢没让她受一点伤，自己差点死掉。 金像奖的时候他怕欢一个人紧张，偷偷从医院跑到香港，才有你们看到的张辞照片。 张辞很重视隐私的一个人，你可以去翻翻以前ZY总裁接受的采访，没一张露脸的，这次是为了欢才出现在镜头前。 说包-养，你家金主能对金丝雀做到这份上？ 人家郎才女貌、郎貌女才，轮得到你恶意揣摩关系、胡编乱造？我倒要翻翻你在山海经哪一页@李梓傲】 相比之下，叶幺的帮忙澄清就柔和很多： 【欢和张辞不可能是金主情人关系，单就张楚和我抱怨他哥对他和对杨欢有多双标而言，大哥真的很喜欢杨欢。 也请大家相信欢的人品。】 同一时段，电影《守候边疆》宣布定档时间，并发布第一版预告片。 预告片里，秦邢封莹在车站分手，相隔四千多公里的电话粥短暂却甜蜜。然后影片画风一转，镜头描绘高寒凄苦的边疆，秦邢的长官告诉他：他们有一场战役要打。 再然后，军靴响亮踏地，战士英勇向前，枪声响起，秦邢在画面里直直倒下。 同一时刻，封莹在座无虚席的演讲厅内动情宣讲，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三秒的黑屏。 秦邢的名字镌刻在冰冷的石碑上。 而封莹灰头土脸、憔悴不堪却又眼眸晶亮地看着镜头： “那这里，就交给你守护了哦。” 预告片很短，却足以让人动情，你根本不知道哪一个瞬间自己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一简单的预告片，也狠狠打脸了杨欢靠睡才拿影后的谣言—— 简单的几个镜头，杨欢就做到让观众共情落泪。你觉得她演的不好，那你哭什么啊！ …… 以上种种，直接或间接地澄清。 于是杨欢打开微博，同情安抚她的私信将恶意的猜忌尽数盖过： “美女好惨！怎么老是被泼脏水！真实怜爱美女了！” “欢宝贝不要理会那些，你就是最棒的！等你的下一部电影上映，作品就是最好的武器！” “……” 天光已然大亮。 杨欢不再是那个，会因为私信评论而难过绝望、觉得不如去死好的小姑娘。 她的身后有人守护。 她也已经不需要守护。 - 杨欢释然地笑，她切出自己的词条，却又看到热搜上还挂着#张辞潜规则女星#。 她愣了愣，侧头去看一旁的张辞。 他靠坐在病床上，修长的手指间或在笔记本键盘上敲击，深邃的眼眸专注盯着屏幕，带病线上开会依旧不减压迫性的气势。 会好像开得并不怎么顺利，又或是会议内容让他并不满意，张辞蹙眉，指骨下意识在小桌板上敲击。 “我要听的不是一句‘没想到’，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为什么这样的意外还能发生在我们公司，周五前各位负责人给我交一个明确的答复。” “文件和人事档案发送到我的邮箱，”张辞顿了顿，“想清楚整理好再发过来，不然我看公司的公关和法律部门解散算了。” “散会。” 张辞合上电脑，头往后仰微阖上眼，脸上有长途飞行与没得到充沛休息后的倦色。 杨欢抿了抿唇，坐到病床边上递过去一杯水，轻声询问道：“是微博上的热搜影响到公司了吗？” “算是吧，”张辞睁开眼来看她，手在接过玻璃杯之前先摸了摸杨欢的脑袋，他道，“不过没关系，我之前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现在按计划正在抓内鬼。” “那是不是很忙啊？” 杨欢不想看见张辞脸上的倦色与眼下黛青，微凉的指尖轻轻触了触他的下眼眶，她道，“你现在跟熊猫没两样了。” “你要不要让张楚代管一段时间公司，你好好休息一下。”杨欢心疼他。 “公司的事其实还好，”张辞喝了一口水，摇头道，“再说张楚他不碰公司事情的，最近好像还在筹拍新电影，也忙着呢。” 玻璃杯的水温热，顺着喉咙下淌熨帖干涩的嗓子。 张辞的身体仍旧觉得疲倦，肋骨隐隐作痛暗示他应当去休息。 但忙完公司的事情还要筹备杨欢的摄影展与他的求婚事项，最近生活的状态像是回到刚回国那会——忙碌、繁复，一件事做完还有另一件事。 却又和刚回国那会不同。 病床边微微下陷，杨欢坐在边上眼神关切，匝密的睫毛微敛，灯光给她披上一层柔顺的纱，像是一幅顶好看的油画。 她是上帝从他身上抽出的一根肋骨。 张辞轻抚身上隐隐作痛的地方，他想一切都值得。 “不用太担心我，你不是还有摄影展要准备吧，去忙你的吧。”张辞说道。 - 杨欢正准备离开张辞的病房再去看看杨琦时，张楚拎着牛奶和水果来看望张辞。 “哥我来看你了！你怎么在医院还要看电脑啊，能不能给自己放个假。” 张楚和杨欢打了招呼，将水果篮放在张辞的床柜边上，又顺手从果篮里拿出个苹果上嘴啃。另手非常自然地合上张辞正在使用的笔记本，口齿不清地说话，“哥你生病就别那么忙工作了，你少工作一天公司也不会倒闭。” “我少工作一天你的电影资金哪来？” 张辞瞥了眼张楚，又重新掀开笔记本，问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啦？我就是作为你的弟弟来关心你，哥你太无情了。” 张楚苹果买得汁水充沛，苹果汁水从他的指缝间淌下，要滴落在床沿。 张辞眼睛还盯着笔记本，左手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有事说事，没事的话别打扰我，一会送你嫂子去一趟艺术馆。” “好嘞。”张楚解决掉手上那个苹果，又道，“不过哥我确实找你有点事，就是我下一部想拍的电影吧，我觉得……” 张楚谈起自己新电影时眼眸灿亮，他已在脑内构建电影的框架与蓝图，只是还没将自己想法讲给张辞听，在门口的杨欢开口叫他：“张楚。” “嗯？” 张楚侧头看向门边，杨欢表情有些严肃，好看的眉微微蹙起，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张楚又回头看了眼张辞的神色，下意识有几分怂，道，“怎么了嫂子？” “你跟我来一下，有事要和你商量。”杨欢抿唇。 张楚又看了眼张辞，点头说好，乖乖跟杨欢一同离开张辞的病房。 作者有话要说：护张辞模式——准备启动！ ☆、黑名单 【第六十七章】 张楚其实有些怕杨欢。 这倒不是说杨欢脾气差或不好相处——相反的，杨欢虽然有时看起来冷艳，说话总是温柔和善，笑眼弯弯像只好撸的猫咪——而是因为张辞简直可以说是行走的“护杨欢狂魔”。 张楚还记得杨欢没澄清□□前，他只不过是顺嘴说了句杨欢的坏话，很巧不巧地被张辞听见，隔天张辞便毫不留情地砍掉了他电影20%的投资。 他欲哭无泪，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哥了，跑去ZY询问，被张辞冷冷告知——祸从口出，不了解事情全貌不要随便在背后嚼舌根。 他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明白过来，哦，原来是因为不能说杨欢坏话。 以及，自己对谁好像都漫不经心、不以为意的哥哥，竟然有了心心念念护着的心上人。 杨欢是张辞的命门。 人间奇观，难以置信。 张楚从善如流地相信并接受这个事实，时刻牢记为了自己的电影资金，绝对不能惹到杨欢。 现下杨欢皱着眉，一贯妩媚的眼尾都染上几分特别的严肃，张楚有些慌张，默默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问道：“嫂子，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杨欢点头又摇头，随后轻叹了口气。 张楚更慌张了，冷汗都要冒出来，“嫂子你直说，我一定改，你别让我哥砍我电影资金，我下部电影要做奇幻向，画面和特效很重要！” 杨欢抿唇，看向张楚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随后她缓声开口道：“没有，不是说你说错话做错事，只是你哥之前伤挺重的，这段时间公司情况复杂，他很忙，伤都不能好好养。所以我就是来找你商量一下，这段时间别让你哥还要操心你电影的事情。” “公司情况复杂？” 张楚愣了愣，随后耸了耸肩，很放心地开口道，“嫂子你是说那个热搜吗，你不用担心，我哥都能搞定的。” “不过嫂子你放心，我知道了，这段时间不找我哥谈公事，让他好好养伤。” 杨欢抿了抿唇，神色没有之前肃穆，只是眼底情绪还是复杂。 张辞和张楚，是异卵双胞胎，张辞只比张楚早出生半分钟，却因为这短短的半分钟而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与担当。 张楚比张辞轻松快乐太多了。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张楚可以拍自己想拍的电影做自己想做的艺术，那些世俗的、肮脏的、尔虞我诈的外物，都有张辞替他挡着。 反正哥哥什么都能搞定。 这是张楚一贯的认知。他的世界纯粹、艺术、浪漫、理想，却也残酷。 杨欢抬眼看向张楚，缓声问他：“张楚，你的新电影能不能先放一放？” “啊？为什么？” “你哥没有那么万能，他很忙很累。”杨欢开口带着十足的恳切与期望，“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下，这段时间能不能由你来直接接手公司的事，让你哥暂时休息一段时间。” 张楚愣了愣，“可是我不会管理公司啊…” “你哥会辅助你的，还有你哥的朋友也会帮你一起。” 杨欢顿了顿，商量性的语气轻柔，心全都偏到张辞身上去，“你就当，让让你哥哥。” 张楚抿唇思考了半分钟，点头说了好。 他垂眼看到杨欢柔和却坚毅的面庞，又笑了笑，道：“我本来一直以为我哥是单箭头，还有点替他不平。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当然不是单箭头。 杨欢比旁人看起来，甚至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多爱张辞一点点。 杨欢笑了笑，和张楚挥手再见，“那我先去看我小姨了，你记得回头和你哥说，别说是我跟你说的，你就跟他说你想替他分担点工作。” 张楚点头，抬脚往张辞病房方向走。 - 只是刚过一个拐角，就见到张辞站在柱子后面。 医院墙壁刷得雪白，张辞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身姿依旧高大挺拔，只是脸好像的确憔悴了些。 张楚愣了愣，没料到张辞就站在他和杨欢谈话的不远处。他抿唇，问道：“哥，你都听见了？” “嗯。” 张辞点头，深邃眼底情绪翻涌，最后凝成勾起的唇角，他道，“你嫂子说的没错，是该让你学着管理下公司。” 他抬脚走回自己的病房，连脚步都写着愉悦。 似是在与张楚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他低声喃喃，唇舌碾磨着那几个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和他说过的字眼：“偶尔是该，让你让让我。” ——“小辞，你是哥哥，要让着点弟弟。” 从小到大，张辞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表述。 因为他大张楚半分钟，所以他是哥哥，得让着弟弟护着弟弟。 他也的确让了。 巧克力的最后一块是张楚的。 去游乐园的机会是张楚的。 高中申请留学，艺术类院校的offer是张楚的。 …… 连张辞自己也习惯下意识让着张楚、凡事都替他摆平。 却有杨欢把张楚叫到医院长廊，告诉张楚要让让哥哥。 听到对话的那一瞬间，张辞胸腔万般情绪交织，酸酸涩涩地从胸膛涌到到鼻腔。 他终于体会到，原来被偏爱、被允许软弱是这种感觉。 真好啊，他的女孩。 - ZY最近的情况其实算不上复杂。 早前ZY影视有限公司剥离出一个招远投资有限公司，控股转到张辞名下的另一家公司。 招远不光做影视方面的投资，还涉及创业风投、能源、基建投资等，发展迅速，最近预备在美上市。 树大自然引人嫉恨，ZY内部之前有人小动作，没掀起波澜张辞也就不打草惊蛇。 这回内鬼联合外敌，以为是运筹帷幄，实际上是张辞的顺藤摸瓜、瓮中捉鳖。 现在瓜已经摸到。 张辞把情况给张楚讲明，文件都整理好发给他，然后拍了拍张楚的肩膀，下意识地开口： “你放胆去做吧，ZY的池子随你想怎么搅，后面有我给你兜底。” 张楚点头又摇头，“哥你安心休息，我有分寸的，一定把事情办妥。” 他盯着笔记本里的文件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屏幕蓝光映着张楚的脸，他“嘿嘿”笑了两声：“不过哥，是你让我放胆做的，到时候你不许别骂我。” 张辞睇他一眼，没明白张楚诡异的笑容从何而来，“我尽量。” 到了晚上，张辞就明白了。 傍晚六点，张楚就张辞潜规则女星的事作出回应，微博开篇就是一句： 【虽然你们料编的一套又一套，连我都要相信了，但是吧… 我哥还是个处-男。 震惊吧，我也很震惊，但令我更震惊的是他这样都有人说他潜规则女星。 他用什么潜，你的想象力吗？ 正经回应一下： …… 】 张楚把所谓证据确凿的爆料一条一条打脸回应，甩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立证张辞没有潜规则女星。 差不多同一时间，ZY的公司官网推送公司内部人事变动。 有张辞做好铺垫，张楚迅速又不按套路出手，事情很快告一段落——虽然网络上的讨论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网友重点全部被“张辞竟然还是处-男”所吸引，热评第一是： 【@槐树需要施肥：真假的，我记得张辞都快二十八了吧，怎么还会是处-男啊？？？】 张楚贴心地做出回应： 【评论@槐树需要施肥：我哥说了，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槐树需要施肥：…欢欢那么一个大美人做他女朋友，张辞竟然还能忍住的吗？？？】 张楚： 【评论@槐树需要施肥：我哥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害羞］［害羞］［害羞］】 【@槐树需要施肥：……respect】 躺在病床上的张辞：…… 可真是，太谢谢他弟弟了。 - 关于张辞仍是处-男这件事，算是当事人的杨欢被施槐的消息激-情轰炸： 【施槐：不是吧欢，你和张辞还没do过啊？？！！】 杨欢忙完摄影展的事情，打着字慢慢踱步到张辞的病房： 【嗷…对的】 【施槐：我晕他怎么忍住的？？他都在准备求婚了，你俩还只是简单的牵手亲吻？】 施槐撤回一条消息。 【施槐：我晕他怎么忍住的？？你俩还只是简单的牵手亲吻？】 【杨欢：那也没有…】 【杨欢：…就还是有一些边缘性的，但他都会打住…】 张辞会热切缠绵地吻她，从唇吻到脖颈再到锁骨，偶尔还会往下，但一般只停留于锁骨。 他会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手摩挲着她纤细的腰肢。 那时候张辞的嗓音总是低沉沙哑，衬衫扣子严实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带仍旧打得一丝不苟。 再怎么一丝不苟也能看出他的渴望汹涌，眼眸深亮得都有些骇人。 但也只到这里为止。 杨欢其实想不明白，张辞停下的原因是什么。 明明她也愿意的，甚至是想要的。 但张辞没说，她也就没问。 施槐有些忧心忡忡地发消息过来： 【欢宝，这样都能忍住，我觉得张辞很有问题。】 【施槐：你还是找机会和他试试，好好的男人别是个阳-痿，万一他短小可太不值得了，后半辈子的幸福呢！】 【杨欢：不至于吧…就有时候我能感觉到，应该不至于短小…】 【施槐：那可不一定！没准张辞心里很自卑，在裤子里塞假…】 杨欢还没来得及看完施槐发过来的消息，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拿走了她的手机。 杨欢回头看去，张辞站在她身后垂眼看她，难得黑着脸。 哦吼，完蛋。 聊得太出神，都忘记病房里还有聊天内容主人公张辞的存在了。 张辞面色可太不善了，瞳仁黢黑，紧盯着她，像是下一秒能把她拆吃入腹。 杨欢咽了咽口水，“我们就随便聊聊哈…” 她的手指讨好性地攀附缠绕张辞的指尖，眼神有些惴惴不安，软声撒娇道：“张辞你别生气啊，就真的只是随便聊聊，我没觉得你不行…” 手指被他攥住，他的手指滚烫。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草这章我一边写一边脑补张总黑脸的样子 今天也是求审核爸爸放过的一天（落泪 ☆、黑名单 【第六十八章】 葱白的手指被张辞攥住往下，贴在他的腹部，张辞沉声，眼尾弧度犀利。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询问：“你要摸摸看吗，下面是不是假的？” 他的手指太烫了，眼神也太烫人了。 杨欢都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不用不用，我知道你不会塞假的在里面…” 张辞脸色还是铁青，手部动作大力，拉着她往一旁的病床上倒。他另手去按床头的“请勿打扰”按铃。 床榻是软的，压着她的肌肉坚硬，身上的他带着十足的攻击性与侵略性，吻落下来，恨恨地碾磨着她的唇瓣。 往常温柔如水般的吻仿佛只是杨欢的一场错觉。 还是在医院。 他身上还有伤。 杨欢抬手轻推他的左肩，发现推不动又讨好性地改揉他的肩颈，软声开口：“我没有觉得你不行啊…我就是挺疑惑你为什么都不往下做，你知道我愿意的。” “所以我有时候会思考，你是不太想和我做，还是不想和任何人做。” 张辞闻言怔了怔，亲她的动作缓下来，最后停在她的锁骨处。 他的发尾扫着杨欢细嫩的脖子，有些痒。张辞似乎无可奈何地轻笑了声，笑的时候轻吐的气息喷在杨欢耳侧，热热地钻到她心尖去。 “笨蛋。”他没来由的一句。 杨欢疑惑地仰头看他。 张辞左臂支起身子，右手轻抚杨欢的脸颊，缓声开口：“你还记得平沙区的那次文艺汇演吗？” “记得，”杨欢抿了抿唇，说出来还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时候误会你和柳川仪暧昧关系就要在一起，对你好像很冷漠。” “嗯，都怪张楚没分寸乱讲话，那次回去我就砍了他电影20%的投资，然后他就知道不能在你面前乱说话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跑题，张辞顿了顿，接着说道，“我那时候摸不清你的态度，沮丧又有些烦躁，跑去阳台抽烟的时候，正好碰上施槐。” “她跟我解释你突然冷漠的原因，也跟我说了你的很多事，最后她叮嘱我，不要因为想上床就对你好，你傻乎乎会当真的。” 张辞低头亲吻杨欢的额头，动作轻柔怜惜，他温热的唇瓣从她的额头往下，吻过眼睛、鼻梁、脸颊、下巴，最后抵达的才是唇瓣。 他贴着她说话，语气藏着对她的心疼，“之前你一定碰到过很多很多见色起意、另有图谋的男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也是那样，我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是清楚纯粹的。” “我想，先给你婚姻的承诺。” 婚姻的承诺。 施槐撤回的那条“他都在准备求婚了”。 杨欢眼神陡然变得有些迷茫，她感动又惶恐，那几个字好像说出来就滚烫，“你是说，结婚吗？” “嗯。” 张辞侧身翻过去躺在床榻上，左臂将她揽在怀里，磁沉的声线为她描绘一幅未来的蓝图。 他缓缓呈现，“和我组建一个家庭，我们会住在一起，床要买得很大很软，早上你一睁眼就能看到我。也许我们都懒洋洋地不肯起床，商量着早饭应该吃什么。” “然后我们工作，黄昏的时候我来工作室接你，路上顺手买一束花，也许是玫瑰也许是满天星。” “接完你我们去超市采购，想吃鱼还是牛排都可以，你偷偷往购物车里丢零食我再一件一件偷偷拿出。回到家或许会有只猫咪迎接我们，我在厨房准备晚饭的时候，你会给猫准备猫粮逗它玩。” “夜晚的时候我们做-爱，你会搂着我的脖子娇声说喜欢，我抱着你去洗澡再一遍又一遍地吻你。” “然后是晚安吻，我们互相道晚安，沉沉睡去等着第二天的开始。” “……” 张辞低沉的声线轻轻缓缓叙述，言语似乎具象为一幅幅真实存在的图景，平淡朴实，却又足够温馨美好。 杨欢听他说的时候，不知怎的鼻子都有些酸涩。 那样的生活太好太好了，杨欢诚惶诚恐地担心自己配不上，却又隐隐觉得自己未来的生活就会是那样子。 杨欢仰头看他，目光撞上他深邃的眼眸，她抿唇，“可是我不知道要怎样做一个好妻子。” 怎么做一个好妻子，这件事学校没说，杨琦没教。她甚至不知道一个完整和睦的家庭是怎样的。 “怎么去定义一个好妻子？”张辞反问她。 杨欢抿唇，“我不知道，但总不会像我一样只会做很难吃的饭，可能还会朝你发脾气。” 张辞摸了摸她的脑袋，“家务的事情可以我来也可以雇佣保姆，这才不是一个判定标准。” 他顿了顿，眼神落到远处的电视机，盯着漆黑的屏幕出神道，“我的父亲会赚很多钱养家，母亲会做很好吃的饭菜、能把家里打理的紧紧有条。” “如果按照传统世俗的定义，他们都有成为好丈夫好妻子的潜质，可是他们的关系一团糟。外人眼里他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家里却是无止尽的争吵和冷战，分居之后才让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 他鲜少谈论自己的家庭，他是在支离破碎的争吵环境下长大的。 杨欢抬手把张辞额前的碎发捋正，她有些心疼，道：“我不会和你冷战的。” “好。” 张辞点头，漆黑如炬的目光转而凝到她的眼眸，他缓缓开口道，“坦白来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丈夫，但我总觉得好丈夫好妻子不是评判婚姻幸福与否的指标。” “我不知道爱能不能算是评价准则，又会不会被日常的琐事消磨殆尽。” 张辞盯着杨欢的眼，一字一顿认真地开口道，“但我只要想到对象是你，我就迫不及待地想和你度过余生。” 他们都不会都不知道，可是他们可以一同摸索着前行。 杨欢几乎要沉溺在张辞如墨般的眼里，她拉了拉张辞的袖子，轻声问他： “我们不养猫，养只狗狗好不好，我喜欢狗狗。” “当然好。” 养猫养狗养仓鼠，养什么都好。 杨欢又想起施槐撤回的那条消息，她抿了抿唇，问道：“张辞，你这个算是求婚吗？” “如果算是呢？”张辞看她，磁沉的声线隐隐压着紧张情绪，问道，“你会答应吗？” 不是在某一个特定的场合。 没有玫瑰没有钻戒，没有单膝下跪没有问她“你愿意嫁给我吗”。 好草率的准备。 可是有他情真又意切的一番话，可是对象是他。 那些失落算不上什么。杨欢仰头亲了亲张辞的下巴，笑得很好看，“当然愿意的。” 张辞放下心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杨欢无名指的关节。 他想很快那里就会添上一个钻戒。 - 病房的木门被谁敲响，杨欢还在张辞怀里，两人窝在床上许久，柔软的床榻将人骨头都化得慵懒。 杨欢要下床去开门，张辞却还搂着她。 指尖摩挲过她的发尾，张辞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高兴，“让她在外面说好了。” 他像是知道屋外是谁，并且对屋外那人很不满。 杨欢有些疑惑，下一秒听见叶幺的声音透过木门传进来，“欢欢，你在里面吗？” “是幺幺啦。” 杨欢轻轻推了推张辞的左肩，她浅浅地笑，“让我去开门。” 张辞放开搂着她的左臂，看着杨欢去开门的温和视线，在落到门口站的人之时，陡然变得冷漠尖锐。 门口站着的，除了叶幺，还有柳川仪。 杨欢盯着柳川仪的脸怔了半秒，她的笑容收下，眼神带冷，“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柳川仪给她泼的脏水，杨欢心里都清楚。 哪怕她是叶幺带过来的，也断然对她没有好脸色，更遑论让她进张辞病房。 柳川仪没回答，她第一反应朝杨欢身后看去，张辞靠坐在病床上，落过来的目光锐利。 VIP病房的病床很大，张辞却靠在边角位置，左边的被褥陷下一块，明显刚才躺过人。 也明显刚才躺在他身侧的，就是杨欢。 也只有对着杨欢的时候，他才会收敛攻击性与威胁意味十足的眼神。 柳川仪咬唇，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杨欢有些不耐烦了，她皱眉“啧”了一声，改侧头去看叶幺，语气缓下来，“幺幺你要进屋吗？” 叶幺伸手揪了揪柳川仪的衣摆，见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才叹了口气，解释道：“欢欢，川仪她是来跟你道歉的。” 柳川仪这才开口道歉：“对不起杨欢，我不应该在网上说你被包-养，我其实没有恶意，你原谅我吧。” 不情不愿、毫无诚意。 叶幺的眼神黯淡下去，她手从柳川仪衣摆上无力松下，抿了抿唇和杨欢道歉：“对不起啊欢欢，我不应该领柳川仪过来的，我以为她是诚心诚意认识到自己错了。给你添堵了，抱歉啊…” “你道什么歉？” “你替我道什么歉？” 柳川仪和杨欢同时开口。 杨欢眼神重新落到柳川仪身上，她上前一步拦在叶幺和柳川仪之间，像是一个护住叶幺的姿势。 她挑了挑眉，“柳川仪，你到外面重新和我道歉。” “幺幺你进屋和张辞聊天吧。” 叶幺抿了抿唇，点头说好。 - 医院长廊灯光如昼，与外面如墨般的夜色形成鲜明对比。 杨欢眼眸里有镶嵌夜空的星光，璀璨明亮。她整个人都璀璨耀眼。 是因为笃定自己的成功、笃定自己的被爱，于是很有底气地可以不在乎。 柳川仪在心里酸得冒泡，她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你道歉呢，我那么讨厌你，就算我真的做错了我也不想道歉。” 杨欢比柳川仪高几公分，她双臂环胸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悠悠开口询问：“你讨厌我什么呢？” 柳川仪没回答，杨欢也不介意。 她又笑了声，手指散散地将张辞揉乱的头发理正，道：“讨厌我还来跟我道歉，心里很不甘心吧？” 柳川仪咬牙，“是。” “让你不甘心的事可太多了，” 杨欢细长的手指一件件数着，“不甘心张辞喜欢的是我，不甘心叶幺反而和我成了朋友，不甘心我能翻身做影后，还不甘心被张辞压着来道歉。” “我说的没错吧？” 柳川仪恨恨看她，“你这样很小人得志。” 杨欢耸了耸肩，“你的看法对我来说不重要，你的道歉对我来说也不重要，我的生活一往无前，不会因为你的讨厌停下脚步。” 她顿了顿，随后缓声一字一顿地开口道：“但对你很重要，你这样会彻底失去身边的人。” 柳川仪双手攥拳，眼神有些松动，嘴上仍是：“你凭什么教训我？” “我才懒得教训你。” 杨欢笑了声，垂眼看柳川仪的目光锐利，神态竟和张辞很是相像，她道，“我只是在替叶幺不平罢了，你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但你一出事她还是想着怎么帮你解决。” “你可以现在去张辞病房门口听听看，叶幺是不是在拜托张辞让他手下留情。” 柳川仪怔了怔，她下意识要往张辞的病房方向走，只是脚步刚转就又顿住。 她整个人垮下来，闭上眼睛无力地开口承认：“是我的幺幺会帮我做的事。” 曾经是，她的幺幺。 “也不止做过这一回。” 柳川仪睁开眼睛，看向杨欢的眼神陡然变得有些苍凉，她看她漂亮夺目，内心强大不在意旁人看法，同时又敏感细心地关切到所在意人所在意之事——哪怕那件事和她利益相悖。 不想承认，可是好像的的确确，杨欢是个很好的人。 也难怪他们会喜欢她。 自己因为出于嫉妒和不甘，都做了些什么呢。 柳川仪终于低下她的头颅，和杨欢开口道歉：“对不起，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最该道歉的人其实是叶幺。”杨欢提醒她。 “我知道，”柳川仪顿了顿，那几个字艰涩却比她想象的要好说出口，她道，“谢谢你。” “不客气，回病房吧。” 杨欢摆了摆手，她大步朝着张辞病房的方向走去。 她脚步笃定、脚底生风，大踏步走着，像是把曾经困扰她、现在不在意的一切抛在身后。 然后奔赴她所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求婚！ 正文完结倒计时嘎嘎 ☆、【正文完】 【第六十九章】 人间四月天，草长莺飞春光明媚，万事万物都如期发展。 《守候边疆》定档四月正式上映，豆瓣开分9.1，票房与口碑齐飞。 电影排片量和上座率在同期电影中稳占第一，哭湿了纸巾的观众出影院后，还是做起自来水，激情安利身边人去看电影。 #杨欢演技#又上了一次热搜，这回是纯粹的褒奖，影片里和秦邢分手、在秦邢牺牲时演讲和最后的告别，都让观众一边痛哭一边赞绝。 沈绍祺和杨欢说，这部电影她不再拿个影后，是上苍不公、主办方黑幕。 杨欢不好意思地摆手笑笑，一边又将网络评价截图转给杨琦看，像是考了满分求表扬的小朋友。 杨琦最近身体养得有所好转，看着手机上的截图忍不住高兴，嘴上还是不饶人，拍拍杨欢的脑袋： “这样就骄傲膨胀了？” 杨欢“嘿嘿”笑了两声，眼眸灿灿，“对呀，我很高兴能把小姨你演好。” “我也很高兴，你和钱目的事被那么多人所知道，他不会被遗忘，英雄不会被遗忘。” 杨琦年纪大了，变得跟杨欢一样爱掉眼泪。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她眼眶就泛红，于是匆忙转话题问她： “你摄影展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明天展映。” 杨欢左手托着下巴，眼里星光熠熠，“李教授都跟我说我的摄影作品很好，我觉得摄影展效果会很不错。”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养大的。” 杨琦最乐意看杨欢笑眼弯弯、快乐追梦的样子，她捏捏杨欢的脸颊，“摄影展之后呢，有什么安排？” “工作室团队最近要跟着考古团队一块去戈壁，我一期摄影课程刚巧结束，可以一块跟着去。” 杨欢笑了笑，很是高兴地开口，“还有李教授建议我可以开个自己的工作室，我也在慢慢筹备。” 杨琦由衷感慨：“真好。” 曾经迷茫迷失的小姑娘，现在无比笃定地追梦，身后有无数爱她的人。 杨琦又问：“你和张辞最近怎么样，同居生活没让他想掐死你吧？” 按张辞的话说，为了早日适应婚后生活。 按施槐的话说，张辞为了早日把杨欢吃干抹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张辞出院后，两人便搬在一块同居，住了有小一段时间。 “小姨，我生活习惯才没那么糟糕！” 杨欢冲杨琦吐吐舌头，而后笑眼弯弯地说道，“而且张辞最近出差去啦，今晚的飞机回来，他说怎样都要赶上我的摄影展。” 撒狗粮都撒到她这个小姨跟前了。 杨琦又捏了捏杨欢的脸，她的小脸瓷白-精致，永远漂亮动人。 不过可能是因为张辞的伙食好，杨欢脸都肉嘟嘟了一些。 消减了一些明艳气质，更多几分可爱。 真好。 她从小带大的小姑娘，觉得她这一生辛苦、免不了多苦多难多受委屈的小姑娘，被好好珍视，被全身心地爱着。 - 有人“笃笃笃”地敲了三下门，随后那人大包小包拎着东西进屋，进来甜甜地喊了声“小姨”，随后从背后给了杨欢一个大大的拥抱。 杨欢回头看去，施槐俏皮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很是惊喜，“槐你怎么来S市啦！你不是去和帅哥出差去了吗？” “帅哥哪有姐妹重要！” 施槐嘻嘻笑笑，“你的第一次摄影展，我当然得来啊。” 而且摄影展上还有准备了别的惊喜给杨欢，她这个最最好的闺蜜怎么可能不来。 杨欢抱住施槐，“你真好！帅哥不喜欢你都不是人！” “那确实！” 两个一直忙忙碌碌、只能在线上聊天说笑的人终于能在线下嬉笑玩闹。 她们神采飞扬，高高兴兴地搂在一起，像是回到了无忧快乐的高中时光。 而后杨欢向她的好姐妹发出逛街邀约，施槐愉悦地答应下来。 却没想到杨欢的逛街邀约，逛的是珠宝店的街。 施槐血拼购物的设想落空，眼神颇有些幽怨地看着杨欢挑选柜台里的钻戒。 她幽幽发问：“欢，你买这干啥？” 张辞给两人的钻戒早早就订做好了，杨欢还买钻戒做什么？ 杨欢很自然地接话：“求婚啊。” “啥？” 施槐吃了一惊，支在玻璃柜台上的手臂一松，差点磕在柜台上，“你跟谁求婚？” “张辞啊，还能有谁？” 杨欢很疑惑施槐的反应竟然这样大，她给施槐解释，“上次张辞在医院求的婚，我觉得好不正式哦，想有一个正式一点的求婚仪式。” 她笑眼弯弯，“我都打算好了，就在我的摄影展上跟他求婚。你快来帮我看看，这个戒指怎么样？” “医院求婚？”施槐愣住。 杨欢点了点头，“就聊着聊着聊到婚姻了，我问张辞算不算求婚，他说可以算。” 施槐沉默了半分钟，而后她捋清事情脉络与杨欢脑回路。 她拍拍杨欢的肩膀，认真地开口阻止她：“我觉得不能算，我还觉得不该由女孩子主动求婚，这种事要让男人来。” “啊？” 杨欢看向施槐的眼神狐疑，很不理解施槐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施槐，一个秉持看到喜欢的人就要大胆上，先主动的人操控感情全局观念的人，竟然告诉她女孩子不该主动求婚？ 杨欢盯着施槐的眼沉默半分钟，随后手伸到她的额头上，认真开口道：“槐，你是不是受什么情伤了？” 施槐：“……” 施槐把杨欢手中的钻戒盒夺下，交还给店员，随后拉着杨欢的手从珠宝店一路狂奔到电玩城，指着投篮机忍辱负重开口道： “是，男人都是狗东西，在姐妹面前你不该提求婚这件事，快来跟我一起玩投篮机。” 杨欢眼神仍旧狐疑，施槐抢先一步把篮球塞到她手里。 她泫然欲泣，说得像真得一样：“帅哥有未婚妻，我出差的时候还被他拉着去珠宝店给他未婚妻买戒指，欢欢你别让我想起那些伤心事了。” “陪我玩电玩吧，借篮球消愁。” “……” 虽然还是感觉哪里奇奇怪怪的，杨欢点头说好，拍了拍施槐的肩膀陪她一起骂帅哥，一边往投篮机里塞了硬币进去。 于是在电玩城消磨了一下午时光。 施槐趁杨欢专注玩电玩间隙给张辞发消息： 【欢刚去珠宝店想买钻戒求婚，我给拦住了】 【下午我能给你拦住，晚上你自己搞定】 【张辞：好，谢谢。】 【施槐：你得给我加钱，还要给帅哥加钱，为了你的求婚大业，我都牺牲了帅哥的形象！】 【张辞：？】 【张辞：以斯也在S市，你这么巧碰见他了？】 【施槐：？】 她疑惑地发着消息，隐隐有些不好预感的时候，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施槐回头看去，向以斯俊朗的脸映入眼帘。 他右眉轻挑，“原来我还带着你去珠宝店了？” “……” 施槐觉得应该让张辞打两倍的钱给她。 杨欢结束一局电玩，回头要和施槐说话，却没找到她的人影。 不知道去哪玩了。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 到了第二天的摄影展，杨欢才明白过来，施槐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怪异。 摄影展来了好多人，有杨欢的亲朋好友，还有许多来看展的人，甚至窦骁易和袁冬灵也来看展。 杨欢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特意从香港飞过来，只为看她一个展。 她猜想可能是张辞的邀请。 摄影展人来人往，最后快闭馆前，张辞接了个电话出去，杨欢便和所有来看展的人一样，沿着既定路线，慢慢踱步欣赏着照片。 她的摄影展上展出的作品可以分为好多类，有人像有风光，有创意有纪实，还有专门开给石景山小学的《太阳照耀石景山》专题。 按着时间线和分类陈列，记录着杨欢从大学刚开始接触摄影到如今的点滴进步和成长。 她看着那些照片，听着身边有谁说“拍的好好啊”的赞誉，内心感慨万千。 摄影作品就要走到头，但杨欢会一直拍下去，她会一直逐梦。 脚步突兀地停了。 杨欢抬眼看见她给张辞拍的那组照片突然出现在墙上——好奇怪，她并没有安排这组照片的展示。 她知道张辞很注重自己的隐私，不喜欢多在镜头前暴露自己，所以当艺术馆工作人员问她要不要再加那组照片时，杨欢选择了拒绝。 可怎么会，突然出现？ 照片里的张辞长身直立于荒地，雪落满他的肩头，张辞深长落寞的目光拢过来。 杨欢心尖有什么东西跳了跳，而后她听见身后施槐开口告诉她：“欢欢，再往前走，把那扇白色的门打开。” 她照做，轻轻推开之前一直锁着的门。 - 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又像是她摄影展的油画版复刻。 门后是另一个不对他人开放的展厅，而呈现的作品是——张辞的画展。 画上都是她，画上都有她。 雨夜打车的她。 趴着看书的她。 仰头骄傲的她。 笑容灿烂的她。 …… 全都是她。 除了杨欢此前见过的画作，还有新添的，那些画主体背景都是杨欢摄影照片的内容，但画面里都有个女孩子举着相机在拍照。 难怪前段时间张辞把自己关在书房忙东忙西，还神神秘秘地不告诉杨欢他在忙什么。 最后一幅画，张辞站在荒地里，身旁却有杨欢在。雪落在他们身上，手牵在一起，像是就这样慢慢走携手白头。 杨欢盯着画里的张辞，鼻尖有些酸涩，怔怔地要落下泪来。 她走过那一幅画，而后看见张辞就站在不远处，一身革履的西装，手捧着的玫瑰火红似火。 身后跟她一起进入展厅的人，像是早就料到这件事，都笑眯眯地看着她。 赵致函轻轻拍了拍杨欢的肩膀，道：“准备好了吗，你的完美求婚仪式。” 展厅的灯光变幻，只过来的那条道有光，张辞手捧着玫瑰向她缓缓走来。 玫瑰花束递到她怀里，张辞单膝下跪，打开戒指盒，里面特别订做的钻戒夺目闪耀。 “我知道生活总会归于茶米油盐酱醋的小事，有些人的求婚也不过是聊一聊然后去领证，但我想多给你一点特别的仪式，想让你知道哪怕生活归于平淡，你永远是我最最闪耀的明星。” 他怕突如其来的求婚会让杨欢无所适从，在众人“答应他答应他”的呼声中匆忙答应，而非出于内心真实想法。 所以他提前试探她的想法。 而在知道杨欢真实爱他，并且她都以为那就是一个求婚之后，仍要给她一个盛大的求婚仪式。 他的女孩，就要有最最完美隆重的求婚。 张辞取出那枚精心打磨切割的钻戒，恳切地开口问询道：“亲爱的杨欢女士，你愿意嫁给我吗？” 杨欢落下泪来。 当然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啊。 杨欢跟着下蹲一把抱住张辞，连连点头，“我当然愿意啊。” 展厅打在他们身上的灯光好像更崭亮了些。 他们的相识荒唐尖锐，他瞧不起她，她觉得他莫名其妙。 可是所有横亘在中间的坚冰被真心慢慢消融，他打破所有的偏见，消除所有的误会，来坚定地爱她护她。 而她也终于慢慢笃信自己很好、值得被爱，然后大胆爱人，大胆爱他。 人间四月天，杨欢怀里的玫瑰花开得正好。 而他们，会拥有许多许多一同走过的四月天。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读者朋友们的支持，谢谢你们能够看到这里。这章评论都给大家发红包，谢谢大家！ 后续还有番外更新，如果有什么想看的梗，欢迎在评论区留言。 以及下本预计开《哄他》，磕头求一个预收： “这世界待他不好，我就替世界多哄哄他。” 乐天派单纯少女X阴郁偏执摇滚歌手 【一】 沈桑没想到会在实习的医院碰到摇滚歌手林言。 更没想到这位一开嗓能让万千少女疯狂痴迷的天才歌手，能和自己成为朋友，还时常跑来找她聊天送礼物。 沈桑攥着林言送她的又一张专辑，很是感动： “谢谢谢谢，你对粉丝真是太好了！我一定帮你追隔壁科室的陈姐姐！” 每天都在打沈桑主意的林言：“……” #沈桑你清醒一点，你不是什么僚机啊喂# 【二】 林言年少成名，出道七年把能拿的奖项全都包揽，是最负盛名的摇滚之神。 人们爱他的歌爱他的傲慢不羁，爱他无可挑剔的外表爱他的眉间痣。 唯独不爱他。 林言的世界一半是光鲜亮丽的万众追捧，另一半却是遁入黑暗的无人在意。 直到他遇见沈桑。 少女眉眼清澈，说话又软又甜，漂亮的杏眼总是带笑。 她是他的光。 也只能是他一人的光。 “我潜伏于黑暗的沼泽之地，是她将我拉了上去。” #救赎向 ☆、【番外】等一树花开（1） 【01】 白色吊带和牛仔热裤，皮肤白皙透亮，两条纤细笔直的腿盘在一起。那个女人低头给自己涂着脚指甲，柔顺的卷发垂下挡了她大半张脸。 但即便她的脸全部被遮挡，张辞也能第一时间分辨她是谁。 沙发边上摆着一瓶指甲油，似血般的艳红色彩。张辞疑心这颜色是因为她又从谁身上偷来了心，然后媚笑着碾碎了，才得以是这般妖冶的赤红。 张辞盯着指甲油出神，沙发上的女人仰起头来看他，露出一个肆意妩媚的笑。 她红唇轻启，“张辞，你又来了啊。” 张辞认命般地合上眼，再睁眼时自己已经坐到女人身侧去，手掐着她的细腰，装着指甲油的玻璃瓶被他毫不留情地扫落在地。 女人是杨欢。 他无数绮丽梦境的唯一对象。 张辞深邃的眼眸紧盯，眼神滚烫像是要从杨欢身上剥下一层肉来，而仰头看他的杨欢毫不在意地承接他滚烫的眼神，甚至主动迎合吻上了他凸起的喉结。 她笑得那样放肆，“张辞，别忍着了，我知道你想要的。” 欲望打败理智，更何况是在梦里的理智。 张辞恶狠狠地低头吻她，掐着她腰的手法暴虐像是要杀人，也不知道想杀的是眼前的幻影还是他自己。 他闭上眼睛不肯去看杨欢，毫无章法地啃咬着她的锁骨，含糊不清地说着话。 没有人在听，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明明是，你又过来了。” …… 张辞睁开眼睛，房间昏暗，厚重的窗帘将屋外的光尽数遮挡，黑暗铺天盖地地笼罩。张辞从床上支起身子，烦躁又郁结。 数不清是第多少个荒唐的梦了。 从他第一次看见杨欢的照片后，就不间断、不定期地会做这样的梦。 触发点可能是杨欢的一张照片，一段广告，甚至只是更新的一条微博。只要和杨欢有关的一切，都能让张辞不受控制地卷进漩涡里去，难以挣脱、无处可逃。 昨晚… 大抵是因为杨欢微博新更新的一组照片。 plog，她们应当是这样叫那些照片。 吃喝玩乐的日常，最近看了一本书，新上映的电影还蛮合口味，宿舍楼下的山茶花开得很盛。最后一张照片是杨欢和她的朋友，两人坐在公园的秋千上，热裤下两条长腿白皙打眼，涂了指甲油的脚趾红艳艳夺人眼球。 张辞明明只看了那组照片一眼，就迅速关掉了电脑，都忘记保存他刚修改的文件。 只是一眼。 就又梦到了。 床头的闹钟响起，张辞面无表情地关掉，然后掀开被子去浴室洗漱。 - 水声流淌盖过他低喘的声线。 张辞气息微喘平复着余韵，他一手扶着浴室的墙面，另一只终于空闲下来的手取下淋浴头，冷漠地冲掉瓷砖面上的痕迹。 架子上搁着的手-机-铃-声响起，张辞抬手去拿手机，盯着屏幕上的电话愣了愣。 铃声继续响着，张辞回过神来，他关掉淋浴，清了清嗓子后接通了电话：“喂？” 对面很高兴地告诉他：“张总，我们终于搞到杨欢的黑料了。” “嗯，你说。” 他的语气沉沉，听不出情绪。 但情绪听起来也委实算不上高。 对面小心揣摩张辞的情绪，再说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陈述客观：“杨欢她做小三，和李梓傲在一起了。李梓傲女朋友是叶幺，路人缘很好的一个女演员。” 张辞微怔，“李梓傲和叶幺私下有分手吗？” “没有，我们以商业接触试探过叶幺那边，仍旧是男女朋友关系。叶幺和她的团队跟着剧组在山里拍戏，还不知道李梓傲在外面劈腿了。” “李梓傲有女朋友这件事，很多人知道吗？”张辞又问，盯着瓷砖缝隙的眼神晦暗不明。 “当然了，他们俩好像从学校就开始谈恋爱了，也一直在以情侣身份捆绑营销，昨天那个词条#叶幺李梓傲神仙爱情#，说的就是他们俩。” 对面那人是叶幺的路人粉，还是没忍住在电话里表达个人观点，“但凡上个网就能知道李梓傲和叶幺在谈恋爱，杨欢还是不知廉耻地破坏人家情侣感情，长得就不是一副省油的灯。” 身上的水没来得及擦干，眼下蒸发带走热量。有几分冷。 张辞抿唇，声音也带上几分冷，“我知道了。” 对面没听到除了“我知道了”的其他回复，小心翼翼试探着询问道：“那张总，这个料要爆出去吗？” 一阵沉默。 对面都要疑心张辞是不是挂掉了电话的时候，张辞终于开口。 他磁沉的声线显得有几分缥缈艰涩，他说，“暂时先不要。” 他当然应该说要，应该毫不留情地揭穿杨欢的面目，好让她彻底断了进圈找爹的路。 可是鬼迷心窍。 张辞想起杨欢微博上的那树山茶，以及她荡秋千时笑着的飞扬神色。 他想暂时先放放吧，让她再笑几天好了。 起码让山茶花再开几天。 【02】 就这样一直等到五月，某天张楚闷闷不乐地来找张辞喝酒。 说是来找张辞喝酒，实际上是来豁楞张辞的酒。 玻璃酒柜里的各色名酒被张楚取出摆到茶几上，清一色地铺开，又像是灌啤酒一样胡乱往嘴里倒。张楚还为自己点了一首《伤心的人别听慢歌》。 张辞漠然地把“动次打次动次打次”的音响关掉，桌上空掉的酒瓶扔进垃圾桶里。他拍了拍张楚的肩膀，问他：“你什么情况？” 张楚喝得半醉，近乎鬼哭狼嚎地和他倾诉：“哥，你说叶幺为什么有男朋友啊，她的男朋友为什么不是我啊！” “那个李梓傲也没好到哪里去啊，为什么不是先让我遇见叶幺啊！” “她男朋友整个拍戏的时候都不给她发一条短信，叶幺还特别好脾气地说很正常，换我我肯定每天都要给她发好多好多短信，还要送她很多很多花。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 张辞将茶几上没喝完和没喝过的酒瓶都收起，他抿了抿唇，眼底的神色和玻璃杯的液体一起涌动。 他问：“很喜欢叶幺？” “是啊。” 张楚抬头看他，而后又低下头去，闷闷不乐地开口，“哥，我这样是不是很糟糕啊，喜欢上一个有男朋友的女孩子，还盼着她分手。我真是好没道德底线啊。” 张辞没说话。 他往玻璃酒杯里倒百加得，却不喝，只盯着玻璃杯里的液体晃动。匝密的睫毛敛下来，令人难以看清他眼底的神色。 张楚觉得他哥情绪不太对，试探性地叫他，“哥？” “嗯。” 张辞再抬头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冷神色，好像没有什么能撼动他心里的坚冰。他没来由地询问：“现在是不是五月了？” “是啊。”张楚疑惑，“怎么了哥？” “没什么。” 喜欢上有男朋友的女孩，盼着她早日分手。是挺没道德底线的。 但都不及他荒唐。 还荒唐了那么久。 五月了，杨欢宿舍楼下的山茶花，约莫都谢了吧。 张辞从沙发上起身，摸出手机到画室打电话过去，“杨欢和李梓傲现在分手了吗？” 对面回答他：“还没有，张总。” “那把消息爆出来吧。” “啊？”对面愣了领，都快忘记蹲守许久才发现的爆料，忙不迭应答，“好的好的，我立马安排爆料。” “嗯。” 张辞挂掉电话，听见张楚在客厅又放起了《伤心的人别听慢歌》。 他慢慢阖上眼，想着差不多是时候了，不能再荒唐下去了。 【03】 张辞把杨欢的微博账号拉进黑名单，刻意卸载了微博。电脑上本地文件里有关杨欢的一切全都删除，他告诉助理关于杨欢的事只需要定期汇报，不必实时告诉他。 他在尝试对杨欢戒断。 收效甚微，但还算是有点效果。 起码，梦见她的频次少了下来。 只是罪恶感没一点消减，因为当她鲜少在梦里出现后，清晨张辞在床上坐起按掉闹钟，会觉得空荡荡得少了一点什么。 反反复复的，像是烟酒具沾的瘾君子。 杨欢是他的瘾。 然后，再然后，他在平沙区的酒局碰到了杨欢。 张辞已经不记得酒局上那个叫陈志勇的人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说“杨小姐”，手指指向门口，不怀好意的眼里有惊艳神色。 张辞转身看去，杨欢站在包厢门口，穿了一条绯红的裙子，和她娇艳的唇瓣一个颜色。 那一幕像是爱情电影里俗套老掉牙的镜头。 但张辞发誓，那一刻他真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混合着梦里杨欢的声线。 她好像在对自己说：“张辞，别忍着了，我知道你想要的。” 想要什么？ 当然是想要她。 第一次拿到杨欢资料，她在黑白相片里笑，瞳仁漆黑得亮。 那张相片张辞看了四年、藏了四年。 等到真正见到杨欢的那一刻，张辞才明白过来—— 不是的，她的瞳仁更偏向于暖色的棕，有些慵懒，像是撒娇的猫。 以及，她比照片还要动人百遍。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张辞却像是认识她很久一般，那些从她微博上获取的点点片段汇聚成一个完整的她。 她穿红色裙子特别好看，口红喜欢涂Y家，416色号是她最多的选择。 她闲暇时光会和朋友去看电影逛书店，最爱的导演之一是希区柯克，喜欢的作者有好多，王小波是榜上前五。 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微信聊天的备注是一棵树的符号，那位朋友叫她欢欢，会把她逗得大笑，妙趣横生的聊天记录传到微博分享。 她还喜欢摄影，拍的照片都生动好看。 …… 可她的微博在五月二十日之后就很少更新日常了，从前有关于朋友的微博也删得精光。 张辞能够了解她的那个窗口被关闭。 被他亲手关闭。 张辞转回头去和那个他忘记姓名的人讲话，刻意压下眼底的所有情绪，然后请包厢里的女孩都出去。 他讨厌糟糕的酒桌文化。 更讨厌杨欢也在糟糕的酒桌文化里。 最最讨厌的，是他不确定倘若杨欢继续留在包厢里，他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奇怪的事情。 张辞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 杨欢却总能让一切都失控。 他从酒局里脱身，却转身撞上了她。 准确的说，她是在等他出来。 等他等到脚都站麻，高跟鞋胡乱踢在一旁，赤着的脚露出略褪色的红色指甲。 走廊的灯不亮，张辞的眼晦暗不明，杨欢的眼睛却是亮晶晶又湿漉漉的，像一条可怜兮兮的狗狗。 让人难以拒绝，难以说不。 张辞不记得自己对杨欢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很烦躁很郁结，他在责怪她——明明自己都对她退避三舍了，她还撞上来做什么。 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道德崩坏边缘的自作多情。 总之他胡乱说了很糟糕的话，想让她离自己远远的，想让那颗乱七八糟跳着的心好好定下来。 那些话伤到了杨欢，因为他看见她眼里有光熄掉了，像是山茶花慢慢谢了。 - 可又不是。 她蓦地笑了，笑得有些恶劣，妩媚笑着贴上自己，她扬起脸问他，脖颈线条流畅，像只骄傲的天鹅。 “你要吻我吗？” 她这么问他。 当然想要，做梦都想要。 张辞攥着杨欢的手苦苦挣扎，而她像是古代神话里勾引人的妖精，拿走他的心还不忘踩上两脚。 杨欢好骄傲，她说他没什么好瞧不起她的，她不择手段，他知道她不择手段还见色起意，彼此彼此。 然后杨欢拾起高跟鞋走了，挺着脊背骄傲地走了。 张辞盯着她的背影，觉得心里那根本就不牢固的弦，在一点一点自己断裂开来。 他想他好像又错了，山茶花没有凋零，状似枯死的枝头有玫瑰生长的痕迹。 他还想，自己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弄错了？ 她明明是好可爱好生动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张总真的暗恋了很久一男的 ☆、【番外】等一树花开（2） 【04】 总之碰到杨欢之后，一切事情都按着不受张辞控制的方向发展，他鬼使神差地做了很多决定。 比如铺天盖地的大雨里，他让叶介倒车回去接上杨欢。 比如他突然提出说让杨欢做他的油画模特。 再比如，明明送她到石景山下就可以了，却又去而复返为她披上冲锋衣外套。 那天雨下得很大，劈头盖脸的雨水模糊掉他的视线，张辞只能看见杨欢裹在自己的冲锋衣里，一张小脸明艳瑰丽，眼神隐隐透着倔强。 张辞莫名其妙地生出保护的念头。 但他很快又将那个念头掐灭在雨夜里。 石景山顶，张辞止步于小学的平房前，他放弃避雨、放弃更进一步地靠近杨欢的世界—— 他知道一旦他踏进那个屋子，一旦看到杨欢温声细语地拥抱小学里的孩子们，那些苦苦坚守的道德盔甲会陨灭得连渣也不剩。 张辞迫使自己去想袁冬灵请求他时的哭腔，迫使自己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欢跑离自己的视线。她跑得很急很快，一脚踩进深深浅浅的水坑里。 也一脚又一脚地踏在他心上。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手中的头灯倔强地想照亮看不分明的石景山小学。 张辞顿在原地许久，任雨不见小地落在他身上，全身上下都湿透。 有人给他打电话过来，带着小心翼翼又慌乱无措地试探： “张总，晚上酒局的事情想来跟您道个歉，确实是我调查不周的问题。” 是酒局上试图让杨欢和一众女孩留下来的陈志勇。 他接着说： “跟您解释一下，杨欢她没有参与石景山小学的建设，石景山小学也没有任何公益项目，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不过杨欢名声那么差，会影响到石景山小学，我这就会给小学的校长打电话，让他赶杨欢走。” 倘若陈志勇能够看见电话那头张辞的眉蹙得有多深，他断然会否定自己试图采取的行动。 然而他看不见，也没听见张辞的应答，只觉得张辞可能还算满意自己的提议，于是大着胆子往下说： “说实话我也一直看不惯杨欢，仗着自己有一张脸就赖在石景山上，您放心我保证不会再让杨欢出现在石景山甚至平沙区里。晚上的事还请您多见谅。” “……” 远处的石景山小学还隐约亮着灯盏，张辞去压自己的眉骨，冷声打断陈志勇的溜须拍马。 “不用。” “啊？”陈志勇愣了愣。 张辞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说不用。” “杨欢不用走，就石景山小学的事，她没做错什么。” 张辞顿了顿，模糊视线的大雨里他的眼神清明，“只是热搜上的营销号对石景山小学的事如数家珍，这样负面不利的消息是谁提供的，你去查清楚。” “啊，哦哦好的，我会去查的，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陈志勇从善如流地改了自己的说辞。 张辞简单“嗯”了一声，结束与陈志勇的通话，又莫名其妙地拨了电话打给杨欢。 他心里的说辞很简单：在陈志勇面前他说杨欢没有错，总得打个电话过去验证一下，打雷的天气安抚山上的孩子，究竟是不是确有其事。 还有，听听她的声音。 这么冷的下雨天，不知道淋雨会不会感冒。 - 电话一接通，张辞就听见那头传来孩子们嬉笑的声音，一个又一个的小奶音软软喊着“欢欢姐姐”。 她是真的很讨小孩子喜欢。 背景音很快被遮挡掩盖，电话那头的杨欢很小声地和他说话，好像是怕他与她的对话会叫孩子们听见。 为什么呢？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对话。 张辞默默思索，一边邀请杨欢隔天来当他的模特——是了，他都打电话给她了，总不能说只是简单听下声音吧。 一切的发展都好像很自然，虽然与张辞最开始想要远离杨欢的初衷大相径庭。 杨欢应了。 两人胡乱扯了点什么，正欲挂电话的时候，张辞听见那边有个小孩大声询问： “你是欢欢姐姐的男朋友吗？” 那一瞬张辞心脏的跳动有些异样。 他不知道杨欢答了些什么，因为他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不能胡乱问的，这种问题。 他怕他真的会回答。 【05】 当天晚上张辞失眠了。 很奇怪，他的睡眠质量从来算得上顶好，也不存在认床的习惯。往常一沾枕头就能睡着，可当天晚上张辞在黑夜里瞪着天花板数了五百多只羊，仍旧毫无睡意。 他闭上眼睛，眼睑合上一片黑暗笼罩，张辞却在那片暗色里隐约描绘出杨欢的轮廓。 “艹。” 张辞捂着脸从床上坐起身子，他拿过床头的手机，屏幕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分。 温热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来回滑动，最后忍不住落在“APPSTORE”的图标上。 张辞点进去，搜索栏里敲下“微博”，手指点在下载的图标上。等个约莫五秒，切到主屏幕打开微博，然后在搜索栏输入“杨欢”二字。 一套操作他闭着眼睛都能完成，几乎快形成肌肉记忆。 张辞一边瞧不起自己，一边一目十行浏览着有关于杨欢的实时消息。 她还是没发一条微博。 以及，#杨欢借公益洗白#的词条还挂在热搜榜尾巴，而#李梓傲新恋情#的词条早八百年就已经无人问津。 张辞忍不住皱眉，兴师动众、“大材小用”地给贾总发消息过去，希望他明早九点前能将事情解决。 这个点贾总也还没入睡，很快给他回了一个【好的】。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许久，贾总又发消息过来：【那之后有关于杨欢的负面热搜，需要都压下来不让上吗？】 张辞攥着手机，盯着消息栏里自己下意识打出的【嗯】很是讶异。他抿唇思虑良久，才迟迟回复一个：【不用。】 他不是杨欢的庇护神。 石景山小学这件事，只是因为杨欢没做错罢了。 张辞这么对自己说。 他掀开被子，下床去找水喝。客厅的灯盏点亮，张辞被忽然的强光刺了刺，他微偏脑袋避免直视灯盏的光，却又不偏不倚地注意到桌子上放着的纸袋。 里面装的要给杨欢的裙子。 这是他的又一个鬼使神差。 还是很久之前的鬼使神差。 忘了是多久之前，也忘了是被哪一个服装品牌邀请看展，张辞只记得高高瘦瘦的模特穿着的裙子实在好看，张扬的红、缥缈的纱，又仙又妖。 一定很适合杨欢。 张辞如墨般的眼在那时闪了闪，时装展结束后，他联系品牌方买断了那条裙子。 按照他的要求，品牌方很快将合适尺寸的裙子送过来。 然后就被搁置在家里的一角无人问津。 因为裙子的女主人，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某天张楚来张辞家里谈事情，注意到书房角落里那条挂了很久的、仍旧漂亮耀眼的裙子，他笑容八卦，以为自家哥哥终于开窍。 张楚拍拍张辞的背，笑嘻嘻地询问：“哥，你这还藏了条我没见过的裙子啊？啧啧，打算什么时候把裙子送出去？” 张辞把张楚要的文件递给他，一边用自己的西服外套将裙子遮挡。 “不送出去。” “为什么不送？多好看啊，我打赌川仪一定会喜欢的！你就放心大胆地送！” 张辞很疑惑，“谁？” “柳川仪啊，就幺幺她闺蜜。”张楚盯着黑色西服后露出的一角红，直发愣，“你这条裙子买了不是送给她的吗？” “不是。” 张楚瞪大眼睛，“啊？那你送给谁，你什么时候还和别的女人有关系了？是你公司的下属吗？” “我没打算送人。”张辞瞥了眼张楚，语气冰冷，“还有，不要一厢情愿地把我和叶幺她闺蜜放在一起，你们又不是在玩化学方程式配平。” 不是张楚提醒，张辞都忘记叶幺她闺蜜的名字。 只记得张楚第一次带着叶幺来和他聊什么的时候，柳川仪也在场。柳川仪看见他的时候眼睛亮了亮，很自来熟地坐到张辞身边来，活泼地说着些俏皮话。 张辞其实不习惯陌生人一上来就坐到他身侧，只是看在她是张楚喜欢的女孩子的好朋友份上，才忍住没有蹙眉。 当然还有隐藏的另一重原因：杨欢的闺蜜也是一个很活泼的女孩子。 如果，他是说如果，有一天他碰到杨欢的闺蜜，他得学着怎么和自来熟的人相处。 可能是当时他没有蹙起的眉给了张楚错觉，以为没有皱眉就是没有拒绝，没有拒绝就是喜欢。 张辞又说：“这一点，你私下里和叶幺还有她闺蜜说清楚。” 张楚“哦哦”地应答，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盯着那条裙子，问他：“那哥，既然你不送人的话，能不能送我啊。我觉得送给幺幺的话，她会喜欢的。” 疑问的话语张楚用的是陈述句，因为他笃定他的哥哥一定会答应的——从小到大，他的要求张辞都会尽量满足。 这条裙子应该也是一样。 张辞却拒绝了，“不行。” “啊？为什么啊？”张楚不甘心，“可是哥你留着又没有用，你难不成还在家里女装吗？” 张辞抬眼看他，指了指书房的门，“拿完文件你可以出去了。” 那条裙子是默认给杨欢的。 送不出去也是杨欢的。 于是裙子继续搁置，直到昨天杨欢答应来做他的模特，张辞便鬼使神差地打电话给自己的私人助理，让他从家里寄那条裙子过来。 - 裙子果然很适合杨欢。 张扬、明媚、瑰丽、妖艳，像只修炼成妖没多久的小狐狸，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勾人魂魄，只偏偏眼神还是澄澈的亮。 张辞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装作不在意地让杨欢躺到床上去当油画模特。 杨欢不是一个好模特。 因为她睁着眼睛当模特没有多久，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匝密的睫毛敛下，火红的裙子嵌在雪白的床上，像朵火烧云。 张辞盯着火烧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停下画笔，走到床侧替她盖好了被子。 窗帘也都拉上，张辞拿起画板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在客厅继续没完成的画作。 画的时候，张辞一直想着杨欢和他说的话，以及她假装不在意外人说辞、却难掩落寞的神色。于是本来想画的狐狸精被他一笔毁掉，张辞重新开始一幅新的画。 只是画到中途回卧室去看，杨欢竟然还睡着。 张辞把画放到卧室桌子上，又替她掖了掖被子，再次轻手轻脚地出去。 第二次回来的时候，杨欢才悠悠醒来，睁着朦胧的睡眼乖愣愣地看他。头发乱糟糟的，裙子有褶皱，白皙的小脸上还有头发的压痕，完全是只傻里傻气的小狐狸。 张辞看着那样的杨欢莫名心情很好，语气也不再是刻意伪装的冷。 他告诉她石景山山核桃投资的事。 她又问了他微博热搜的事。 张辞点头，承认李梓傲的热搜是他买上去的。 然后他就看见杨欢潋滟生姿的眼亮晶晶地看他，直勾勾的，好像还有点喜欢的神采在里面。 张辞疑心自己看错了。 可是下一秒杨欢从柔软的被褥里支起身子，仰头问他：“你要吻我吗？” 好狡猾。 那样一双亮晶晶的眼，有谁可以拒绝呢？ 张辞偏头不想看她，努力让自己回想袁冬灵哽咽的哭腔。可是，可是，可是他满脑子满眼只有杨欢。 她在笑，她娇声问他要不要吻她。 她还得寸进尺地又问了一遍，问他要不要吻她。 唇瓣是红的，眼眸含水亮晶晶的，身上穿的裙子是他送的。 那根在脑海里紧绷许久的弦，“啪”的一声断开了。 算了。 沉沦就沉沦，堕落就堕落。 张辞放弃四年的负隅顽抗，俯身吻上她的唇。 - 后续本该朝着成年人默许的事态发展。 她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娇艳欲滴，即将绽放在他身下。 可是杨欢掉了眼泪，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留下两条可怜兮兮的泪痕。 张辞愣住，“哭什么，怕了？” “没哭，我也没怕。” 杨欢睁开眼睛看他，很是倔强地开口。 但她明明就很害怕，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不过是在逞能。 那天在包厢门口假意勾引，其实也还是有点害怕的吧。 杨欢长相太张扬瑰丽，也因为长相受到太多嫉恨惦记，以至于争议之下，都忘记她不过是个二十三的女孩子。 才刚大学毕业不到一年，肩膀还那么瘦弱，怎么撑得起那么多流言蜚语，怎么逞强假装自己一切都很好、什么都不在意？ 张辞停了动作，他把杨欢眼角的泪抹掉。 “害怕就要说出来啊。”他低声喃喃。 作者有话要说：卸载软件又灰溜溜安装回去，是我为了不玩手机常干的事情了（遁） 张总的视角大概还有一点点 ☆、【番外】等一树花开（3） 张辞帮杨欢整理好衣服，让她简单收拾下东西，一会就送她回石景山。自己则去浴室平复生理需求。 浴室水声“哗啦啦”地流淌，光滑的瓷砖面隐约反射出他的模样，水打在他的脸颊上，而后沿着脖颈顺着肌肉线条下滑。 水是冷的，压下他燥热的渴望。 就像杨欢落的那两滴泪一样，晶莹剔透带着冷意，落到人心尖上。 她掉两滴泪他就心疼了。 掉两滴泪，连他也能心疼。 更遑论那些虎视眈眈，主动塞名片、要挟她做情妇的人。 石景山下张辞去而复返，看见杨欢把包里的一堆名片全扔进垃圾桶里。她好像生怕遗漏一张，还将包整个倒过来抖了抖，动作干脆娴熟。 那么多名片，一张又一张。 哪怕她接下其中一张，也断不可能沦落到那么狼狈的局面。 浴室水流淌够久，身下欲望也没那么嚣张放肆，张辞抬手关掉淋浴，在安静下来的浴室里，他努力将杨欢身上的迷雾缠绕拨清。 没那么容易拨清。 但是他想先选择相信。 - 只是张楚来的不是时候，他对杨欢说了糟糕的话，传达了错误讯息，而那错误讯息又引导杨欢恹恹地逃避他。 杨欢没要裙子，避免和叶幺接触，放弃张辞想给杨欢创造的、重返电影圈的机会。 表现得像真是心里有愧。 那时张辞还不知道杨欢态度转变的原因，他被层层迷雾困扰，烦躁地将裙子丢进垃圾桶。 只是等张楚和叶幺走后，他又灰溜溜地把纸袋从垃圾桶里拿出来。 像极了他一直以来对杨欢的态度——人前冷漠甚至倨傲，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敢□□展现对她的复杂情感。 复杂到，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阴暗着眼，在角落里爱她。 【07】 但张辞不想再继续从前的状态了。 他想试试看，光明正大地追求她。 倘若时间倒回到四年前，张辞一定会觉得做出这个决定的自己是疯子；倘若他把窦骁易、袁冬灵、杨珏和杨欢的故事，以及他这一路来的心路历程原原本本讲给好友听，好友一定会感叹他这个决定做得如此之艰难。 但其实没有那么艰难，只是一个瞬间的简单决定。 那天阳光称不上好，张辞刚从陈独的片场出来，因为杨欢误会女四号的事情心情还有些烦躁。他坐上宾利车后排，敲着文件的时候思虑着该不该给杨欢解释。 她都把他拉进黑名单了。 她还破坏自己的诺言，从石景山跑到S市来当一个群众演员。 可是她仰头看他的时候，眼神倔强隐含落寞。 张辞放弃去想，努力让自己专心修改标书。 手机却偏偏震动要他分神，陈独给他发消息过来：【哥！你有杨欢联系方式的吧，我想让她来演我的电影，她好合好芍药啊！】 那边陈独可能是特别激动，发过来的消息甚至还有错别字。 上午他和陈独说让杨欢演个角色的时候，陈独还不情不愿的，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点头答应。现在却突然九曲十八弯地转了态度。 张辞有些疑惑，发消息过去：【？】 陈独转给他一个杨欢微博的链接。 时隔好久好久，杨欢终于更新一条微博——而更新的内容，是她自己的一组照片。 张辞一张一张地点开照片，端详很久，任由陈独的消息栏不断跳在屏幕正上方。 颓丧、萎靡，却又妩媚、冷艳，眼里藏着波澜壮阔的故事。 看着照片里的杨欢，他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有涩涩麻麻的情绪从心尖扩散到四肢，连带整个人都不对劲。 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呢？ 张辞将手机倒扣在座位旁，不想继续看照片里杨欢的冷笑，他的视线随意扫向车窗，却不偏不倚地正好看到杨欢从公交上下来。 距离隔得远，张辞看不清杨欢的神色，只觉得在灼灼太阳下行走的她，有那么一点颓靡与难过。 是因为他给她的那一个女角色吗？ 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张辞突然开口，“叶介，车子停一下。” 前座叶介不知所措地开口：“老板，这里不让停车，交通汇流的地方停车很危险的。” “那你开快一点，到前面的地方停一下。” 叶介点头说好，正要踩油门加速的时候，张辞又突然叫停，“算了，这段路你开的慢一点就好。” 揣摸不到老板的心思，叶介“哦哦”点头，照着张辞说的办，一边透过后视镜看到张辞专注地看着窗外。 窗外有谁呢？ 杨欢。 她在街边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妇人前停下了脚步，手机扫码支付，从老人手里接过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她好像很满意地笑了。 张辞不觉也跟着笑。 一串糖葫芦而已，一点点甜而已，但足够让她消减掉一些身上的颓靡气质。 张辞又忽然觉得阳光很好、空气不燥了。 他也明白过来，那种被揪着心的感觉从何缘起。 他想看她快乐地笑，不想她掉眼泪，不想她说着“不如坠落”类似的话。 那就让她快乐、让她被护着好了。 狗屁的道德，荒唐的正义，杨欢快乐就好。 其他的东西，就让他来背负好了。 于是他给贾总发了消息，让多关照杨欢的负面热搜，他还把杨欢那组微博照片转给了不怎么爱上网冲浪的沈绍祺。 陈独有一点没说错。 他确实应该推荐她去演女一号。 【08】 后来又发生了好多好多事，经历好多好多磨难，张辞终于得以站在杨欢身边。 他向她求婚，看她准备完摄影展后又准备自己的摄影工作室，忙忙碌碌的、眼神始终有光。 两人的结婚证早就办下来，只是正式的婚礼因为杨欢各种不定的摄影行程而一直延后。 就连最开始怎样都不同意、不同意也只得同意的父母也来催他问，究竟什么时候办婚礼，又什么时候生小孩。 张辞把那些近乎逼迫的催促都挡下来： “不着急的，反正证都领了，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小欢的事业要紧，她马上又能拿奖了，你看看她拍的东西就知道，她在做很棒的事情。” “还年轻呢，孩子要那么早做什么，小欢不想要孩子的话不生也没关系，你们想要抱小孩自己生去。” “……” 张楚听张辞这么跟爸妈讲，内心很诧异，私下问他：“哥，你真不着急啊？” 他还胡言乱语：“我觉得婚礼还是要办，你想嫂子一天到晚在外面跑，这么大个世界，说不定就在路上有一段奇遇。你俩婚礼都没办，到时候扯离婚证可不要太容易。” 张辞翻给张楚一个白眼：“你再乱说话，下部电影直接不用拍了。” 张楚乖乖住嘴，但还是疑惑：“所以哥，你真的不着急办婚礼？” “怎么会不着急？想娶她很久很久了。” 张辞低头轻笑了声，但又说，“但我更想看她闪闪发光地追逐自己的事业，而不是用婚姻和小孩绑住她。” 那些话后来被大嘴巴的张楚传给杨欢，于是张辞还得到了杨欢在摄影金像奖上，整整五分钟的感谢。 杨欢拿摄影金像奖那天，张辞还收了杨欢递过来的一份，婚礼筹备方案。 婚礼的时间定在下一个月。 杨欢笑容永远明媚好看，漂亮的眼亮晶晶地看他：“我把下个月和下下个月的外出安排都推掉了，我们办完婚礼就去度蜜月。” “不好意思哦，让你等了那么久。” 张辞眼眸深深，搂着杨欢的腰，给她一个很缠绵的吻。 吻到后面自然发展成为晋江不能写的事情，结束的时候杨欢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她被折腾得太狠不愿意动弹，只在张辞细心帮她清理时偶尔动下身子。 “小欢。” 张辞低声叫她。 “嗯？” 杨欢懒洋洋地掀起半边眼皮，看到张辞如墨般的眼。 他的眼里全是她。 张辞缓缓摸着她细软的头发，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搅到她，声线里的欢喜好像能溢满整个空间。 他说：“我等到了。” 杨欢是他的一树玫瑰。 如今一树花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本《哄他》求预收： “这世界待他不好，我就替世界多哄哄他。” 乐天派单纯少女X阴郁偏执摇滚歌手 【一】 沈桑没想到会在实习的医院碰到摇滚歌手林言。 更没想到这位一开嗓能让万千少女疯狂痴迷的天才歌手，能和自己成为朋友，还时常跑来找她聊天送礼物。 沈桑攥着林言送她的又一张专辑，很是感动： “谢谢谢谢，你对粉丝真是太好了！我一定帮你追隔壁科室的陈姐姐！” 每天都在打沈桑主意的林言：“……” #沈桑你清醒一点，你不是什么僚机啊喂# 【二】 林言年少成名，出道七年把能拿的奖项全都包揽，是最负盛名的摇滚之神。 人们爱他的歌爱他的傲慢不羁，爱他无可挑剔的外表爱他的眉间痣。 唯独不爱他。 林言的世界一半是光鲜亮丽的万众追捧，另一半却是遁入黑暗的无人在意。 直到他遇见沈桑。 少女眉眼清澈，说话又软又甜，漂亮的杏眼总是带笑。 她是他的光。 也只能是他一人的光。 “我潜伏于黑暗的沼泽之地，是你将我拉了上去。” #救赎向